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無畏道:“問得好,但經上說過:“水之勢勝火,然一杓之水,不能救一車之薪”,意思說水之性雖然先天上可以克火,但設若有一車之薪都著了火,則區區一杓之水,便不能勝過火勢了。”
雷世雄頓時明白,默不作聲,嚴無畏又道:“不過羅希羽活著的機會微乎其微,為師隻是想到有這等可能而已,事實上暫時不須多慮,他即使能活著,但傷勢更甚於我,五七年內決計全無作為。”
他們談到此處便不再說了,雙桅大船順看江水東移,有時碰到順風便掛上帆,即使不張帆行駛,速度仍然不慢,船上水手輪班做活,到了半夜時分,船行大江之中,忽聞噗通一聲,似是有人跌落大江。
雷世雄立即查究,發現果然有一個水手失蹤。據船主說,這個水手年紀很輕,隻有十八九歲,大家都叫他小周,不知名字,到此船幫工不過是個把月之事,這小周做活賣力之極,工資不論,為人沉默寡言,絕不鬧事,所以誰也沒有查問他的根底來曆。
他查明果是事實,到船上縱目四望,但見江麵上一片黑沉沉,任是水上功夫如何高明之人,也無法找到落水之人,假如他是失足落水,便沒有找尋的必要,假使有心逃走,也無法找到。雷世雄心念一轉,便令兩名精明幹練的手下離船,負責查究小周下落。
翌日中午時分,人船已駛過大半個高郵湖,離高郵不過數裏之遙。雷世雄下令轉向,駛到一處湖濱,大船從一條隱藏在蘆葦中的河道駛入,不久,河岸出現一個碼頭。碼頭上已有十餘人肅立迎接,帶頭的赫然就是詹氏夫婦、柴駿聲等黑道六大巨頭。
嚴無畏屹立船首,神態一如往昔,絲毫瞧不出受過傷的樣子,他提杖步上碼頭,那黑道六大巨頭上前行禮,神態甚是恭敬,之後,他們簇擁著這位黑道第一人物沿看一條寬坦大道走去,穿過一排樹木,忽見一座莊院出現在眼前。這座莊院四方八麵都有翠竹綠樹圍繞,如非到了切近,決計瞧不出來。
莊門上一塊橫匾題著“獨尊山莊”四字,此莊乃是由雙修教教主詹氏夫婦兩年前秘密建,專供七殺杖嚴無畏使用,從這山莊取的名字一事上,可知嚴無畏早有“唯我獨尊”之意。
莊門之內先是一大片曠場,對正大門之處乃是一座寬敞廳堂,兩側以及後麵屋宇連綿,大約可供一二千人居住。近廳門處的曠地上,排列著百餘名青衣勁裝大漢,個個刀劍出鞘,容色嚴肅。嚴無畏一行人檢閱過這一隊人馬之後,步入大廳,但見當中一把著虎皮的太師椅,兩側卻各有一排高背交椅,每一張交椅之間都有一張茶幾。
嚴無畏在太師椅落座之後,左側是詹氏夫婦和柴駿聲,右側是雷世雄和索陽、何旭、閻充等四人,千餘名俏婢步履輕盈地獻上香茗和細點。就在此時,雷世雄向師父低低道:“船上之人盡皆依令處決,孩兒們手腳都很俐落。”
七殺杖嚴無畏滿意地點點頭,那十餘名船家水手的性命在他眼中簡直比螞蟻還要輕賤。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座諸人,森冷的麵上泛起了躊躇滿誌的笑容,開口說道:“翠華城已毀,咱們總算是大功告成,這一次承蒙諸位戳力相助,嚴某永誌於心,絕不忘懷。”
眾人一齊起立,表示不敢當得總瓢把子這等客氣,嚴無畏用手勢請他們落座,這才又道:“翠華城乃是天下武林延頸寄望之地,既已毀去,武林中反對咱們獨尊山莊的力量無異星分沙散,難以聚合,此後咱們還須注意羅家孽子羅廷玉,若然被他重建翠華城的話,那是獨尊山莊覆滅之日,因此我提醒諸位一聲,萬萬不可小覷了他,須得時時記住此事,不斷搜尋他的去向下落,此是第一件要諸位記著的事。”
眾人都欠身而應,嚴無畏又道:“第二件就是眼前本莊正要應付之事。”
他的目光落在詹先生身上,又道:“人都到齊了沒有?”
