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智勇權謀(3 / 3)

楊師道冷笑一聲,道:“大師此言差矣,須知江湖恩怨,易沾難分,大師想從此跳出了是非圈外,隻怕不是那麼容易之事。”

端木芙白他一眼,道:“這是我的事情,何須楊先生多勞傷神。”

楊師道麵色不改,道:“這就是江湖恩怨易沾難分之處,目下這位大師與敝上大有關係,在下自然可以插口。”

秦霜波突然開口道:“吉祥大師,你原來當真是在西湖靈隱寺禮佛修行的麼?”

吉祥大師道:“是的,貧僧在靈隱寺已修行了三十載以上,諸位如有所疑,不妨到靈隱寺去打聽打聽。”

秦霜波道:“這樣說來,那一位支林師傅也當真是你的高足了?”

吉祥大師道:“支林年方十二之時,便已隨侍貧僧,如今已是四十出頭之人,除了貧僧之外,沒有第二個師父。”

秦霜波道:“那麼我試猜一猜,大師不想與我們同行,恐怕與令高足有很大的關係,對也不對?”

吉祥大師道:“秦仙子這話似乎沒有根據。”

秦霜波正要開口,忽然聽到一陣急匆的步聲,緊接著一條人影從樹後轉了出來,竟是那支林僧。羅廷玉等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此僧,但見他長得黧黑粗健,看上去比吉祥大師似乎還老些,也沒有吉祥大師這等陰柔文靜的風度。

他大步走到吉祥身邊,道:“弟子真耽心趕不上師父。”

吉祥大師著他見過羅廷玉等人,秦霜波向羅廷玉道:“這一位大和尚的劍法已得真傳,我親自見識過,因此我真佩服嚴無畏前輩,如何能網羅得這等高手助陣?”

羅廷玉道:“嚴無畏乃是一代梟雄,在下與他雖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但私心之中,仍然對他的雄才大略,極感佩服。”

楊師道突然大聲道:“端木小姐,假如吉祥大師不願同行,咱們取消了這一場較量武功之約,也未嚐不可。”

端木芙道:“聽楊先生的口氣,似乎疑心奴家故意作此安排一般。”

楊師道微微一笑,道:“在下豈敢認定是小姐的設計,但此地距那樹林隻有數裏之遙,而且地勢低下,四周皆是丘陵榛莽,正是伏擊狙殺的最佳地點。”

端木芙四眼一望,心中一驚,忖道:“這楊師道胸中所學,甚是淵博,兼之才智過人,心細如發,真是我端木芙的一大勁敵。”

此時她忽然觸動靈機,淡淡一笑,道:“依先生之見,便當如何才是?”

楊師道道:“在下說出來,隻怕小姐未必同意。”

端木芙道:“奴家一定同意,你即管說吧!”

楊師道驚訝地瞧她一眼,但並不詢問,說道:“在下打算迅速趲行,卻不許諸位探詢所去之地。”

端木芙點點頭,道:“那麼走吧!”

奇怪的是吉祥大師這刻亦不提出反對,當下一行十四個人,折轉方向,逕投西北急行。

不過隊伍出發之時,楊師道曾對排列位置加以幹涉,最前麵領隊的是羅廷玉,其次是潘大鈞等六名高手布成一個菱形隊伍,楊師道本人居於此陣之中,後麵是端木芙、崔阿伯、吉祥大師師徒,最末則是宗旋和秦霜波。

從這個隊伍看來,楊師道顯然自知相當危險,是以布陣防禦,以羅廷玉攻堅,以秦霜波斷後。任何人細細分析這等陣勢,都深信獨尊山莊決計不會有此舉動,這是因為一則端木芙在此一隊伍之中,二則這個隊伍擁有超等高手達三人之多。通常來說,羅廷玉和秦霜波走在一起,就算是嚴無畏親自率人侵襲,也得三思而行,何況目下尚有宗旋及楊師道等人?他們在崎嶇而樹叢甚多的區域穿行,這種情形的路程,倘有六七裏之多,但此一方向,已是最短的路程了,假如向別的方向走,地勢將越發險惡。

他們才走了十餘丈,端木芙高聲道:“楊先生,奴家有幾句重要的話,要跟你說,但我們可以邊談邊行。”

楊師道一時之間,測不透她有什麼話要說,是以不敢大意放過,當下發出號令,那菱形陣立時現出通路,讓端木芙及崔阿伯進入。

端木芙與他並肩而行,淡淡一笑,沒有作聲。楊師道等了一下,才問道:“小姐不是說有所見教麼?”

端木芙道:“楊先生好說了,奴家一介女流,如何敢這般托大。”

楊師道道:“然則小姐其實沒有什麼話賜教在下麼?”

