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飛鞭孔翔突然朗朗長笑,道:“索幫主如若不怕兄弟的飛鞭,不妨到這邊來試上一試。”
索陽這刻掌握著主動之勢,所以有暇注意四下形勢,亦能分心聽別人說話,這時,但見孔翔仍然站在叁丈以外,並沒有撲過來替下李橫行之意。他已試出李橫行數十年精修之功,非同小可,若要立斃籃下,非連續再攻上五十招之多不可。
若然如此,自己一則耗去真力甚多,二則被敵人誤以為自己懼怕他的“飛鞭”絕技,叁則那孔翔的飛鞭原定是由自己對付的,早已精研過他的鞭路,若由自己出手,必將事半功倍之效,不出叁十招,就可以取他性命。
有這叁點原因,追魂太歲索陽才會動念放棄李橫行,改戰孔翔。要知索陽手中的跨虎籃,擅克各種兵刃,孔翔的鋼鞭也在被克之列,而孔翔居然膽敢挑戰,這也是使他略感氣惱的原因。
李橫行猶自奮力支撐危局,驀地一鬆,原來索陽已躍退了七八步,索陽冷冷道:“孔翔出言搦戰,待本幫主先收拾了他,再輪到你。”
他停頓一下,瞧他有沒有反對之意?但李橫行喘息未定,一時說不出話。索陽冷笑一聲,轉身向孔翔那邊撲去,玄武幫一眾高手眼見李橫行功力有限,竟然氣喘得說不出話,都發出嗤笑之聲。
孔翔不等索陽開口,鋼鞭疾掃,采取攻勢。他本是江南武林中極有實力的名家高手,這一搶攻,越顯出身手不凡,功深招奇,索陽不敢大意,寧可多鬥幾十招也不願冒險,反正遲早定能置他死命。這兩人戰況劇烈異常,雙方之人都瞧得十分入神,心中惴惴。
索、孔二人急鬥了叁十餘招,李橫行雙眼瞪得極大,凝神細瞧,他心中一麵惴摸敵人手法招數,設想如何對付,耳中同時聽到宗旋的千裏傳音。宗旋亦是在評論索陽的手法,兩人的意見對比切磋之下。不久,李橫行就設想出叁種反擊致勝的手法。
孔翔這刻尚未露出絲毫敗象,但行家眼中,卻瞧得出他的內功和膂力,都比不過索陽。
李橫行大喝道:“索陽,你敢不敢跟我決一死戰?”
喝聲方出,玄武幫方麵已躍出叁人,個個凝目望住他,隻要他略有異動,他們就一齊殺上。索陽還未回答,李橫行又喝道:“我們這回決戰,不許任何人打擾,須得分出勝負,方能罷手,你敢不敢答應?”
高騰冷冷道:“住口,你這麽快就忘了早先的狼狽不成?你想找死還不容易麽?本座就可以送你歸西。”
索陽躍出圈外,獰笑一聲,道:“他這話也有點意思,如若別人不再打擾,本幫主就教你血濺當場,再也不能橫行。”他手下之人都奉承地發出笑聲。以表示頭兒的話說得很幽默。
李橫行流露出他昔年在黑道中縱橫的氣慨。卷起雙袖,殺氣騰騰,道:“來吧!今日定要讓你知道江南不容你們稱雄。”
在他們當中的高騰等叁人,迅即退開,讓出地方。索陽提著那對跨虎籃,大步迫向對方,但他心中卻生出惕凜之意。
因為對方強悍氣慨,表示出他真有決戰之心,任何人假如拚著一死,都不能忽視,何況對方又是武林中的著名高手。兩下一合,頓時光芒電閃,風聲呼呼,五招不到,雙方兵器就硬碰了兩次,這時,索陽方始試出敵人腕力極強,絲毫不弱於自己。玄武幫之人,本來不大瞧得起李橫行,可是日下見他如此栗悍狠勇,決爭鋒之際,絲毫不讓索陽專美,頓時觀感大變,都凝神觀戰起來。雙方激鬥了二十餘招,李橫行好不容易等到索陽使出」漏接雲移”
