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年時光雖不算短,但修習這等上乘武功,叁年隻不過是其中的片段而已,因此,他最感到焦急的就是這一點,如何能在叁年後就卷土再來,重建翠華城呢?現在已過了一年,卻離成功的目標還差一大截。
一幕幕的往事閃現過他腦際,當日慘烈的景象和殺聲,使他突然熱血沸騰,坐立不住,唰地躍起,揮刀猛劈。長刀破空之聲,尖銳刺耳,充滿了使人心寒膽落的威勢,他的一腔怨憤,使這一路凶狠的刀法,更加凶狠威猛!
他已感到每一刀發出之時,已隱隱有刀氣透出,使得順手之極。因此,他不知不覺沉迷在奇奧巧妙的刀法之中,渾忘了一切。遠遠望去,他的刀光已化為一個巨大的白色圓球,把他的身形裹在當中。他把血戰刀法使完又使,無端端增加了七個招式。這七個招式也不算得是他自己創造,因為方格內亦有這麽七個式子,不過從羅年起到羅希羽為止,他們浸淫於刀法之中那麽多年的功夫,仍然摒棄了這七個招式。
羅廷玉當然曉得這原故,據他父親說,這七招一則不夠辛辣凶毒,二則摻在血戰刀法之內,反而使這一套刀法不能貫接。他曾經特別留心這七招,一年下來,越發覺得有理。但日下卻無意之中把這七招都融彙在整套刀法之內,但覺這七招妙用無窮,也沒有一定的次序,有時在某兩招當中夾上七招中的一招,但覺刀氣激射,平添無限威力,有時這一招夾在別的招式中,則變成無懈可擊的守勢,一如我們用力之際,時間一長,便須得喘息一下似的,而由於這一喘的結果,可以增加後勁。
他一時還摸不透這七招的奧妙,但他已領略出這七招決不是多餘的招式,隻不知何以以前認為全無用處,今晚激動之下,舞刀發,反而悟出了其中一部份精妙。刀光突然收歇,他像石像一般屹立不動,凝眸尋思,在他深心之中,已認為自己倘若能使用其中的叁四招,便是莫大收獲,根本不敢把七招全都用上。
但此竅一通,這七招好像都具有相同的妙用,所以他沒有遺漏任何一招,但凡體味得出一招的奧妙,其餘的六招也都一樣可以這樣應用。這真是十分奇妙的事,他直著眼睛細想,一會又揮刀演練、如此停停歇歇,不知不覺已是天亮。他回到居處,筋疲力盡地大睡,到下午才醒轉,傍晚之際,他又到了那塊煉功石上。
這一夜雖是中秋過後,但月亮仍與昨夜一般的圓,因此,他初時站在崖邊遠眺海天之際,滿腔孤憤沉哀,又使他心情紊亂波,以致於慟哭失聲。在這孤獨靜寂的夜晚,可使得他不禁記起了在翠華城的歲月。他的父親、家人、朋友,現在都沒有了,以往的安逸尊榮,俱成逝水泡影,他須得孤軍奮鬥,再沒有父親攜掖照顧。這身世之感,令他淒涼萬狀,淚如雨下。
其後他決定先煉一回內功,再練刀法。於是,他拭駝眼淚,到石墩上打坐。“君臨天下”四個字又赫然人眼,他不禁自言自語道:“難道那七招便可以使我當真君臨天下麽?那時候豈不是變成了武林傳說的“刀君”了麽?但這可不能胡亂相信,人家聽潮閣有“劍後書”
,尚且多少百年以來未出過劍後,刀君之事,也不過是傳說而已,怎會落在我身上?”
他掩飾地嘿嘿乾笑數聲,可是卻禁止不住自己往這件事上想,他又自語道:“假使我的刀法果然煉到君臨天下的地步,當然可以稱為“刀君”,不過,以爹爹的功力造詣,尚且談聽潮閣而色變,十分佩服她們,認為無法抗衡,我焉能仗那七招就可以與聽潮閣相提並論?
唉!別胡思亂想啦,還是煉刀吧!”