端木芙道:“那倒不是,奴家甚願向先生請問一聲,在你心中,奴家算得算不得是一個勁敵?”

楊師道沉吟一下,才道:“小姐此言含意深奧,似乎不僅止是這話表麵的意思而已,可惜在下愚魯,一時未能測透。”

端木芙道:“那麼你單單回答我這一句問話好了。”

楊師道道:“在下縱然竭盡才智,也難以與小姐匹敵,內心中自然是以小姐作為無上勁敵了。”

端木芙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奴家大膽再進一步臆測,那就是在楊先生的心目中,甚至可能把奴家當作目前的唯一勁敵,對也不對?”

楊師道點頭道:“下錯,以目前來說,小姐正是在下心目中,唯一的勁敵。”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奴家果然猜中了,正因如此,奴家才特地前來提醒你一聲,你目前的勁敵,其實並不是我。”

崔阿伯也聽得莫明其妙,忍不住插口道:“小姐這話不覺著與情理不合麼?”

端木芙道:“當然是聽起來有點使人覺得奇怪,這才是高出於常人一著之處。”

楊師道深深吸一口氣,說道:“在下雖是若有所悟,但假如端木小姐坦予賜告,那就更為感激。”

端木芙道:“這又有何不可,奴家的意思是你我兩人,在當今之世,雖然可以各竭才智,拚個高下,然而事實上當世之間,還有一個人大堪在行軍布陣,以至設計鬥智上麵,與我們激鬥的,這個人楊先生自然也很清楚,就是獨尊山莊的嚴老莊主了。”

崔阿伯瞠目道:“小姐豈能以老莊主充作心中的假想敵手?”

端木芙道:“他若是算計我,我自然不能束手不理,因此之故,我不能不警告楊先生一聲。”

崔阿伯越聽越糊塗,問道:“假如老莊主算計你,卻又與楊先生何幹?”

端木芙道:“當然有關係啦,因為嚴老莊主分明是想狙殺楊先生。”

崔阿伯道:“如是這樣,那就談不到算計你了,是也不是?”

端木芙道:“他自然是在算計我,因為此事他不讓我知道,意思是怕我不讚成,所以逕行下手,等到木已成舟,我也無可奈何了。”

楊師道道:“隻不知嚴無畏何以會認為小姐反對狙殺在下之舉?”

端木芙笑一笑,道:“這一點不便奉告,楊先生自己花點腦筋吧!”

她停了一下,接著又道:“假如我不是在楊先生身側,相信這刻早就發生了這種暗器狙擊之事了,如若千弩齊發,再加上一些淬毒暗器和火器,四麵夾攻,想取楊先生性命,諒亦不難。”

楊師道出了一身冷汗,忖道:“不錯,假如我是嚴無畏,也一定先行狙殺了羅公子的最得力手下,以我們目前實力之強,隻好施展狙擊暗殺的手法了,但端木小姐何以維護我呢?”以楊師道之智,當然不會誤會端木芙愛上了他,但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別的道理了。

一路上甚為平靜,全然沒有一回應人:續上發言時間:1998六月08日,05點58分05秒絲風吹草動。走了十多裏,已走上大路,那帶頭的羅廷玉,卻逕自舍下大路,落荒而行。這一行十餘人,抄近路又走上了官道,來到一處,道旁有幾間店鋪。羅廷玉領先走入一家酒肆,占了四個座位。

羅廷玉、秦霜波、宗旋三人在一起,端木芙、崔阿伯和楊師道在一起,吉祥大師師徒是一座,餘下六人又是一桌。這等安排,自然是別具用心,乃是楊師道暗中通知羅廷玉的。

楊師道未入座以前,獨自在酒肆外麵,以獨特的秘密方式,聽取收集了一些情報。

原來他們第二度踏上官道時,楊師道已和手下們取得連絡,從此行去,一路都在己方布置之下。獨尊山莊之人,不論是想用暗殺方式,或是大舉明攻,都將遇到強大無倫的阻力。

他入肆所收到最後的消息是:這間酒肆的兩個夥計,其中之一似是煉過武功之人,來路不明。

楊師道暗自想道:“獨尊山莊在全國各地勢力極大,這等大道通衢的酒肆,受到他們的控製,並非奇事,以目前的情勢而論,獨尊山莊察覺木城人手既多且強,無法派人伺機狙殺我們,那麼一定轉過念頭,改用陰毒手段對付。”

他的目光掃掠店內的兩個夥計,有嫌疑的一個叫做老崔,果然舉止矯健有力,不似平常之人。楊師道心中冷笑一聲,又想道:“照現下的形勢和時機,自然是用下毒的方法最妥,如是尋常毒物,我楊師道還不在乎,但嚴無畏乃是當今第一梟雄,所用之藥,定是高手也難當得的。”