之式,立刻搶踏坎位,雙刺齊出,一招“雷風相薄”,毒辣猛攻。
索陽一呼真氣,身形倏地橫移兩尺,避過敵人這一招凶毒殺手,但仍然險險被他左手鋼刺劃中,不禁沁出不少冷汗。李橫行心中叫一聲“可惜”,雙刺接續急攻,那知索陽果然不愧是雄踞一方的高手,數招之內,反而險險殺死李橫行。
他們身形已分,相隔數尺,互相虎視。李橫行剛才能躲過殺身之危,全靠早先窺看敵人手法路數,記住了他這一招殺手,也找出破解之法,方能逃脫大難。到了這刻,他已不能不承認索陽果然藝高一籌,如若他不是尚有兩記殺手,定必失去鬥誌無疑。
雙方虎視了好一會,李橫行凶悍地大喝一聲,舉刺猛刺,兩人頓時又殺在一處,難分難解。二十招不到,李橫行大喝一聲“著”,索陽應聲縱出圈外,褲上已現出血跡。原來他腿上已被鋼刺戳傷,他若不是武功高強,這一記應當是小腹挨刺,若然如此,他便難望活命了。
玄武幫之人,一湧而上,聲勢浩大。李橫行和孔翔都大為震凜,運功聚力,準備出手大拚一場,正當此時,兩道人影,一齊飄落院中。眾人轉眼望去。但見來人一男一女,都極是年輕漂亮,從他們迅捷的動作看來,都是內家高手無疑。
玄武幫方麵人多勢眾,自然不曾把他們放在眼中,獨有幫主索陽。心中大生寒凜之意,厲聲道:“來人報上名來!”
這對年輕男女自然就是宗旋和秦霜波,宗旋已跟秦霜波暗中鬥上,這刻索陽一問姓名,他暗料秦霜波一定搶先開口,自然也不肯落後,嘴巴一張,“宗旋」二字尚未吐出,突然覺得自己無須在這等地方壓倒她,登時回。
偌大的院落中,一片靜寂,敢情秦霜波也沒有開腔。她盈盈眼波掠過宗旋。微笑道:“你為何不說出?”
宗旋心中叫聲慚愧,假如他不是回了聲音,便顯得太沒風度了,現下不但很有風度,更可望博得她的青睞。
當下也報以一笑,道:“這位姑娘乃是聽潮閣秦霜波姑娘,在下宗旋,今日見識到諸位名家的武功絕技,幸何如之。”
索陽一聽來人果然其一是聽潮閣傳人,暗暗叫聲好險,當即發出撤退暗號,一麵說道:
“原來是秦姑娘駕到,不知有何指教?”他提也不提及宗旋,顯然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宗旋麵上微現怒色,但為了風度起見,暫時容忍不提。
秦霜波道:“本來江湖之中常有恩怨是非,局外之人,不宜多事。但今日索幫主人手太多,殊失公平之意,假如索幫主下令群毆,我和宗兄都不能坐視,勢必卷入這場是非之內,所以早一點現身,表明態度。”
這番話軟中有硬,措辭甚巧,在場無一不是閱曆極豐的老江湖,聞言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索陽道:“姑娘用心光明仁厚,在下佩服之至。不過本幫也曾闖下一點聲名,倒不至於做出群毆之舉,今日既然有姑娘出麵,敝幫就此告退。”
他的目光轉到孔、李等人麵上,又道:“諸位如若心中含恨,意圖報複,敝幫將在徐州恭候大駕,以叁個月為期,過了此限,諸位就更容易找到敝幫了。”
這話未免說得奇怪,孔翔禁不住說道:“索幫主這話是什麽意思?”