羅廷玉勉力收拾起心猿意馬,取刀起身,著意演練。他家傳的血戰刀法,本已熟得不能再熟,較之名震天下的羅希羽,隻不過是功力火候未及而已。但增加了這七招之後,初時但覺有左右逢源之樂,可是越練越難,終至於頭緒萬端,變化繁瑣無比,簡直弄不清楚了。
這以後一連串日子中,他的興趣完全集中在刀法上,他分明記得那個中秋節的晚上,他無意中把這七招夾在血戰刀法之內,憑添了無限威力,由於這個極深的印象,使他再也不肯放棄這七招,鍥而不舍地日夕苦練。
不知不覺已過了四個月左右,他的心境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中。因為這四個多月的勤修苦練,不但沒有把這七招刀法安排妥當,反而使他原本的刀法造詣,減弱了許多倍,竟比不上最初到這“千藥島”之時。這個低潮乃是逐漸形成,雖然他已發覺了不少時候,卻仍然拚命激勵起自己的勇氣和毅力。
直到這一晚,他練到月掛中天,突然間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七招刀法果然是絕世之學,但若是沒有參透的天資,那就越練越糟,直到完全不會使刀為止。他一旦確信了這個道理,頓時心灰氣沮,坐在巨岩上,向天垂淚。
這個打擊對他實在太大了,使他再也擔負不住父死城毀的悲哀,整個人都頹軟無力,他的精神亦麵臨崩潰的邊緣。他想到一個解脫的辦法,那就是躍落峭壁,死在底下森的礁石上,唯有這一途,可以逃避命運加諸他身上的不幸。
海風明月依舊,可是人事卻大有更改,沉沒在人海中的人們,很少能想到江山如故這一點,假如他們都感到宇宙的永恒,定會對世事的變化看得淡些。羅廷玉思前想後,老父的容顏,翠華城的風光人物,曆曆如在眼前,日下隻他孤獨地擔承這許多悲涼愴痛,他實在擔承不起。
走到峭壁邊緣,但覺兩耳風生,放眼則是海天茫茫,他心中一個聲音說道:“你已如此的孤獨,又連武功都減弱了,如何一了百了,且作逃避之計?”
但另一個聲音接著道:“羅廷玉啊!羅廷玉!你身上的責任何等重大?不但要重建祖先基業,還須接續羅家香煙。”
這些話使他悚然心驚,喃喃道:“是啊!我爹爹隻有我這一個獨生兒子,焉能將羅家一線血脈,自我而斬?”
他忽然變得十分頑強,早先的消沉和逃避之心,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掉轉身,找尋長刀,決意再下苦功死練,誓必參研出這七招曠代絕學。
但他那口長刀卻不見蹤跡,用心一想,自個兒點點頭,說道:“對了,剛才我心灰意冷,五指一鬆,那口長刀不知飛到那兒去了,但且不管它,我練我的,沒有刀在手也是一樣。”
他說練就練,出手演出招式,這時他已下了決心,一如背水為陣,置之死地。心中空空蕩蕩,別無牽纏。練了一趟,猛可發覺大有轉機,連忙收攝心神,繼續苦練。要知他本是資質高絕一時的人,而且又平生煉刀,對正了這條路子,如若連他也參悟不透,過不了這個難關,則天下再無一人可以過得。
他事實上也正是到達大進步的最低潮,但凡任何技藝,若求進步,必是成波浪形發展。
每進步一次,必定又停滯若幹時間,進步幅度越大,這一段低潮就更長久和低落,這原是自然的法則。
羅廷玉所要攀登的是天下最高的峰巔,因此,他的低潮特別難熬,意誌略有不堅,難免喪生之禍。這道理雖是很顯淺,可是身在局中之人,卻永難發覺。現在羅廷玉正向壯觀磅礴的浪峰頂躍登,速度比落下之時可快得多了。他發揮出生命中的潛力,冥索潛參,不知不覺已到了天亮之際。
他停歇下來休息,打坐了好一會。起身走近那幅凹陷的方格前,仰頭細瞧,霎時間,又參悟出不少道理。然後,他回轉身,正想離開,忽然間發現他的長刀就掉在那方“君臨天下”的石碑之後。那道夾縫很窄,他伸手入縫拾刀之時,突然停止了拾刀的動作,用手指頭向石碑背麵摸索?