他咀邊泛起了一絲微笑,迅即從囊中取出一個小瓶,打開了倒出一顆丹藥,吞入腹中,一麵忖道:“我這粒聚毒丹能把天下任何至毒之物,聚集一起,能化則化,如其無法化解,兩個時辰之後,可從糞便中排出體外,如今我先行服了藥,就算嚴無畏本事蓋世,能弄到極毒的藥物,一時之間也莫奈我何。”

直到這時,他才踏入酒肆,眼見端木芙和崔阿伯坐在一起,便走過去,施了一禮,說道:“端木小姐,在下承蒙愛護,暗中相助,心中感激之極,目下尚在路上,在下覺得仍然依靠小姐庇護為妙,隻不知小姐會不會見怪在下貶低了你的身份?”

端木芙簡單地道:“楊先生請坐。”

楊師道坐了下來,轉眼一看,道:“此地距市鎮尚有一段距離,行蹤之人,很多都在此打尖,無怪生意如此之好了。”

端木芙道:“雖是如此,我看此店所賺也很有限。”

楊師道心中微詫,想道:“她分明是點醒我注意此店用上兩個夥計之事,也無疑是指出其中一名夥計,可能是獨尊山莊之人。”

但他故意裝出不解,道:“小姐對這一行不大熟悉,所以以為他們所賺有限,其實飲食這一行總有三成的利潤,如以此處位置而言,縱是比城裏略貴一點,也是應該,客人決不會見怪,因此之故,以這兒的生意來說,一定很有賺頭。”

崔阿伯也點頭道:“楊先生說得不錯,我剛才隨口問過價錢,雖是不比城裏價貴,但也絕不便宜……”

正在說時,酒菜已經端了上來。那夥計還在每人的□中給斟滿了酒,楊師道舉起酒□,說了一聲「請”,已送到唇邊。

端木芙似是沒有聽見,目光垂視酒□,她既沒有表示,楊師道可就不便自飲了,當下道:“端木小姐,在下敬您一□。”

端本芙緩緩抬頭,明亮的眸子中,含蘊著疑惑之色。楊師道曉得她正在懷疑自己到底知道不知道酒中可能有古怪,正因她一時未能確定,所以遲遲不作聲。到了這時,他才敢樂觀起來,認為在一回合的鬥智當中,他已占了七八成的優勢,或許能擊敗她。

要知端木芙掩護他之舉,已是鬥智之戰中,贏了第一個回合。楊師道如若不能出奇製勝,扳回敗局的話,他以後就更無法與端木芙再鬥了,這正是他何以不惜冒生命之險,也要飲那□毒酒之故。早先他吞服「聚毒丹」之時,隻不過是猜想對方可能下毒而已,他目下見了端本芙遲疑之態,已證明此一想法不錯,他手中這一□酒,必定有毒,任是第一等英雄好漢,飲下此酒,也難逃一死。

端木芙緩緩道:“楊先生這等舉動,生似是嚐酒之人,使我甚感奇怪。”

楊師道回了一句雙關語,道:“在下本來罕得飲酒,但今日能與小姐同席,並蒙你照顧,心中太高興了,所以非乾了這一杯不可。”

端木芙眉峰微蹙,道:“楊先生且莫太高興了,我們是敵而非友,你喝過這一杯之後,很可能……”

她話未說完,楊師道已笑著插口道:“端木小姐,在下是先乾為敬,請!”

他一仰脖子,喝乾了杯中之酒,夥計老崔大步走過來,隨手又給他斟滿了一杯,迅速又退了開去。

端木芙的眼角餘光已見到老崔一直退出了店外,心中歎一口氣,忖道:“老莊主用盡手段心機,定要殺死此人,我如是明著阻止,老莊主勢必翻臉,此人雖有多智之名,卻無多智之實。”

那個老崔分明是下毒之後,眼見得手,趕快退走,免得楊師道毒發之時,羅廷玉等人必定抓住他。他迅即出了店外,急急逃離此地。

酒肆內的楊師道若無其事,仍然斟酒而飲,端木芙突然伸手,按住他的酒杯,很溫柔地道:“楊先生,我也許是多疑,你可覺得身體不適麼?”

她說這句話時,距他連乾兩杯的時間不到一陣工夫,假如藥性毒而不急,自然尚有解救的機會。

楊師道一怔,瞠目望著這個少女,心想:“怪啊,以她這等才智超世之人,如何會這般溫柔?”

