第26章 鐵籠裏烈火煉鳳凰(2 / 3)

正在想時,那紅衣婦人低沉地呻吟道:“救……命……救……命……”朱玲橫劍護胸,躍將入去,“咿呀”響處,身後的木門忽又無風自閉。佛堂內突然變得黑暗無比,一陣幽咽聲不知從哪裏升起來。角落中有鬼火隱現浮動,那種碧綠的顏色,十分可憎。

朱玲倏然大喝一聲,撲到那個紅衣婦人背後。尖銳的喝聲尚在佛堂中嗡嗡響時,她一伸時,抓住那紅衣婦人的手臂。那婦人的手臂方一入手,便覺一陣冰涼,而且除了衣袖之外,便是枯骨。

朱玲大吃一驚,慌忙鬆手。隻聽那婦人低沉地歎息一聲,直如早先那棺中骷髏的歎聲一般。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雙腿一軟,差點兒沒跌倒地上。

佛堂一片黑暗中,驀地升起一陣慘厲低沉的號哭。宛如禁錮在這佛堂中的怨魂厲鬼,都乘機哀哭起來。登時一片啾啾鬼嗚,悲哀中又含有淒厲的氣氛。

朱玲已無法動彈,她好像見到佛堂中有數十個白衣人飄忽往來。行動之快,無與倫比。

除了鬼魂之外,再沒有能憑空淩虛往來的人。四壁慘綠色的鬼火一眨一眨的,隱現不定,偶然有三數點飄落地上,一閃而沒。

朱玲處身在這鬼域中,驚得全身麻木。叮地一響,手中太白劍已掉在地上。一條白影迅疾如風地飄到她身後。朱玲倏然感到脖子一陣冰涼,跟著有人在耳邊冷笑,她為之一陣痙攣,竭力尖叫一聲。但叫完之後,卻隻會發抖,腳上寸步難移。那陣冰涼之感由後頸移到前麵,冷笑之聲,縈回耳邊。

且說在山腰的石軒中,一直瞑目沉思。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好像聽到一下尖叫聲。他警覺他睜開眼睛,瞧見殘陽已墜,四麵一片暮色,但朱玲還未回來。

“剛才的尖叫聲,好像是玲妹妹發出的,但她有一身武功,人又機智無倫,想來不會有什麼事吧?我匆要庸人自擾。”當下便拋開這個思想,仍然閉上眼睛,再追尋方才中斷了的思路。

但他心中隱隱不安起來。那一聲尖叫,雖然聽來相距極遠,如不是正好瞑目沉思,一定聽不見。但在這空山中,人跡不至,何來女子尖叫之聲。他僅僅閉目坐了一會兒,便忍不住站起身來,向山澗那邊眺望一下。

暮色蒼茫中,楓紅竹翠,這兩般顏色已分不大清楚。

石軒中徐徐踱個圈子想道:“罷了,拚著給玲妹妹取笑我多慮,也得去那邊看看她才好。”當下展開輕功,一連幾個起落,便縱到那片楓林之下。

澗水潺潺而響,還有山風敲竹之聲,組成一闋天籟。

他微笑一下,想道:“這排竹樹因太齊整,無足賞玩,但聲音倒是悅耳動聽得很呢。”

一麵想著,一麵躍過山澗,朗聲叫道:“玲妹妹……玲妹妹……”側耳一聽,並無回音。他不禁咦了一聲,又喊了一聲玲妹妹。

須知石軒中的叫聲雖不高亢,但暗運丹田之力,故而在二十丈之內,極為清晰。朱玲如若聽到,斷無不答之理。此所以石軒中不由得奇怪起來。但他天性堅毅,越是碰上事情,便越是從容鎮靜。這時留心向竹林內走進去,心中極快地推想朱玲因為何事遭遇沒有回答他。

石軒中才走了丈許,便已略略放心,隻因他已想出了兩種可能:

第一個可能是朱玲因發現了什麼事故此離開此處,而遠遠跑到另一個山頭。但必不會是遇上仇敵。如是遇敵的話,她一定會設法驚動自己。第二個可能是她故意捉弄自己,說不定當自己躍過山澗之時,她已悄悄回到原先的地方。等他因找不到她而空自著急一會兒。第二個可能性最大,因此他略略放下心,自個兒微笑一下。心想等見到她時,必須囑她暫時不能開這種玩笑,以免偶有疏虞,為仇敵所乘。

走出竹林,放眼一瞥已見到穀中有一座占地寬廣而破舊的古刹。石軒中大吃一驚,毫不猶疑,立即向山穀疾撲下去。原來那座古刹方一入眼,隻覺荒涼得可怕。他一麵提氣輕身,縱撲下去,一麵想道:“這寺縱然久已沒有和尚棲居,但也不應荒涼頹敗至此,一似曆經數千年光景。”