碑背敢情鐫刻得有不少字跡,每一個大如鴿卵。初時他摸了許久還不知道是什麽字,其後靈機一動,心中把那些字倒轉過來,頓時辨識得出是什麽字。原來碑背麻麻密密的字跡,都是由下而上排列,字形的方同亦呈頭下腳上,恰好常見的相反,羅廷玉當初老是以為那些字是正常寫法,所以一個也猜不出。
現在摸起來雖是遠不如目閱方便迅快,卻也通通認得出,從頭到尾“手讀”了一遍,不由得精神大振,忖道:“原來這一方石碑大有奧妙,除了指出那七招的妙用之外,還有一段內功口訣,可以使功力大見精進。這樣說來,我已參悟出刀法要領,現下又得到內功精髓,得以內外兼修,成功指日可待了。”
他起身仰天長嘯一聲,胸懷間第一次充滿了豪氣壯誌,也發出不少悲鬱。回到穀中,秦、張、賈等叁雄以及手下二十一名弟兄都不見影蹤,羅廷玉曉得他們各有職司,有些放牧,有些耕種,又有些了望防守。
他自從踏入這穀中,至今已達一年零四個月之久,可是一共說不到二十句話。平日總是蹩住一肚子的悲憤愁鬱,連瞧他們一眼也覺得多餘。然而今日他卻十分希望有個人可以跟他說話,他將把這個使人無比興奮的消息,與大家共享,好使他們鼓舞奮發。
但四下杳無人跡,他踏入當中那座最寬敞的石樓中,先在廳子裏小生一下,按著打算回到廳側那個小房間寢息。這座石樓一共有六七個寬大的臥室,但他卻揀了這一個,為的是表示臥薪膽,決不苟且偷安,所以舍棄了寬大房間不用。
經過樓梯之時,忽然心動,拾級而上。這是他第二次踏上這道樓梯,第一次是初到之日,其後全心練武,又因祖父及嚴父曾經居住過的房間均在樓上,他怕見到遺有手澤的舊物而複情,是以從未再次上去。樓梯盡頭便是一座大廳,堅厚結實的地板,甚是光滑,雖然已曆時百載,還沒有朽壞之象。大廳內所有家俱,均是本穀出產的一種木料製造,紋理細密堅硬,木質極佳,竟不下於世間貴重的紫檀木。
四壁懸掛了好些肖像,也停下腳步,瞥視這些肖像,第一次發覺他的祖先們都有豐廣的天庭,挺直的身子,以及神采奕奕的眼睛。這些肖像之中,他父親羅希羽的肖像最是年青,大約是二十許少年,薄薄的嘴唇緊閉著,流露出自負和嚴冷的意味。
羅廷玉在父親肖像之前,佇立最久,想起父親一生都處於順境,天下景仰,權勢極大。
殊不料到了晚年,竟遭強仇侵襲,城毀人亡,他當時心情之苦,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他當日那種威風凜凜的英雄氣慨,留給羅廷玉極深刻的印象,心中充滿了敬仰之情。
羅廷玉在父親年青的肖像前感慨了一陣,舉步走出長廊,第二個房間就是羅希羽用過的寢室.他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一股久無人居的氣味,撲入鼻中。放眼一瞥。這個寬敞的房間,並沒有分隔開,床上的被褥及帳子已經收起,可是那把太師椅和四張高腳靠背椅上尚有坐墊,靠窗的長形書桌上,擺放著文房四寶以及鎮紙尺等物。
書桌左邊有一具書櫃,右邊兩個瓷瓶內,插有不少卷軸,他隨手抽出一卷,打開一看,卻是羅希羽自書的一幅條軸,寫的是一首五古。羅廷玉朗聲誦道:“攣鷹斂六翮,棲息如鷦鷯。秋風颯然至,聳目思淩霄。英雄在承平,白首為漁樵。非無搏擊能,不與狐兔遭。長星亙東南,壯士拭寶刀。落落丈夫誌,悠悠兒女嚐。”