追魂太歲索陽嘿嘿冷笑數聲,道:“叁個月後,敝幫正式投入獨尊山莊之下,受嚴無畏老莊主節製,其時,諸位隻要向獨尊山莊之人說一聲,留下地點時間,敝幫自會前往赴約。”
他說出“嚴無畏”之名,孔翔等人不由得悚然心驚,連秦霜波也大為凜然。隻聽索陽又道:“本人今日竟毀於李橫行手底,心中實有未甘,叁個月之期一滿,自然會找到李兄算賬。”
宗旋朗朗一陣大笑,索陽頓時沉下麵孔,等他開口。宗旋笑完之後,才道:“索幫主既然心有未甘,那麽在下無妨再給你們多加一件。”
秦霜波溫和地道:“但索幫主眼下已經負傷,不便出手,你還是改個日子再說的好。”
宗旋道:“姑娘錯會了在下的意思啦!在下隻想請教玄武幫中任何一位高手,卻把賬算到索幫主身上,假如在下僥幸得勝,還望索幫主賞個麵子,叁個月後先找我算賬,然後再算到李前輩這一宗。”
秦霜波不禁微笑一下,露出“原來如此”的意思,索陽卻後退兩步,聆聽一個手下報告這宗旋的來曆。
他聽完之後,目光掠過部屬,道:“這位宗少俠很不把本幫放在眼內,有煩高堂主出手教訓他。”
高騰應聲而出,取下鋸齒大刀,在他想來,宗旋縱是天賦過人,又有名師指點,但年歲所限,總強不過早先放在他刀下的王熙,是以略存輕敵之心。
他大模大樣地招招手,道:“過來吧!”
宗旋掣出長劍,邁步走過去。他不動猶自可,這一舉步,頓時殺氣騰騰,如怒濤狂潮一般向對方湧去。高騰心頭一震,連忙擺開門戶,奮起精神,抵禦對方這一股殺氣。
宗旋笑道:“奇哉怪也,高堂主何以前倨後恭,竟又把在下當做一個人物了?”說話之時,仍然挺劍迫去。宗旋雖是口中嘲諷對方,但劍上殺氣分毫末減,一直迫到五尺以內,才停住前進之勢。
然而高騰卻禁不住退了半步。他自家也明知萬萬不能被迫得後退,可是事實上又禁受不住,不得不退。就在他身形一動之時,宗旋暴喝一聲,唰地躍起六七尺,揮劍猛劈,這一著快如電光石火,威勢凜烈之極!
高騰不能不再往後退,但他倒底是知名高手,雖然敗象已露,仍然作最後掙紮。但見他身子向左右搖幌一下,才然右閃。他搖晃一下的原故,目的在使敵人摸不透他倒底往那一邊閃退。
然而宗旋下劈之勢極急、但見劍光閃處,已劈中敵人手中鋸齒刀,當地大響一聲,高騰但覺手腕酸麻,鋸齒刀幾乎墜地。此時宗旋的劍已跟蹤暴射而至,高騰百忙中揮刀猛架,宗旋劍刃微歪,從刀鋒邊緣滑入,鋒芒疾吐,已刺中高騰右臂。這一劍已穿透了臂膀,傷了筋骨,從此之後,高騰這條右臂就算是報廢了。
這時宗旋隻須劍招突變,便可立斃對方於劍下,但他並沒有這樣做,鬥地躍退數尺,朗朗一笑,道:“承讓,承讓。”
目光轉到索陽麵上,突然麵色一沉,冷冷道:“叁個月後之約,在下想必還擔當得起了吧?”
追魂太歲索陽平生經曆過不知多少場麵風浪,但這刻卻感到難以處理,他一方麵已曉得對方武功的確高明,實在有架梁的力量,本該一口答應,可是麵子上卻下不了台。另一方麵,他本身已負傷掛彩,勢難親自出手一拚。
當下隻弄得他進退不得,遲疑了一下,才道:“很好,索某叁個月後定必找上尊駕,比劃一場。”饒他麵皮甚厚,說完這話,仍然掩抑不住慚愧之色,匆匆率眾而退。
刹時間,玄武幫之人完全撤退,秦霜波道:“好險,假如他們一怒之下,出手拚命,那就糟了。”
宗旋道:“我們人手也不少,怕他們何來?”
秦霜波雖是不以為然,可是仍舊不願說出使他難堪的話,隻婉轉地道:“我們人手雖是不少,但玄武幫乃是江湖一大幫派,今日精英全出,若然拚起命來,我們幾個人恐怕照顧不過來呢!”