詹先生起身應道:“還有青城派的青霞羽士未到,但據報已知他距此不遠,最多一柱香工夫即可到達。”此地乃是雙修教的勢力圍,是以一切事宜皆由詹先生負責。
詹先生話聲略停,從袖中取出一張名單,道:“屬下趁此機會向總瓢把子報告一下已經到達的人數,這一次依照計劃邀召的人數多達叁十五名,雖然都是全國各地的名家高手,但買受本莊重視的隻有十一位,這十一位之中除了青霞羽士未到之外,餘下的十位是少林推山手關彤、武當劍客尚固、五台山癩僧晏明、華山派喬一芝真人、洞庭湖李橫行、黃山飛鞭孔翔、百奧多異仙子王蘋、泰山烈火旗常彬、黔中雲霧雙雄老大孟觸……”
他一口氣說出九人之名,突然停頓一下,目光掃過眾人,生似是瞧瞧有沒有人提出異議,要知這叁十五位名家高手,幾乎已網羅了當今武林各家派行業中的人物,分別由嚴無畏手下這五大幫派設法邀集,因此,詹先生曾說這十一位乃是叁十五人之中的高手代表,別人未必一定同意。
果然有人不甚滿意,首先是西蜀武勝堂堂主何旭起立,道:“詹兄雖是還未說完,但兄弟卻以為雲霧山孟觸恐怕遠比不上巫山八臂神猿崔毅呢!”
座中又有一人起立,道:“洞庭李橫行怕也強不過衡山金銀鉤商湯。”發話之人乃是竹山寨寨主閻充。
詹先生頷首道:“待兄弟把最後一位說出,然後請總座裁奪。這最後的一位乃是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姓秦名霜波,本來不在叁十五人黑名單之內,但她湊巧在錢塘單大娘府中,所以也跟看來了。”
此言一出,人人都默默尋思,連老練深沉之極的七殺杖嚴無畏也濃眉微皺,感到眼前這件“黑名單血案”恐怕會生出波折。事實上沒有人聽過秦霜波這個名字,不過她既被詹先生列為十一高手之一,當然大有文章,因而人人都猜出其中之故。
詹先生輕咳一聲,道:“諸位猜得不錯,這位小姑娘正是普陀山聽潮閣的傳人。”
他轉眼向嚴無畏說道:“屬下在未曾請示總座以前,不敢妄自試探這位小姑娘的劍術,是以至今深淺未知。”
嚴無畏瞑目尋思了一陣,道:“如此甚好,此事非同小可,本座自有主張。”
他歇了一下,又道:“但你不妨把她剔出黑名單之外,另行補上八臂神猿崔毅及金銀鉤商陽,湊足十二之數。”
他話聲停頓之後,全廳寂然,氣氛肅穆異常,敢情這突然發生的變化,使得眾人無不感到心情沉重起來。
嚴無畏算計已定,才宣布道:“黑名單血案有煩諸位全力承擔,普陀山聽潮閣的來人,待本座親自處理。”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鬆一口氣,他們無不深知這位總瓢把子智勇雙全,既然這樣說法,定有必勝的把握無異,並決計不會留下大禍,嚴無畏眼見手下五大幫派之首都對自己如此信服崇敬,心中也大感驕傲。他開始吩咐詹先生,應該如何做法,說的事情不少,但言詞簡潔清楚,毫不拖泥帶水,吩咐完之後,便暫時散會等待詹先生依令進行。
他回到靜室,先調息靜坐了半個時辰,這才睜眼。雷世雄一直侍候在室中,這時便進言道:“師父,你當真打算出手對付那姓秦的女孩子麽?”