誦讀完這首五古,再看題目,卻是“四十感懷”,下署“羅希羽自題並書”等字。由此可知這首詩是他四十歲時,有感於天下承平,寶刀空老而作,所以詩中開首就比喻自己好像是鷹,但斂翮棲息有如鷦鷯小鳥,然後說秋風颯爽之時,便不禁有淩霄之想,可奈時在承平,縱是英雄誌士,亦隻好終身漁樵,以至白發蒼蒼。這並非是沒有搏擊之能,卻是遭遇不到興風作浪的對手,因此,他隻好時時拂拭寶刀而歎息。
羅廷玉呆了一會,忖道:“爹爹昔年若知有今日,定必不會作出這種感懷詩。唉!‘長星亙東南,壯士拭寶刀’,他一定感到很寂寞。”
心念轉動之時,隨手又抽出另一卷,打開一看,隻有寥寥數字,娟楚有致,全書不似羅希羽那等鐵劃銀鉤。
羅廷玉緩緩念道:“妾命由來薄,君恩豈異同?自憐團扇冷,不敢怨秋風。”
讀罷不免一楞,心想:這一首哀怨纏綿而又深情摯愛之極的小詩是怎麽回事?往後再看,隻見題著是江陰姚氏女子小丹書奉羅希羽郎君,底下一個橢圓形的印章,刻著“桃花依舊笑春風”之句。
羅廷玉這才知道這一幅小軸,乃是他父親羅希羽多少年前的一宗風流公案。這贈詩的江陰女子姚小丹,想必才貌雙全,她深愛著羅希羽,同時知道羅希羽不會娶她,雖是如此,她仍然不敢怨恨羅希羽,一切都委諸自己的薄命。
詩中典故用的是漢代班婕妤所作的怨歌行,這一首古詩,膾炙人口,傳誦古今。如今常用的“秋扇見捐”一詞,就是從班姨妤的怨歌行而來,意謂婦人色衰見棄,有如秋日之扇,天涼而捐棄不用。
這本是極富詩意的一種幽怨,然而那姚小丹更進一步,越見深情。她說她隻自憐團扇太冷,而不敢怨恨秋風,如此柔情哀鳴,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很難不為之軟化。
羅廷玉雖是很少遐思及兒女之情,這正是他何故至今未娶之故,但他倒底是感情豐富的年輕人,癡呆了一陣,想道:“這位姚姑娘不知道後來能不能得到爹爹的垂憐?假如爹爹一直沒有理會她,她真是太可憐了,但願爹爹的心腸不是那麽的硬,不曾辜負了美人恩意。”
不久,他已察覺自己想得大多。這些風流豔事,自然是發生在二叁十年以前,其時他尚未出生。如今羅希羽已經作古,姚小丹也許早已物化,縱或尚在人世,亦是人老珠黃,無複當年了。他決定先去睡一覺,有暇便細覽父親這些遺物,以便多曉得一點有關父親生前的事跡。
傍晚之際,他走到另一間石屋,屋內燈火明亮,酒肉香味四溢,十五六個漢子。分作兩桌,正要吃飯。羅廷玉這一現身,屋內的喧聲,立刻完全消滅,寂然無聲,十餘對眼睛都落在這位滿身血恨的少主人麵上。兩個中年大漢首先起立,餘人相繼站起。
羅廷玉向眾人點點頭,揮手教他們落坐,自己也走到那兩個中年人身邊,他們當即騰出上位,讓他坐下。在他左首是翠華城叁雄之一的賈心泉,此人足智多謀,武功高強,隱然為叁雄之首。右邊的是張翌,乃是一條魁偉大漢,膂力特強。
羅廷玉未開口之前,誰也不敢開腔,隻因人人皆知他心情極壞。遭遇亦實在太慘。所以在忠心敬事之外,又含有憐惜他的情緒。
他神采奕奕的眼睛,在眾人麵上轉動一匝,最後落在賈心泉麵上,問道:“秦叁叔呢?”
