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阿伯道:“老朽奉夫人之命,早在小姐出生之前,已隨周老爺仕宦全國各地,負起保護之責,因此從未聽聞過大師之事。”
廣聞大師道:“原來如此,不錯,端木夫人娘家姓周,此是外人絕對不知道的秘密,不過單憑這一點,貧僧仍然不敢全信。”
崔阿伯道:“若果你要證據,隻怕很難很難。”
端木芙突然間移開麵上的秀發,露出整個麵龐,向廣聞大師道:“那麽你瞧瞧我的麵貌。”
她已從武當掌門程真人口中,得知自己與母親年輕時十分相肖,但她後來大為發福,所以看來便不相似。因此假如廣聞大師隻見過端木夫人後期的麵貌,一定感到不似而生疑,豈知這一來他反而被證實所言皆偽了。廣聞大師眼力非同小可,雖是光線黯淡,但仍然看得一清二楚,他起先皺起眉頭,但旋即恢複如常。
雙方都不作聲,廣聞大師似是陷入沉思之中,端木芙迫近兩步,柔聲道:“你想什麽?”
廣聞大師目光掠過她麵上,隨口應道:“沒有什麽。”
接著又道:“紅藥,你為什麽老是喜歡知人家心中是想什麽?”
端木芙仍然柔聲道:“你不肯說就算了。”
廣聞大師忙道:“我不是不肯說,而是……”
他話聲突然中斷,愕然注視著她,半晌才道:“相貌和聲音都可以遺傳,但難道連說的話也能遺傳給你?”
端木芙道:“這一點不是重要的事,奴家隻要知道,我像不像端木夫人?”
廣聞大師道:“她年青之時,正是你這種樣子,連聲音神情亦無一不像。”
端木芙道:“那麽你現在還信不信?”
廣聞大師長歎一聲,道:“信是信了,可是你已闖下大禍,連貧僧也不知如何方能收拾起來。”
端木芙不接這個話題,說道:“前些日子,有一個刀術高手蕭越寒出現於江湖,他憑仗魔功心法,以及魔刀招數,殺得獨尊山莊許多高手無法抵擋,這個人連結了海上六大寇,牽製著獨尊山莊大部份力量,然後趁機向我下手,差點就被他達到心願了。”
她非常小心地注視對方任何表情,接著道:“這個人是誰,大師可知道麽?”
廣聞大師道:“本寺在武林中,人數最多,遍布天下各地,貧僧每隔一兩年,總是秘密行遍各處重要地方,次次都囑附本寺得力之人,密切注意刀法特高而又行蹤奇異之人,因此海上六大寇一旦蠢動,而又有蕭越寒此人出現,貧僧頓時得知,率領了五個幫手,迅即下山訪查,可惜直到你已殺死蕭越寒,我們才查出他的下落,假如他尚未死,貧僧定有法子叫他供出種種內情。”
端木芙道:“如果你與他全然無關,而此人又識得魔刀奇功,則可知必是襲殺我全家的仇人的手下。”
廣聞大師道:“我親眼見到那些體,其中有二十多具是凶手,因此推測得出對方果然是深諳魔刀心法之人,毫無線索,卻如何猜得到呢?”
端木芙道:“我家的劍法武功,亦是秘傳絕藝,天下各家派難有勝過我家的,這等殺盡全家之舉,錯非這一群凶手盡皆修習一種極為毒辣厲害的武功,如何辦得到?初時我也不知,後來遇見蕭越寒,方始敢斷定必是這種厲害武功,我順便問一聲,我家的劍法,大師可知道?”
廣聞大師道:“端木世家的武功來曆,當今武林中知音有限,貧僧不妨告訴你,他家的劍法以奇詭克毒見長,隻怕世稱‘邪功魅劍’就是了。”
端木芙道:“我亦作如此猜……”
她目光射向對方,又道:“大師想必也知道我家有一座武庫,設在某一處極隱秘之所,對也不對?”
廣闐大師道:“是啊!端木夫人也曾提及此事。”
端木芙道:“這座武庫在什麽地方,大師想必也是知道的?”
廣聞大師道:“貧僧本可以知道,但我一聽說端木公子囑附過她不可向外人提及,便不讓夫人說出來,以免她破壞了家規。”
端木芙道:“換言之,你至今仍然不知武庫的所在地?”
廣聞大師道:“當然啦,昔年既然不願知道,難道如今反而曉得麽?”
端木芙道:“但這座武庫之中,竟不見貴寺的魔刀神功,不知是何緣故?”
廣聞大師道:“這等情事,恕我無法奉答了。”
端木芙道:“從種種跡象看來,隻要查出還有那一派懂得這一門功夫,幾乎就可以肯定仇家是誰,對也不對?”