她話中暗示說,自己這一方負傷之人不少,若是照顧不周,定有損折。若然以人命為重,這一場群鬥自然太劃不來。
宗旋本是聰明透頂之人,立時醒悟她話中之意,心知自己已露出了一點點狐狸尾巴。因為他情願一拚的想法,正是道道地地的黑道梟雄的性格,若然是俠義中人,定以己方人命為重,不肯輕易蹈險。
他心中叫一聲“糟糕”,連忙笑道:“在下隻是說萬不得已的話,仍然可以一拚,並非希望他們發動鏖戰,姑娘切勿誤會。”
秦霜波聽了這個解釋,隻微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因此,精明如宗旋也瞧不出她的心意如何?他不由得泛起“失敗”之感,不但是自己露了一點原形,同時也由於秦霜波平淡的態度,加上她智力極高,實在很難達到師父賦予的任務。此外,還有一個單如玉,亦是障礙之一。
因為她一則愛上了他,二則她已知道了他藏有千麵人莫信印章的秘密。這便使得他不敢冷峻地拒絕她的愛情,但如若虛與委蛇,則秦霜波礙於單如玉在當中,也將遠遠的避開他。
他雖是看出了前途黯淡,但方寸不亂,仍然若無其事地關切己方負傷之人的情形,末了又隨著大家往城內走回去。秦霜波和大夥兒一道走到大道上,這才辭別,自往回走,以便與單大娘會合,宗旋幾乎跟她回轉,但隨即發覺不妥。便改變了此意。
他回到高郵城內,立刻就變成了李橫行、孔翔等人的好朋友。當他找個機會深思熟慮如何鉤上秦霜波之時,單如玉的倩影使他十分困惱。最後,他決定暫時采取靜守的策略,除了設法再留給秦霜波一個印象之外,暫不進攻。
他在李橫行他們那兒聽到了一連串震動天下江湖的消息,在獨尊山莊黑名單所列出的十二高手和其餘二十餘人,約有一半送了性命,十二高手之中雖然隻死亡了叁位,便是華山派的喬一蘭真人、黔中雲霧雙雄的老大孟觸、巫山八臂神猿崔毅。可是其餘的人莫不負傷,隻有孔翔、李橫行二人安然無恙。此外,還有一位因趕往翠華城而漏網,這一位便是少林派的推山手關彤。
所有的血案,分別由雙修教、玄武幫、白冥教、武勝堂、竹山寨等五大幫派出手,而他們卻都是奉獨尊山莊莊主七殺杖嚴無畏的命令行事。
因此,一夜之間,天下莫不知道有“獨尊山莊”這一塊血淋淋的招牌。七殺杖嚴無畏本來就是一等一的大魔頭,聲名之盛,更在上述黑道五大幫派之上,這一次血洗翠華城,擊敗了翠華城主羅希羽。單單是這一件大事,就足以懾服天下武林,何況他還收服了五大幫派,創立了“獨尊山莊”,更加哄動一時,傳說之際,他已被渲染成魔鬼的化身,誰也惹不得他。盡管如此,仍然有人暗暗作對抗的圖謀。
他們以普陀山聽潮閣做希望的寄托,秘密迅速地集成一股力量,但在聽潮閣閣主未曾親自出馬以前,這股力量仍然潛隱不露。組成這股潛力的各派高手,彼此間都有了默契,而宗旋也是其中的一員。
宗旋得罪了玄武幫,其時形勢不同,尚無忌憚。日下變成了獨尊山莊的敵人,他就必須重新考慮叁個月之約了。李橫行等人都勸他暫時避避風頭,潛匿起來,等到實行反擊之時,才可以露麵。宗旋表示接受這個意見,他便去見秦霜波,將獨尊山莊的黑名單血案各種事故告訴她。最後試探她道:“姑娘聽了這些消息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個避開了單如玉的機會,單獨見到了秦霜波,因此,他必須善為利用這個機會,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及探出她對獨尊山莊的態度動向,他以最優雅的風度述說出近日江湖中的風波事故,希望在她心中留下強烈的印象。
秦霜波道:“我沒有什麽打算,一則我的武功和聲望都不足以擔當大任,以對抗獨尊山莊,二則我修習劍道,不能分心旁騖。”