賈心泉道:“他當值巡視各處崗哨,還須個把時辰方能回返。”
羅廷玉點點頭,取起酒觥,向兩席之人一讓,人人都舉相座,燈光之下,但見十餘隻粗壯有力的胳臂舉起,氣勢甚是雄壯。
羅廷玉朗笑一聲,道:“今日是我獲得轉機的重要時刻,諸位弟兄同乾這一,不須多久,咱們就回返中土,重建翠華城。”他的聲調鏗鏘,語氣堅強有力,流露出無比的信心,屋內爆發出歡呼之聲,紛紛乾了一。
羅廷玉又道:“從今日開始,咱們不再苦守島中,而是改守為攻,采取行動。弟兄們,今宵不妨一醉,明日的局麵將要大有改變了。”這番話又博得狂呼喜叫之聲,頓時觥籌交錯,人人盡情痛飲。
羅廷玉也開懷進食。這是他年餘以來第一次拋開心事,已經老成的麵龐上散發出青春的光采,賈、張二人也十分興奮,頻頻敬酒。到了酒醉飯飽之際,賈、張二人陪同他走出膳堂,在月色之下,踏著茸茸碧草,享受著清爽的晚風,他們剛走到開曠的草坪上,秦紹踏月歸來,聽賈心泉一說,倦餓全消,立時參加他們的行列。
羅廷玉道:“直到今日,我才參悟出無上刀法,掌握住可以擊敗嚴無畏的契機。但仍須一段時間勤修苦練,方能動身前往找嚴無畏算賬,不過,在我動身以前,咱們先要采取若幹準備行動才行。”
翠華叁雄都表示十分興奮,秦紹道:“隻不知少主大約何時就可以出馬?”
羅廷玉沉吟一下,道:“我爹曾以叁年為期。命我重建翠華城,那就預定再過年餘,湊足叁年之數好了。”
年餘時光不算很短,但在這件艱钜之事而言,年餘簡直是奇跡。當他們抵達本島之時,人人都打算要呆上十年八年,方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因此,他們一聽隻須年餘時光,都高興振奮之極。
張翌道:“少主剛才說在這段時期先作準備工作,便請示下,我們立刻著手進行。”
羅廷玉道:“我不能分心參與這些雜務,準備工作全由你們負責,賈大叔可有腹案沒有?”
賈心泉沉吟一下,說道:“準備工作不外分作兩大部份,一是探測敵情,縱然不能做到了如指掌,但亦須有點眉目,例如嚴無畏的勢力發展成什麽樣子?他住在什麽地方等等。第二部份是聯絡天下武林豪傑,等時機一到,少主登高一呼,群雄畢集。”
羅廷玉等人聽了。無不頜首稱是。賈心泉又道:“我們叁人之中,必須留下一人陪伴少主,又挑出兩個手下留守,其餘的人,全部於明後天上路,著手進行。”
這時,包括羅廷玉在內,神情無不興奮和急切。他們終於在渺茫的希望和沉重的噩夢中掙紮出來,見到了曙光。雖然前途荊棘重重,危機處處,可是與其在這孤島之中等度過一生,不如把一腔熱血灑在中原的土地上。
羅廷玉為了練功起見,不敢參加他們的計劃會議,生怕情緒過於波。對上乘刀術及內功的修煉都有影響。賈心泉、秦紹、張翌叁人澈夜會商,第一步是分配人手,第二步是通訊問題。這兩點解決之後,便看手擬定兩大工作行動的細節。天亮後,他們都聚集在左廳中等候羅廷玉,大約是辰時光景,羅廷玉方始煉完功夫回來。
賈心泉向他報告道:“屬下等會商通宵,特地把結論向少主報告:我們的計劃如前所述,分作兩大部份,一是查探敵人的實力布置以及嚴無畏的居處。另一部份則是秘密活動,聯絡全國各地武林人物,事先結成一股秘密的力量,但等少主功成出馬,即可在各方麵得到配合,痛擊敵人。我們叁人之中,留下張翌及兩名弟兄,不但負防守本島以及侍候少主之責,同時亦須傳送少主命令以及接收外間各種消息。張翌兄水性特佳,所以這個責任非由他負起不可。”
羅廷玉道:“他的任務當中,難道有用得著水底功夫的地方麽?”