廣聞大師搖搖頭,道:“如果這般簡單,那倒是好辦了,試想這一門功夫既然本寺尚有秘本,便仍有流傳出去的可能。其次,那個仇家亦可能把這門武功設法轉傳給別的家派,這等嫁禍東吳的手法,豈足為奇。”
端木芙沉吟一下,在旁邊的椅子坐下,說道:“是啊,蕭越寒的出現,除了真想殺死我之外,還有深意存在,相信大師的行蹤,以為煉成這宗絕藝之事,這個仇家早已曉得,是以故意顯出馬腳,假如蕭越寒能殺死我,自是無事,如若不然,我遲早會跟大師你拚上,正如今宵的情況一般,幸而這禍事還末曾闖得太大,這卻是那仇家失算之處。”
廣聞大師道:“從那仇家殺害你全家的手法看來,此人心機之深,可能有這等本領安排下今日種種圈套,不過照事論事,你今日惹下的禍,不能算小了,餐僧雖然頗有份量地位,但這一件事情,隻怕亦無能j力……”
端木芙舉手阻止他說不下去,想了一下,才道:“我或者有辦法解決,廣聞大師,你既是我家故交長輩,關於複仇之事,自然須與你密切聯絡配合。”
那邊清風長老已現不耐之色,其餘數僧,亦是如此,疏勒國師一看躺在地上的七僧,隻有兩個轉側呻吟,其餘的僵死不動,心中十分擔憂,忖道:“如果弄明白少林寺非是仇人,這宗公案,不知如何了結,唉!假如端木小姐不是事先在箭簇上了毒藥,這些僧人個個皆是功力極為深厚之士,雖然中箭,亦不致於喪命……”
他們又等了好一會,隻見端木芙和崔阿伯迅快回到陣內。她的麵上,似乎微微帶著愁容。疏勒國師一麵察看對方和廣聞大師聚議的情形,一麵向她問道:“你們誤會固然冰釋了,但這一宗公案,卻不易解決得呢!”
端木芙道:“是啊,我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疏勒國師馬上發出號令,頓時又有七八名高手擁入佛殿,與早先這一班人,結為陣勢。
此時他們這方麵可說是高手如雲,猛將如雨。
少林寺雖然也盡是一流高手,但人數太少了,又有傷患之人,實在不能當場出手報複。
清風長老高聲道:“端木小姐,敝寺雖然已得到你的相信,不會是殺害你全家的凶手。然而今日傷亡之人甚多,這一宗公案,老衲也作主不得,隻好返山向方丈大師報告。”
端木美有氣無力地道:“這事不是道歉賠罪就可以算數的,長老返山會商之舉,乃是理所當然,還望長老及諸位大師為我美言一二,唉!這等誤會乏下,鬧出如此慘劇,我心中實在極感痛苦。”
清風長老道:“正如小姐自己所說,這一楊慘劇,雖然出於誤會,可是人命關天,加上敝寺聲譽等問題,實在不易處理。老衲等雖然同情小姐你的遭遇,但假使敝寺決議報複,老納到時有緣相見,手下亦容情不得。這一點至祈小姐諒解。”
端木芙道:“假如貴寺認為非報複不可,長老便得執行命令,乃是理所當然之事,我豈敢見怪長老和諸位大師呢!”
清風長老向眾僧擺擺手,他們迅即抱起那些傷亡之人,退回殿後。端木芙長歎一聲,說道:“國師,我們走吧!”
大隊人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座寺廟。在沉默中,這一支由近百武術高手組成的大軍,不知不覺已走了十多裏。
端木芙忽然停步,後麵大隊人馬也跟著中止了前進。疏勒國師一直是騎馬傍貼著馬車,這時轉眼向車廁望去,問道:“小姐敢是醒悟出一件很驚人之事?”
端木芙道:“雖然相當驚人,卻不是突然醒悟的。”
疏勒國師道:“我對你身負血海深仇之事,全無所知,是以很難得幫助你推想,隻不知你可曾確定了仇家是誰沒有?如若已經確知,咱們眼下實力堅強,可以立時興兵前往報仇雪恨。”
端木芙道:“你的盛情我非常感激,但目前還談不到這一步,倒是有一場硬杖先得應付。”
疏勒國師大感興趣,問道:“什麽硬杖?幾時動手?”
端木芙道:“以我猜想,少林寺諸僧必定又有災難。咱們如若暗暗趕回去,便有一楊硬仗好打了。”
疏勒國師道:“既然如此,咱們馬上轉回去。”
端木芙道:“我正在尋思可有法子形成一個合圍之勢,假如能通知羅公子這一路人馬,再加上武當及武林各家派的名家高手,便能一舉殲滅獨尊山莊了。”
疏勒國師道:“你深信獨尊山莊一定會等咱們離開之後,便去對付少林眾僧麽?”