嚴無畏道:“為師若不包攬在身上,尚有什麽別的法子不成?”
雷世雄道:“但師父玉體不適,焉能動手?”
嚴無畏微微一笑,心想這個忠心耿耿的大徒弟雖然武功強絕一時,已深得自己真傳,但心念太直,全無機詐,當下道:“為師即使未曾受傷,亦不能出手對付那個女孩子,你說是也不是?”
雷世雄連連點頭,道:“不錯,這正是弟子最感到迷惑的,弟子還記得你老常常說,普陀山聽潮閣如若有傳人踏入中原,便是武林形勢大變之時。你老又說翠華城雖是第一勁敵,倘不足慮,黑名單血案亦是水到渠成之事,隻有普陀山聽潮閣巍然長存,不可搖撼……”
嚴無畏道:“為師出道至今,越是所向無敵,就越是感到武林相傳了二叁年的那幾句話很有道理,是以殫精竭智,設法解決,現在正是麵臨考驗之時,且看看為師的手段能不能改變天下的大局氣數,假如成功的話,咱們獨尊山莊的霸局便可奠定。”
他話中暗藏不少奧妙玄機,雷世雄心知自己一輩子也弄不懂師父腦中的思想,所以也不十分驚訝。
嚴無畏道:“叫宗旋來見我。”
雷世雄應道:“是!”
轉身出去,心想師父的神機妙算誠然難以測知,但難道那宗旋也有什麽用處不成?
轉念之際,已奔到鄰院,隻見一個赤裸看上半身的精壯小夥子,蹲在草地旁邊,低頭瞧看什麽事物,他走到他背後,問道:“你找什麽?”
那小夥子抬頭一望,連忙叫一聲“雷大爺”,又道:“小的正在瞧一群螞蟻操練打仗的陣法。”
雷世雄望著他那焦黃而又滿是疙瘩的麵孔,皺眉道:“別胡說,跟我來,師父找你。”
宗旋跳起身,把外衣披上,便跟看雷世雄走去,轉眼踏入靜室之內,嚴無畏道:“世雄,先把室門關好。”
雷世雄遵命關上房門,嚴無畏才道:“阿旋可換過衣服,露出本來麵目,參見你大師兄。”
雷世雄驚訝地望看宗旋,隻見他取出一個包袱,拿出衣物換上,頓時已大有英挺瀟灑之致,又見他剝下一層人皮麵具,露出一張豐神俊逸的麵龐,不覺瞧得目瞪口呆。
宗旋向他行過參見之禮,雷世雄搖搖頭,道:“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宗旋竟是如此英俊的男兒。”
七殺杖嚴無畏道:“他便是為師的關門徒弟,排行第四,以前一直不讓你們曉得的緣故,便因為他將負起一宗大任務,若然成功,永遠不返師門。故此絕對不許有別人認得他,隻有你忠心熱心,才讓你知道。”
雷世雄聽了大感不解,心想自古以來,任何事總是失敗才不能回來,焉有成功了反而永遠不返師門的?
嚴無畏冷冷的聲言又升起來,道:“他就是為師苦心安排的對付普陀山聽潮閣傳人的唯一辦法,世雄你隨侍多年,然必記得為師每隔叁日總要獨自煉一晝夜功夫,其實那隻是為師避開你們的藉口,以便暗暗把本門心法傳授與宗旋。”
靜室之中暫時寂然無聲,嚴無畏目光凝視在對麵牆上一幅山水長軸之上,大有悠然神往之意。過了一會,他才從遐思中回醒,緩緩道:“阿旋是為師平生所見過的兩個資質最佳的人之一,還有一個,世雄你猜一猜是誰?”