他雖然有所疑惑,但在未曾查明朱玲的確失陷在此地之前,不須隱蔽行蹤。是似一直撲奔山門,抬頭已見門上橫刻著寒山古寺四個大字。

石軒中極快地忖道:“果真是寒山之中一古寺,破敗零落一至於此,直似是經過一場浩劫。不知冷妹妹可是無意得見此寺,故而獨自下穀一探。”想到這裏,已踏入山門。

走在那條白石路上,兩旁的枯樹死水與及遍地荒蕪之景,令人觸目心驚。他又想道:

“這寺荒廢得陰氣森森,必定有山精木客之類盤踞其中,縱然沒有,也不似是善地,等找到玲妹妹之後,即速離開此地為是。”

大雄寶殿的門敞開著,門框黝黑,布滿塵埃。石軒中一直走入殿中。腦後一陣陰風過處,木門呀地響聲,竟然關閉住。石軒中頭也不回,憑著一對夜能見物的神目,掃瞥殿中一匝,便向後麵側門走去,

出了側門,隻見廊下一排七口棺柩。石軒中目光銳利,僅僅在一瞥之間,已察覺六口是上好楠木打製,但第三口棺柩卻是石製。他並不在意其中的不同,直向長廊末端望去,隻見那扇門內,光線甚為黯淡。不過因為他神目如電,倒也看得清楚,乃是個佛堂光景。

石軒中沿廊走過,經過那七口棺柩時,突聞勒勒連聲,那最後的一口棺柩,木蓋直向上掀起來。這位青年僅客本來去勢極快,眨眼間已越過那排棺木。但詫疑之心一起,登時真氣一沉,身形便直線墜在地上。他虎目圓睜,威光四射,緊緊盯著那口棺柩。卻見格蓋倏然下落,恢複原狀。

石軒中一定神,徐徐舉步走近去,剛到了棺邊,忽見格蓋直掀起來。石軒中反應何等靈敏,格蓋一開,便已退飛了丈許。身形剛剛站穩,隻見棺中飛出一具骷髏,直挺挺地向他撲到。

這具骷髏來勢雖快,但石軒中眼神更快,已看出這骷髏全身均長出盈寸綠毛。連麵上的枯骨也布滿一層綠黝黝的長毛,形狀可怖之極。

石軒中更不尋思,抬手一掌拍將出去。嘩啦啦暴響一聲,罡氣過處,那具骷髏竟被擊得四分五裂,飛散在四五丈以外。他一掌擊出,猶恐不濟事,身形一晃,已斜斜飛開三丈。

那人骷髏來勢洶洶,卻不堪一擊。此刻散布地上,連鬼嘯之聲也不聞。

石軒中先是皺皺眉頭,繼而仰天一笑,心中忖道:“這等鬼怪,何足道哉。”笑聲方歇,鬥然大驚想道:“不好,此寺既有鬼怪,若然玲妹妹已入此寺,恐怕遭了毒手。哎呀,猿長老曾說此後必有災難,玲妹妹不信,我也不大相信,誰知無意中竟出現這麼一處地方。”

這一驚非同小可,宛如已見到朱玲臥死於一個陰暗的角落。他一下躍入佛堂之內,又是呀的一聲,身後的門無風自閉。佛堂內登時暗淡之極,四壁現出紅熒熒的鬼火。跟著鬼哭之聲,從四方八麵浮升起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條白影。石軒中運足眼神一看,隻見那人全身白衣,袖裙都極長,把雙手雙足都蒙住。

這白衣人離地丈許,懸空冉冉走動。說他走動其實不對,原來這個奇怪的白衣人全身僵硬,手足均不動彈,便在空中飄移,他看不到白衣人的麵目,因為一來白衣人位置太高。二來他一頭長發披垂下來,把麵容遮住。

石軒中一抬手嗆地一響,已掣出長劍。那白衣鬼怪本來越飄越近,及至石軒中一亮劍出鞘,登時又飄移開去,遠離三丈以外。

石軒中膽大氣壯,事實上他並非不怕,而是朱玲的安危,使得他無暇害怕。這時見那白衣鬼怪似乎怕他手中之劍,心中一定,忖道:“我平生少有如此慌亂過,且鎮定下來。若然我自己也不能保全,更無法救玲妹妹了。”