宗旋默然垂頭,過了片刻,才道:“既是如此,在下亦將隱姓埋名,等到有人登高一呼之時,才奮起應戰,但願姑娘不要以為在下是個懦夫。”
秦霜波道:“你決不是懦夫,我也得隱姓埋名。免得遭遇到麻煩,而你正與我一樣,心中並無一點害怕。”
宗旋輕歎一聲,道:“或許天下間隻有姑娘知道在下的心意,唉!我雖想待機而動,但隻怕這機會永不出現,那時候在下就當真變成懦夫了。因為在下對付高騰之時,曾經出了一點風頭,致使武林同道無不注目在下的動向,這真是令人難堪之事。”
秦霜波道:“你仍然可以改變方式,不必隱姓埋名。隻須小心一點。”
宗旋苦笑一下,道:“此舉談何容易?除非是姑娘肯在有事之時出手賜助。但如此將使姑娘大感麻煩,萬萬不行。”
秦霜波沉吟一下,道:“讓我考慮考慮。”
浪濤不斷地衝擊著岩石,浪花飛濺,在一輪明月照射之下,發出千萬銀光,遠方也是光鱗萬點,無涯無際,蔚為奇觀。仲秋的夜風,含有極重的寒意,把岩石上一個青衣少年的衣袂,拂得獵獵有聲。這個青衣少年長得方麵大耳,長眉帶煞,身量高頎,自然而然具有一種凝重沉穩的氣派威勢。他右手提著一口寒芒四射的長刀,凝眸望著月光下的大海。
此地乃是一個孤懸黃海中的一個島嶼。島西有數十戶漁民,過看艱苦而又單調的生活。
這種生活,世代相傳,任何人出生在這等家庭之中,一輩子就注定要打漁為生,日日與風浪搏鬥掙紮。島西平坦的地區還不算少,足夠這數十戶漁民使用有餘。過了這一塊平坦地區,地勢突然高聳峭立,岩壁千重,猿鳥難越,若然駕舟繞島環駛,除了西區之外,全是岩壁,不能泊舟,亦無法攀援上去。
這一群世代居此的漁民們,都不知道在這座千藥島的中心部份,乃是一個寬敞的盆地,林木鬱盛,奇花異草,難以勝計。在這片廣大的盆地中,隻須往地下一挖,甘泉自出。又由於沒有猛獸之故,所以繁殖了許多溫馴的小動物,足供這一群突然來臨的大漢們豐盛的肉食。
這一座千藥島,本是羅家的發源地,第一代翠華城主羅年尚在繈褓之中,便與父母到達此地。他們的移居原因甚多,而那一條從島東某一處岩洞透人的秘密通路,乃是由別人指點,羅家方能順利占據這處肥沃的土地。
這已是百餘年前之事,當時這千藥島的翠華穀中,還遺留下好些簡陋的石屋,也有弓箭和兵器,這都是老早以前海盜所遺留。本來這一塊世外桃源盡可安居,但海盜們卻不是定居的材料,所以最後終於荒廢了許多年代。
總之,羅家移居這一處地方之後,就沒有離開過,直到羅年長大,當初與羅家一道遷來的幾家至友相繼凋謝,人口越減。加上羅年學成了血戰刀法,以及他的智慧隨年歲而增長,攜來的書籍也完全啟發了他的天賦才能。於是羅年孤身離開這個安樂窩,到人世中奮鬥。
羅年數載之後,不但成家立室,而且在事業上大有成就,他讓兒女回千藥島奉侍親老,好多年才因老人家們先後謝世,才又把孩子們帶回中土,建立了翠華城。羅希羽的內功底子,就是童年時在那一片沃土紮下的根基。現在輪到羅廷玉這一代回到老家,不過他的光景卻大是黯淡,充滿了仇恨悲憤和痛苦。
翠華穀中有好幾幢石樓,都十分高大寬敞,一切動植物都很豐盛,隻有人事變遷得太大。曾是武林景仰,隱然成為白道的中流砥柱,羅希羽已經身敗名裂了。羅廷玉被他父親的手下大將們送到這座孤島之後,總是喜歡站在海邊這一塊岩石上,遙遙望著大海。
這兒離海麵總有叁四十丈,極是高峭,在他身後還有更高的岩石峭壁,不過,當他站在這一塊巨大的岩石上之時,除了天上的浮雲比他更高之外,連海鷗也很少飛上來,他總是俯視著大海、浪花、海鷗……