雷世雄沉吟良久,才道:“弟子印象最深刻的,竟是羅希羽的兒子羅廷玉。”
嚴無畏大喜道:“你的眼力真不錯,將來本門有你支撐,定可無慮。不錯,另外的一人正是那羅廷玉。為師還不知他已學得了羅家血戰刀法幾成功夫?但總之,將來他一定是世雄你的最大敵手無疑。”
雷世雄道:“既是如此,師父為何不及早誅滅羅廷玉,免留後患?”
嚴無畏笑道:“若然你們全無對手,有何趣味,何況為師也有這一手伏兵妙著,便是阿旋了。他日下又盡得本門心法真傳,再加上聽潮閣的劍學絕藝,定然大有裨益。得他之助,何懼羅家血戰刀法?”
他開口便說出“若無敵手,有何趣味”之言,果然是一代梟雄的氣度,要知若是為了穩據霸主之座,當然以早除後患為是,但真真正正的英雄或梟雄之士,卻愁沒有對手而不肯輕易加害天才傑出之士。所謂“英雄相惜”也正是這等道理。因為如此英雄,便無這等胸襟眼力得以相惜,由此推論,可知若無對手,世人焉知自己手段之高。
雷世雄雖是不甚明白此理,卻不敢再說,嚴無畏目光落在宗旋身上,道:“你繞室走一圈給你大師兄瞧瞧。”
雷世雄一點也不明白何以叫四弟走一圈給自己瞧看,但也隻好瞪大雙眼望去。宗旋躬身應了,挺起腰時,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開步繞室而行,霎時走了一區,便屹立不動。
嚴無畏道:“你可曾瞧出了一些什麽沒有?”
雷世雄呐呐道:“弟子但覺四弟步伐瀟灑飄逸,一派斯文恂雅的氣象,別的就瞧不出了。”
嚴無畏喜道:“好極了,阿旋,再走一圈給你大師兄瞧瞧。”
宗旋應道:“是!”聲音雄壯響亮,接看邁開大步,又繞室走了一匝。
嚴無畏又問雷世雄的意見,雷世雄道:“四弟這一趟步伐剛健威武,大有一往無前之慨,氣勢極雄,人寰罕見。”
他總覺得師父決不會光是教他瞧四弟的步伐,是以心中甚是不安,然而除了這些之外,又別無所見。
七殺杖嚴無畏微笑道:“好極了,但這隻是為師命他修習的許多儀態中的一種而已,這文武兩種步伐他已深得個中叁味,極有成就。”
雷世雄忍不住道:“聽師父的口氣,這兩種步伐似乎不含武功,若然如此,四弟如何對付聽潮閣的傳人?”
嚴無畏仰天笑道:“普陀山聽潮閣門中之人,已有二百年不曾踏入江湖,武林傳說是聽潮閣之人不入世則已,如若踏入塵世,便是劍後出現之時。這個傳說人人皆知,你難道也給忘了不成?”
雷世推疑惑道:“弟子正因相信此一傳說,才會擔心四弟如何應付那秦霜波?”