這麼一想,登時收攝心神,凝神定慮,運功調氣。然後以神目一瞥佛堂中,隻見綠熒熒的鬼火,都附在壁上,生似有人把磷塗在牆壁而不是鬼魂出現。

他攏住眼神,再一瞥那飄浮在空中的白衣鬼怪,忽然發現了一事。暗中哼了一聲,那顆心已不似早先那麼躁急,那原是因朱玲處境的危險而令他急躁不安。他呻吟一聲,手中長劍無力地下垂,蹬蹬蹬連退數步,靠在壁上。

白衣鬼怪在空中輕靈的飄來飄去,越飄越近。石軒中抬起長劍,指住那白衣鬼怪。跟著便舉起左手把眼睛掩住。口中又微微呻吟一聲。這種情形分明表示出石軒中已被這種幽冥景象駭得魂散膽裂,故而連長劍也舉不大起來,同時又堪堪要暈倒光景。

白衣鬼怪飄飄飛近來,姿態異常僵硬,而且懸在空中。突然間化為一大蓬慘綠鬼火,一直飛到石軒中前麵不及一丈。石軒中這時突然移開左手,眼中陡然射出懾人心魄的奇光,仰天朗聲大笑。

笑聲如此響亮,使得屋瓦為之籟籟震動。石軒中仍然不肯收聲,不但不收住笑聲,而且更加響亮勁烈。屋瓦開始被笑聲震裂不少,細砂瓦屑紛紛掉下來。

石軒中口裏笑聲不歇,腳下微動,施展出玄門正宗的大騰挪法。身形看來穩穩不動,其實卻隨著那白衣鬼怪飄飛,一直保持在一丈以內的距離。那白衣鬼怪不止是直退,還向左向右飄移。無奈石軒中身法奧妙神奇,如影隨形,難以擺脫。

事實上他們移動的時間很短。石軒中笑到第五聲,嘩啦啦大響一聲,角落處有一片屋瓦已被他的笑聲震落地上。跟著那白衣鬼怪也落在地上。石軒中笑聲陡收,大喝道:“提線已斷,傀儡還不現形麼?”喝聲中長劍一抖,幻出百十點劍光。

那白衣鬼怪雙腳一沾地,立刻矯捷地躍開文許,身手極為迅疾。光從身法上看,此人已入武林高手之列。石軒中跟蹤飛去,仍保持著同樣距離。耳中微聽崩地一聲輕響,眼光到處,已見一大蓬銀雨,迎麵電射而到。

這一大篷銀雨,一望而知乃是體積細小的厲害暗器。加上那一下輕微的彈簧聲,可知這宗暗器係用特製鋼筒內裝彈簧發射出來。大凡要借重彈簧發射的暗器,多半蘊有奇毒,故而不能用手觸到。

石軒中赫然震怒,使出師門伏魔劍法大九式中的奇招“虹貫天地”。身劍合一,化為一道劍光,疾射而去。隻見劍光如電,一徑穿過銀雨,射到白衣人胸前。忽見那白衣人左手一招,又是崩地一聲微響。

這時石軒中如若以劍護身,仗著劍上發出的無形的劍氣,固然可以無事。但敵人有此空隙,便能乘機退走。本來以石軒中的輕功絕世,不虞敵人遁逃。但最怕這佛堂中另有機關,讓他借埋伏之力而遁,那就大不值得。百忙中不暇多想,左手一拍。隻聽震耳欲聾地暴響一聲,那白衣人已飛開三丈以外,劈啪橫摔在地上。

石軒中大大一愣,忖道:“這廝怎的如此不濟?雖說玄門罡氣功夫無堅不摧,威力至大,但我尚未練得成功。似他這等輕功身法,功力不應如此之弱,居然應手而倒,啊,莫非其中有詐?”當下運氣護身,疾撲過去。眼光到處,隻見那人一頭長發均已散開,分技兩旁,露出麵目。卻是個麵目瘦削,鷹鼻如鉤,年約四旬上下的男子,此時滿麵銀光,在黑暗中閃爍。

石軒中心底明白,敢情這人剛剛第二次要發射銀砂之時,吃他發出罡氣,不但把整個人劈飛,還把那大篷銀砂逼回去,完全嵌在麵上。

“糟糕。”石軒中跌足想道:“這人如能生擒,必可知道玲妹妹下落,這廝不知什麼來路,空有一身上乘輕功,但別的武功卻不濟事,竟無法抵禦我的一擊。其實剛才他從我第一次擊散骷髏以迄現在我以無上氣功夾在笑聲中,把吊住他身形的黑線震斷,便應知道我的厲害。為何尚待著歹毒暗器,屢思加害於我?”