原來世上大凡是極聰明之人,定然會流於冷酷。這是因為極聰明之人,往往看透了人情世故,對人對事,都看到真象,所以較為理智冷靜,不大動感情。不知底蘊之人,便以為他們賦性冷酷了。

端木芙的溫柔,卻是楊師道完全沒有料到的一著,在這一場鬥智之戰中,也著著想過,無有遺漏。獨獨這一點。他卻沒有防備,以致當時有如城堡被攻破了一角,極是難以堵塞得住。他楞了一下,才搖搖頭,道:“謝謝小姐關心,在下身子一向頑健,倒也沒有絲毫不適之感。”

他這麼一楞,端木芙何等千伶百俐,立時曉得自己竟是白耽心了,並且也明白這一仗輸給對方,又氣又惱,麵色一沉,道:“很好,楊先生養生有道,看來以後別人根本不必白費心啦!”

她這話告訴楊師道說,從現在開始,她不再過問嚴無畏設法殺他之事,崔阿伯道:“這就奇了,他不是好好的麼,小姐你耽什麼心?”

端木芙哼了一聲,道:“那也說不定,假如有人念動咒語,說不定可以把他當場咒死了,楊先生信也不信?”

楊師道心中一凜,忖道:“她莫非煉就邪術,真有念咒殺人之能,即使不然,她是何等人物,豈有輕易發言之理,那一定也是話中有話,別具用心的了。”

他趕緊集中腦力,用盡所有的智慧,推敲端木芙這句話的含意。要知楊師道乃是羅廷玉的第一謀士,學問淵博,天資蓋世,實是當代的奇才。似他這般人物,那端木芙淡淡的一言,便能使他如此緊張,論將起來,端木芙也應感到驕傲的了。

楊師道沉吟了一下,拿言語試探道:“在下嚐聞子不語怪、力、亂、神,小姐這話,在下不敢說其必無,但這以咒語術□殺人之事,豈不是與古聖之訓,大相違背?”

端木芙心知他特地□古聖賢來作擋箭牌,當下淡淡道.「古聖先賢之訓,未必盡合時宜,所以才有『盡信書不如無書』的話,可見得典籍上的學問,啟迪智慧則可,若是條條古訓都遵照而行,定然行不通的。”

楊師道:“在下隻是說,古聖孔夫子對神怪之事的見解,乃是如此,並非說他說的話,咱們定須條條遵從。”

他們皆是奇才傑出之士,自然不是聖賢之訓所能限製得住的人。是以在那個極為尊崇儒家的時代,他們仍然敢發表這等大膽的言論見解。

要知自古以來,大凡是天下俊發之士,見解行事多半會超越於常規之外。例如宋代的天才蘇東坡,所作的詞曲,就往往逸出音律的限製,後人稱譽為:“曲子縛不住”。

因此端木芙的答話,楊師道不但不吃驚,甚至不能不表示同意。

端木芙道:“他是他,你是你。我隻問你,信不信有這等奇事?”

楊師道被她著著進迫,已不能推托,隻好說道:“假如別人跟在下說:我能咒死你,小姐你猜在下如何回答?”

端木芙道:“我不愛猜你的想法。”

楊師道隻好道:“在下一定決然回答說,絕對不信有這等之事,然而這話若是從小姐口中說出,在下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立刻回答說不相信。”

端木芙冷冷一笑,道:“換句話說,假使沒有時間給你考慮,你隻好相信了。”

楊師道歎一口氣,道:“不錯,除此之外,在下還有什麼法子可想呢?”

直到此時,雙方的鬥智又邁入另一階段,初步是端木芙占盡了優勢,看來這一回合,楊師道已無招架之力了。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那麼我告訴你吧,我還未學會以咒語殺人之術,不過我此刻如若存心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你認為如何?”

楊師道透一口大氣,道:“這卻是在在下預料之中,不足為奇。”

端木芙還未表示意見,崔阿伯卻已大為不服,插口道:“假如這是你預料之中的事,必有理由。老朽請問一聲,其理何在?”

楊師道道:“目下尚是嚴無畏未罷手對付在下之時,因此之故,端木小姐既能救了在下,自然也可以利用嚴無畏安排毒計,加強效力,取我性命。”

崔阿伯聽了,可不能不服氣,隻好閉口。他至此心中方肯承認楊師道此人,實在是端木芙罕有的勁敵,才智之高,不在端木芙之下。

突然間一陣急驟蹄聲,遠遠傳來,一聽而知是向這邊馳來。

楊師道長眉一皺,提高聲音,道:“端木小姐,來人乃是一個單身女子,顯然具有上乘武功,隻不知是貴莊中的什麼人?”

原來楊師道一直接到手下以各種隱秘暗號傳送到的消息,是以得知來人是個單身女人。

他藉著向端木芙詢問,故意提高聲音,使羅廷玉、秦霜波和宗旋等人都聽見,提高警覺。另一方麵,他也是向端木芙顯示實力,讓她曉得翠華城力量雄厚,能人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