嚴無畏麵色突然變得十分嚴肅,緩緩道:“為師在解答你的疑問之前,先說一件連你也不知道的秘聞軼辛。這件事的主角就是為師,時間在二十年前,為師其時五旬未到,正是壯盛之年,一身所學,自問天下間隻有羅希羽可以相抗,餘子碌碌,都不須放在眼內。”
他停頓了一下,麵上流露出追憶的神情,又道:“為師當時因羽翼未成,勢力有限,所以不願去碰羅希羽,免得打草驚蛇,反而於大局有損,有一天,為師獨自悄悄前赴鎮海,乘船直上普陀。”
雷世雄和宗旋聽到此處,都不由感到十分的緊張,各自在心中揣測師父此行的結局。
嚴無畏道:“普陀觀山上寺觀廟甚多,但為師已查得明明白白,所以一直走到座落後山瀕海的危崖上的聽潮閣,這聽潮閣公產甚多,極為富饒,是以這聽潮閣占地甚大,房屋連綿,蓋建得甚是堂皇。我踏入大門,略略一瞧,便知這聽潮閣並非廟,又如時時有人到訪,因為有兩個下人服色的中年婦人過來問我找誰,假使不是時有客人到訪,她們見我是陌生之人,定有驚訝之色,其後我方知道這聽潮閣內住得有百餘婦女,大部份是貧困孤苦的婦女被收容於此,另外有四五十個乃是聽潮閣的正式傳人,大致上總是保持有叁代輩份,每一代的人數約在二十人左右,但每一代總有幾個出閣嫁入,所以留在閣中的常常保持四五十人左右。”
他略一停頓,喝一口熱茶,這才又道:“當時為師便坦直說出要求見李閣主李萼,此是武林中一大秘密,誰也不知聽潮閣主的姓名。是以我一說出,她們才頓時露出驚詫之容,匆匆入內通報。不久,便有一個美貌女子出現,她便是當時輩份最低的第叁代門人,由她引導我到一幢高樓,這座高樓便是聽潮閣最重要的地方,稱為“供書樓”,不但是閣主潛修之所,亦是那一部“劍後書”藏放之處。普陀山聽潮閣所以能超絕於天下武林之士,便完全由於這一部曠古絕今的奇書了。”
他又喝一口茶,目光凝注窗外,恰好見到對麵院牆邊茂盛的秋海棠。雷、宗二人可不敢出言打岔,耐心的等候師父說下去。
嚴無畏若有所思的道:“李閣主當時已是六旬以上的人,但她容色不衰,看來有如明豔少婦,隻不知過了二十年的今天,她是否還能挽駐紅顏?”
雷、宗二人當然沒有資格回答,宗旋卻記著這句話,準備將來向師父報告。
嚴無畏又道:“我且說一說她接見我的地方,那是在供書樓下的大廳,這個大廳是為師平生所見最大的一個,寬敞得可容一百軍士在裏麵操練,我們在東首之處見麵,皆是紫檀木的幾椅:氣派甚大,在李閣主的高背椅後,有四名美女背劍侍立,我寒喧了幾句之後,便發巧妙的言詞嘲諷她,說她待客時不該如臨大敵,李閣主既不分辯,亦不解釋,隻問我的來意。我便道此來想借劍後書拜讀一遍,你們猜她怎麽回答?”
雷、宗二人還末開口,嚴無畏已接下去道:“她居然一口答應了,她椅後一個美女走上前來,手中捧著一個徑尺的玉盒,送到我手上,我可不管是真是偽,先瞧過再說,便打開盒蓋,但見盒中黃緩襯底,有一軸小卷,打開一瞧,全卷一共是七七四十九句七言歌訣,由首至尾,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果然全是劍道無上秘訣,我讀了一遍,記得大半,便趕緊再默讀數遍,誰知這一來反而忘去一半,到如今隻記得四五句。”
宗旋道:“師父特別提及此事,必有深意,還望能明白賜示,何以多看幾遍反而給忘了呢?”
嚴無畏道:“說穿了也不奇怪,那是因為這一卷劍後書,果真是舉世無匹的劍道絕學,句句深奧無比,若是不求意義來個死記,便易記住。如若參究其中意義,反而把腦筋弄亂了而忘記了別的句子。”
雷世雄透一口大氣,道:“原來如此,幸得師父點破這個道理,不然的話,弟子此生此世休想打得破這個悶葫蘆啦!”