石軒中也想到此地荒僻異常,他和朱玲本是無心至此。可知這白衣人不會有心等候他們。由此足證明這廝背後一定有人主使。這時隻好作嚴密接寺之計。尚未舉步,驀地矍然暗想道:“早先那具骷髏飛將出來,開始時因以為真是邪異之物,故此不曾注意其中疑點。那便是那骷髏絕不能自己掀棺而出,更不能自行撲我。必有別的人暗躺棺中。”這個推論剛剛閃過心頭,突然頭上嘩啦一聲,大片屋瓦挾著沉重銳烈的風聲,筆直向他砸下。

石軒中在那千鈞一發中,先抬目疾瞥一眼。天光透射下來時,已見到一條人影,疾然掠過,便自無蹤。他及時一掌拍出,那罡氣極為霸道,暴響一聲,那片來勢沉急的屋瓦已被他劈開一邊。

石軒中不從屋頂破洞出去,卻由門口飛出。神目一掠四周,便已發覺左邊數丈外一根石柱之後,藏有一人。他機警地耳目並用,查看附近還有沒有別的敵人。確定沒有之後,這才運足功力,一下子飛躍過去。尚未到達石柱,後麵的人倏然現身。石軒中大為驚愕,立即沉氣下墜,剛好停在那人前麵六尺之處。

隻見那人身材瘦削,衣裝怪異。頭發雪白,額下留著一部山羊胡子,也作白色。此人一手執著青竹杖,一手放在背後,生似藏著什麼東西,不欲讓別人瞧見。石軒中卻知道這個怪異老人不是藏著東西,而是一手殘廢,故而作出負手於背之狀。

這位老人正是當今武林中的顯赫人物,提起來無人不知。便是和鬼母冷婀齊名的星宿海二老中的天殘老怪。

昔年石軒中大鬧禁宮,之後挨奔向南方海濱,找尋公孫先生為她救治紅花指的毒傷時,半路上曾經碰上這星宿海天殘地缺老怪。其時石軒中心急趕路,仗著絕世輕功,同時對方又沒有聯手齊上,故而突出重圍。不久以前,在碧鳴山上二次鬥鬼母,也曾見到這天殘地缺兩老怪。故此可以說是老相識了。

石軒中朗聲長笑道:“原來是星宿海二老弄的玄虛。實不相瞞,石某早先也被嚇得心驚膽顫。故而出手便以全力。”

天殘老怪陰聲冷笑,道:“石軒中你不必解釋,咱們絕對完不了。在佛堂中被你以罡氣功夫擊斃的,乃是老夫門下弟子。因性情怪僻,喜歡布置冥府鬼域的玩意兒。自從離開老夫之後,便在這寒山古寺居住了三十餘年,呔,你若是想說以為他乃是下五門裝神弄鬼之徒,老夫先問你一句……”

石軒中毫不動容,平心靜氣地問道:“石某確實無心失手,你要問什麼盡管發問。”

“老夫要問問你,你在江湖上非是無名之輩,見識亦不寡陋。但三十年來,可曾聽到這附近一帶有鬼怪出現,擾亂良民的事情麼?”

石軒中老實地搖搖頭,因為他的確沒有聽過。

“既然沒有這等事,你還能誤以為他裝神弄鬼害人,才出手擊斃他麼?”

石軒中緘默不語,心想此老咄咄責問,究竟打算怎樣?事實上如不是他的徒弟先扮鬼嚇人,人家怎會出手傷他。不過想想這老怪心傷愛徒之死,言語間未免欠理,便也不去駁他。

天線老怪陰森森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老夫那才死的劣徒,自有一命為他抵償,不過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石軒中聽出話中有物,心頭大震。但麵上卻毫不流露出來,淡然道:“你要我償命也使得,石某如若落敗遭擒,自無話說……”此言方歇,忽聽左側不遠處,飄來一個陰森的嗓音道:“石軒中你也跑不了,但縱然逃得我兄弟掌心,自然另外有人償命。”

石軒中聽了這番話,心中已完全明白。側頭一瞥,發話的人果是地缺老怪。當下仰天長笑道:“石某正在奇怪星宿海二老照例是焦不離孟,今日為何隻見其一?難道真個看不起石軒中,僅憑一支青竹杖便夠了麼?誰知尚未動問,地缺老人已出現了。”

他缺老怪聞言便向天殘老怪道:“大哥,在軒中要激我們單打獨鬥呢?”

石軒中本無此心,登時勃然而怒,正待發作。隻聽大殘老怪陰聲道:“他是做夢。咱們兄弟練了多少年的雙竹合壁這套功夫,從來沒有機會使用,今晚焉能輕易放過良機。”地缺老怪立即接口道:“石軒中一我們兄弟可是瞧得起你,才肯施展這套功夫呢!昔日我們打過一場,其時你羽毛未豐,威名未起,是以不能向你施展這套無上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