賈心泉道:“由於咱們必須極端保持這基地的秘密。因此,張翌每次到大陸岸上聯絡之時,其勢不能使用舟船,但水程相當的遠,亦不能泅泳往來。因此,屬下安排一條路線,由張翌先從秘道出去,繞島泅到西麵漁戶所居之處,這數十漁戶之中,有一戶是咱們的人,他姓黃,人稱黃九,年輕力壯,尚未娶妻。這年餘以來,武功進境甚速,為人也正直而富謀略,將來必定是本島漁民首領無疑,他明天將新購一條快艇,以供張翌駛往對岸的太平港之用。在太平港內千餘戶漁民中,咱們的人還真不少,有些是以前收羅的,還有五戶是屬下在這年餘當中收用的。這五戶漁家所居地勢以及其他條件俱不相同,足可以供咱們在任何情況之下利用。”
羅廷玉注意地聽著,心中湧起敬佩之意。心想像這等精密的布置,如不是有賈心泉這個足智多謀的人,年餘以來就著手進行,現下一定措手不及,自己縱然武功練成,可是若然沒有他們的幫助,對方又是狡猾厲害無比的腳色,恐怕多費無數倍氣力,也不能如願。
賈心泉隻停歇一下,又道:“秦紹是負責聯絡各地武林人物,先從極有交情之人做起。
寧可收效不大,亦不冒露風聲之險,能聯絡多少就算多少,切切不可貪功。其實咱們翠華城百餘年基業,也是不容易摧毀的,正如百足之,死而不僵。咱們在全國各大都邑之內,幾乎都能找到一兩處極可靠穩妥的地方,作為聯絡站,因此,秦紹你的工作進展以及需要什麽援助,都可以從這些聯絡站迅速把消息傳到我手中。
他轉眼瞅住羅廷玉,停歇了一下,才道:“現在要請少主撥出一個庫藏,以供這次行動的經費。”
羅廷玉頜首道:“使得,本城存放在全國各大銀莊之中約有百萬之數,但這些款項最好不要動用。”
賈心泉道:“少主之慮極是,這些款項雖說分散各家錢莊中存放,但敵人乃是曠古絕今的梟雄人物,定會往這一方麵用了不少力量,查出本城的存款,一旦動用,他們便曉得本城展開反擊了。”
羅廷玉道:“賈大叔真不愧是本城的智囊,昔年除了桑君山叔台之外,要數賈大叔智謀最高了。”
賈心泉沉重地歎息一聲,道:“桑兄想必早已戰死了!幸而當日老城主曾經把一部份外麵的事務交給我辦,不然的話,今日就可能全然弄不清楚本城在各地的情況了。”
這年餘以來,大家都不敢談論起以前的事。但如今力圖恢複之際,雄心振奮,壯誌飛揚,情況大不相同,因此,大家都減去了顧忌。
羅廷玉點點頭,道:“賈大叔這話極是,我有句話,說出來你們萬勿見怪,那就是我時時覺得桑君山叔台有點詭異之氣,好像有點靠不住,據黛青妹說,他有時用一種古怪的眼光瞧她,使她很不舒服。”
他突然發覺所有的人都連連點頭,當即曉得自己的看法並非懷有成見,實實在在真是如此。一個念頭閃掠過心頭,使他矍然動容,道:“但願這一次本城被毀之事,與他全無幹係,不然的話,日後我定要手刃此獠,方消我心中之恨。”
秦紹遲疑一下,才道:“假如他有幹係的話,咱們千藥島焉能至今全然無事?”
羅廷玉道:“這便是可怪的現象,總之,這一次咱們出動,須得查明此事。”
他的目光落在秦紹麵上,問道:“你奉命去殺黛青妹子,情形如何?”話聲中隱隱透出痛苦的心情。
秦紹道:“屬下平生不曾違背過老城主的命令,隻有這一次,屬下隻斬斷了她一臂,就再下不了毒手,當時我替她止血包紮之後,將她放在一條秘道之內,便逕自離開。因此,她到底生死如何,屬下也不知道。”
羅廷玉歎息一聲,道:“謝謝你,家君之令可能錯了,但無論如何,咱們有機會的話,也須查明此事。”
賈心泉等他心情略為平複,才道:“屬下打算今夜出發,一個月後,秦紹率兩人接著出發。其時,屬下已把大部份通訊網設立好,俾利於他的行事,少主還未指示經費方麵的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