嚴無畏道:“我也算得上是聰明過人之士,當時很快就醒悟了這個道理,亦因而曉得對方何以全不拒絕我借書一讀的原因。但你們別以為人人無法記住,她們就讓人隨便取閱,事實上還有叁個原因我未說出,而這些原因我當時卻想到了。”
宗旋插口道:“弟子大膽猜上一猜,但弟子隻想到其中一個原因。”
嚴無畏道:“這就行啦!你該說來聽聽。”
宗旋道:“取閱劍後書並無不可,但閱過之後,她們突然出些難題,例如四女出劍結陣要師父通過等等,如若過不得這一關,恐怕不易活看離開聽潮閣。”
嚴無畏讚許地點點頭,道:“一點都不錯,這是聽潮閣不拒絕外人借閱劍後書的四大原因之一,第二個原因便是剛才說過誰也記不住七七四十九句歌訣。第叁個原因是若然不是知機識相之人,決不能迅即歸還該書,那時隻要繼續探究下去,定必沉迷於精奧微妙的劍道之中,此時對方便可毫不費力地任意生擒或擊殺了。第四個原因是為師武功精深,一望而知這部劍道絕學隻合純陰之質修煉,於咱們男人功效大遜。咱們撰取叁招兩式則可,若然全力去煉,縱然是絕代奇才,也不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這話一出,雷、宗二人總算是恍然大悟之後再來一個恍然大悟。試想這部奇書既然真是劍道絕學,超絕天下各家派的武功,但凡是煉武之士無不垂涎,可是至今依然存在聽潮閣中,當然是第四個原因最關重要。這是因為聽潮閣之人不是不懂武功之輩,除非是像嚴無畏這等頂尖高手才有能力奪取那書,但武功強到他這等地步之時,卻又瞧得出對男人的陽剛之質不合,奪之無用。
嚴無畏又道:“我把劍後書還給她們之後,不容李閣主開口,便先說出請劃下道路,以便離開之語。李閣主頓時對為師另眼相看,她道:“本閣世代相傳的規矩,不能為君破例。
但嚴君是當代頂尖高手,諒小徒們亦無力攔阻,本閣擺個架式,請嚴君指出如何闖過之法也就是了。”她這麽一說,也就表示她已從我的反應中窺測出我的實力。聽潮閣既然由這等高人主持,為師便不敢輕視,暗暗收攝心神,隻見那四名美女掣出長劍,擺出一個陣式,果然精嚴奧妙之極,假如為師必須出手的話,雖是闖得過去,亦須大費手腳氣力,同時也很難不殺死她們其中一兩個,假使事情鬧到那等地步,為師樹下這等強敵,今日決登不上這獨尊山莊霸主寶座了。”
這一番微妙變化的分析,隻聽得雷、宗二人如癡如醉,恨不得當年已隨侍在師父身側,親身經曆一番。
嚴無畏呷一口茶,潤一潤喉嚨,才接著道:“為師在口頭破去她們劍陣之後,李閣主便邀我到樓上另一處地方坐談,擺下精美的素筵款待為師,談談許多武功上的奧秘難題,極為融洽。到為師告辭之時,她還帶領我到‘藏經房’參觀,經房中卷帖浩繁,據她說都是曆代閣主注釋那劍後書的著作,由此可見得這部劍道絕學何等深奧了。李閣主又說,聽潮閣近百年來,我還是第一個踏入藏經房的男人……”
他突然停口不說,麵上泛起悠然神往的神情,他眼前彷佛浮現那位李萼閣主的明豔芳姿。他能夠受到這位美麗女子的敬慕,實在是夢想不到的殊榮。因此,即使在悠長的二十年後,重提這宗公案,也不由得泛起興奮和慨歎之情。
過了片刻,嚴無畏這才把目光轉投到雷世雄麵上,沉聲道:“據為師瀏覽劍後書所知,還有許多奇奧惡毒的劍招陣式,假如當時全閣高手齊出,布下劍陣,為師自問決無闖出之力。甚至說不定單是李閣主出手就能夠贏得為師,因為她內功之深厚不在為師之下,若論手法招數,為師的七殺杖能抵擋得住她的長劍。從此,為師若要對付聽潮閣傳人,尤其是這一位可能是天下無雙的‘劍後’決計不能從武功上著手。”
雷世雄恍然哦了一聲,道:“師父敢情要四弟把那位劍後娶為妻子?”嚴無畏點點頭,凝眸尋思,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