天上的月亮不住地提醒他今夕何夕,他每每記起一年前的今夕,翠華城的大火,殺聲,父親的麵容和聲音等等,他便忍不住那兩眶熱淚。他的孤憤,他的悲痛,隻有他自家知道。在平常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流露出來,因此,連秦紹、張翊、賈心泉等號稱為翠華叁雄的他們,也不曉得羅廷玉竟是如此悲憤,更別說其餘的手下人了。
這一年以來,羅廷玉幾乎有大半年是在一塊巨岩上消磨掉的,每天一離開溫暖的床,就到此處煉功。因此,現在他對這一塊地方簡直熟得不能再熟,閉上眼睛都畫得出來。當然羅廷玉不會無緣無故老是到這方岩石上煉功。這其中還有一個秘密,隻有羅家之人方能知道。
這一處地方相當寬敞,但左右兩側和後麵都是更高的石壁,除了向東的石壁之外,向南和北的石壁都長滿了青苔,因為這兩麵陽光照射不到,即使是秋冬之際,太陽躞度變化,也曬不到。海風亦吹不到這兩麵石壁。所以長出肥厚的青苔,每一麵足足有十丈方圓的一大片,在正麵白色的岩壁對比之下,襯托出異常的景致。
在正麵白色石壁,離地不過兩尺之處,有一處凹了進去,卻是一個正方形,邊緣十分整齊,好像有人雕刻而成的一般。具體地說,就是在這石壁上有一個尋丈見方的凹入空格,凹進去的深度約是四尺,因此,方格內的牆壁就不致被風雨侵蝕。
方格之內的石壁表麵打磨得十分光滑,石質細膩之極。純是白色。在這經丈方格之內,刻得有許多人像,除了一部份是打坐,或空手行走的姿勢之外,其餘尚有幾十幅,都是持刀作勢,騰踴蹲滾,式式皆全。
這空格內的人像,就是羅家威震天下的“血戰刀法”的本源了。百餘年前羅廷玉的祖父羅年,就是從這上麵學到了“血戰刀法”,才能建立翠華城,成為武林重鎮。那些持刀的人像,不必細說,至於打坐和行走的姿勢,卻是內功和行功。簡單明了易於學習,卻又威力無窮,一生修習都難臻止境。
在方格之外的左側,有一塊高達四尺的石碑,貼壁豎立,這塊石碑,乃是就一塊天然岩骨雕鑿而成,表麵仍然很粗糙,距石壁不過五寸左右。在石碑之前五六步之處,又有一座石墩,墩上已留下淺淺的痕跡,一望而知有人在墩上生過無數歲月而致。
羅廷玉修習內功之時,也是在石墩上打坐。他一睜眼的話,便可以瞧見石碑上刻看四個大字:“君臨天下”。事實果然不錯,羅家的上兩代都曾經“君臨天下”,成為無與倫比的武林宗匠,然而第二代羅希羽的下場,卻推翻了石碑上的四個大字。
在這四個大字之內,還隱含了一件秘密,原來這“君臨天下”四字,指的並非是那方格內的武功成就,而是別有所指,另外有一套武功,尚未發現。假如能參破這個秘密,才可以“君臨天下”。此所以碑前的石墩上留下了打坐的痕跡。羅家上兩代為了參悟此秘,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工夫。
羅廷玉拭掉眼淚,回轉身子,走到石墩,坐了下來。他本想修習一會內功。可是在今晚中秋月圓之夜,他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做功課。他迎麵對著石碑,碑上的四個大字好像向他嘲笑。移開目光,便見到方格內精致生動的人像。
靜靜的坐看,內心卻掀起萬丈波瀾,各種痛苦交相侵襲,感懷身世,瞻望將來,真恨不得投落茫茫大海之中,葬身魚腹,一了百了。但他卻不是逃避現實的人,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恒心毅力上,而不寄托在參悟秘密之上。他想:隻要我功力日深,刀法更進一層,便可以率眾對抗嚴無畏,把他擊敗之後,重建翠華城。
他時時想起父親最後囑咐的話,那時羅希羽已點住他的穴道,好讓手下把他送走,臨走時向他說道:“望你叁年之後,卷土再來,重建翠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