端木芙道:“是的,我深信必定如此。”
疏勒國師道:“既然如此,我便派蓮姬去通知羅公子。”
端木芙陷入沉思中,隻點點頭。疏勒國師立刻吩附蓮姬速速趕往那個村莊,通知羅廷玉。
他對她說道:“你可當麵告訴羅廷玉,說是獨尊山莊打算殺害少林眾僧,嫁禍於端木小姐身上。這是正麵打擊獨尊山莊的絕隹機會,我將挑選七八名高手,親陪端木小姐趕去。餘眾駐紮於此。這樣他翠華城大隊人馬,以及中原武林群雄如是趕了去的話,便不會有意外衝突之事發生了。”
蓮姬連連點頭答應,疏勒國師又道:“我和端木小姐此去,人少勢孤,定須翠華城這一路人馬及時趕到才行。所以我限你半個時辰之內,必須趕到那村莊。這樣羅廷玉便可於一個時辰之內率眾抵達。如若誤了時間,後果不堪設想,你聽明白了沒有?”
蓮姬道:“主公放心,我已熟悉路途,半個時辰之內,必能趕到。”
疏勒國師揮手道:“速速去吧,。”
蓮姬勒轉馬頭,催馬疾馳。她的坐騎乃是西域名種良駒,腳程極快。加上蓮姬騎術精湛,是以速度驚人。
在黑夜中策馬疾馳,實是十分危險之事。
一個躓顛,摔下馬來,縱是一身武功,亦有喪命之虞。大約馳行了七八裏路,跨下的名駒曾經躓顛了妤幾次。假如蓮姬騎術稍差,早就得摔死了。又疾馳了數裏,蓮姬估計那村莊就在前麵,相距最多隻有叁四裏路,頓時大為放心,放緩了速度。
她此時不必全心全意放在道路上,是以有餘暇尋思別的事。她不想還沒事,這一尋思,突然勒住坐騎。清冷的晚風,吹得她頭腦十分清醒。
她暗暗忖道:“假如我不能及時召援,主公他們勢必陷入險境。但主公武功通玄,敵人決不能傷得了他。因此最危險的卻是那個端木芙了。”
想起了她,蓮姬可就情不自禁的泛起滿腔妒念。隻因疏勒國師之所以幫助端木芙,既非為了正義,亦非為了厚利,自然是為了端木芙這個人。她輕而易舉地就把蓮姬擊敗,使疏勒國師甘心為她所用。在蓮姬心中,當然十分怨恨難受。蓮姬深知端木芙武功極有限,心想到了性命交關之事,疏勒國師他總是須得先顧自己,這一來端木芙必被對方擄去或是當揚殺死無疑。
她細細思量此事能不能行,不知不覺已耗去一點時間。假如是別的女人,在妒火中燒之下,必定毫不遲疑地這樣做了。可是蓮姬終究是西域人氏。在西域諸國,凡是信奉伊斯蘭教的社會中,女人地位甚低,法律明文規定可娶多妻。因此之故,蓮姬的妒火,比了中國的女人速速不及,故此她才會遲疑不決。
她深深吸一口氣,忽然推翻了早先的想法,催馬行去,一麵想道:“不行,假如主公事後發現我故意延遲,那時候我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時候她已完全改變了心意,決定如限趕到。當下策馬行去,好在這叁四裏地,隻是片刻工夫而已。
才走了十餘丈,忽見前麵路上有一個人迎麵行來。但見此人身量高大,穿一襲長衫,手中似是著一把特別長的摺扇,隻這麽幾步路,他已經打開涼,又闔攏來的弄了好幾次。
雙方迎麵而行,霎時迫到切近。蓮姬戒備地望去,但見此人衣冠不整,衣敝履破,簡直是個窮途潦倒的文士。她略為放心,但雙目仍然緊緊盯住此人。
那落魄文士突然伸手一攔,蓮姬隻好勒住馬,問道:“你幹嗎攔住我去路?”
回應人:尤裏安發言時間:1998六月04日,22點32分53秒落魄文士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如何在深更半夜中,獨自騎馬亂跑,咦!這匹馬實在太神駿了,是你的麽?”
蓮姬沒妤氣地道:“當然是我的啦,我愛怎樣那是我的事,你管得著麽?”
落魄文士道:“話不是這麽說,假如你是中華人民,猶有可說,但你分明是異國佳人,可就不由得我不關心了。”
蓮姬心知自己的裝束衣飾以及麵紗,已證明自已不是中國人。因此這一點既不必否認,亦無須驚奇。
她心念一轉,道:“先生你是讀書人,所謂一事不知,儒者之恥。所以我要提出一個問題,假如你回答得出,我就有問必答。如若你答錯了,對不起,我不會再跟你講話。你也不得攔阻於我。”
落魄文士敞聲大笑,道:“好極了,你問吧!”
蓮姬道:“你既是認為我是異國之人,那麽請你指出我是那一國之人?”
落魄文士沒有立刻做聲,似是被她問得啞口無言。蓮姬嘲聲而笑,道:“得啦,你快快讓開,你這叫做自取其辱,可怪我不得。”
落魄文士搖手道:“等一等,誰說我認不出來的?姑娘你必是和闐國人,是也不是?”
蓮姬一怔,道:“你怎會知道?”
落魄文士笑道:“我不但已讀破萬卷書,並且又行過萬裏路,能夠認出你是那一國人氏之舉,在我來說微不足道,何須感到奇怪?”
蓮姬突然恍悟,道:“你可是武林人物?”。落魄文士道:“不錯,也算得是武林之士。”
蓮姬道:“我在大會上露過麵,怪不得你曉得了。”
落魄文士道:“我當時沒有在場參觀,竟不知你曾當眾宣布自己的國籍。”
蓮姬想了一下,道:“不錯,我根本沒有提及國籍,也從來沒有人問過我。”她雖然是十分聰明之人,但性格爽直坦白,是以竟照實說出。
那落魄文士歡然笑道:“既然你自己也承認了,那麽我就開始發問啦!”
蓮姬沒有做聲,對方便道:“你半夜叁更,還在路上行走,定是身有急事,對也不對?”
蓮姬道:“對,但你如果問我那是什麽事,我決不告訴你。”
落魄文士皺眉道:“你應該有問必答才是。”
蓮姬決然道:“不行,別的問題我可以答你。”
落魄文士見她心意甚堅,沒可奈何,道:“好吧,我且問你,你的目的地是不是前麵那個村莊?”
蓮姬道:“是的。”
落魄文士道:“假如我不許你前往,你便如何?”
蓮姬冷冷道:“那就出手殺了你。”
落魄文士大笑一聲,態度聲音都十分狂放不羈。蓮姬芳心暗怒,道:“你以為我不敢取你性命麽?”
“那倒不是。”對方答道:“我隻是笑你這個外國佳麗未免太過誇口了,你既不知我是誰,自然也不知道我的功夫到了什麽地步,怎敢如此誇口?”
蓮姬點點頭,道:“你這話倒是有理。”
那落魄文士道:“你不失為率真坦白之人,覺著我的話有理,便自承認,毫不狡辯。這種性格,真是使人歡喜。”
他停頓一下,又道:“我姓文名達,外號廬山狂士。你想必就是蓮姬夫人了?”
蓮姬道:“是的,我就是蓮姬。文先生你的大名,我們也曾聽過。擄說你武功相當高強,為人狂傲不羈,浪跡汪湖,向來是一意孤行之士。”
文達不覺露出訝色,道:“你們連我也知道,真了不起,須知我浪跡江湖的時間不算長,也沒有做過什麽驚入的事業。”
蓮姬估計時間已經是半個時辰之限,假如抵達那村莊中,見到羅廷玉,還得說上一陣話,時間便絕對不夠了。
所以她突然著急起來,道:“文先生,我們有話以後再談,現在我有一件要緊之事,趕著去拚。”
文達道:“什麽事,可是去見羅廷玉羅公子?”
他一言中的,使蓮姬反而心生疑慮,忖道:“他為何容容易易就猜中了?敢是故意在這兒堵截我的?”
當下應道:“不,我另外有事。”
文達道:“你最好坦自告訴我,或者對你有點幫助。”
蓮姬想道:“我與他從不相識,毫無關係,他怎會幫助我?說不定他已被獨尊山莊網羅了去,所以要哄騙出我的真話。”
這麽一想,更是不肯露機密。當下說道:“文先生,我要辦的事,不願別人曉得,這也是人之常情,你怎能強迫我非說不可?”
文達哈哈一笑,道:“這話雖是有理,無奈我已認定你欲辦之事,與我大有關係,是以不肯輕輕放過了你。”
蓮姬怒聲道:“這樣說來,我竟是非動手不可了?”
文達聳聳肩頭,道:“悉隨尊便。”
蓮姬身在馬上,也不見她有何動作,那匹駿駒突然迅快的連退七八步。但見蓮姬迅即在鞍邊摘下一根鋼矛,大約是七八尺長。此時坐騎已改退為進,蹄聲暴響,宛如馳雷掣電般向文達衝去。她手中的鋼矛,在黑夜中精芒閃動,雖然此矛尺寸在馬上兵器而言,算是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