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殤陰沉著臉,幾乎將她的下頜捏碎。
上官毓眼淚直往下砸,聲音卻是不止,“你是男人,你心思粗,你看不出,我卻是看得出的!”
“她是七歲不錯,可你看她的臉,你看她的樣子!她分明是自己那狐媚子娘的翻版,她連睡覺都死死地纏著你,哪裏有小孩子的樣子?!”
“她不許你選妃,她不許你生孩子,她在宮裏飛揚跋扈,憑的是什麼?不就是憑你對她的驕縱!”
“她對你有那麼強的占有欲,對其他女人簡直就像是嫉妒,這還是小孩子?”
“她分明就是喜歡你,愛慕你,想要做你的女人,而不是孩子!”
“你還護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樣,你們這樣,是亂/倫!”
“夠了!”祁清殤終於爆發,抬手,運掌,狠狠將那個失控的女人丟了出去。
步出冷鬱宮時,祁清殤的臉色陰鷙得簡直像是要殺人,他冷冷地對侯在殿外的王公公吩咐。
“毓妃生性跋扈,禍亂宮闈,傳本王的令,即日起削掉妃子爵位,丟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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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本該是新選嬪妃的洞房花燭,可祁清殤誰的房門也沒踏入,獨自在禦書房裏過了一夜。
夜半時分,佇立在門外守夜的王公公聽到,裏麵傳來震碎桌案的響聲,身子不由一趔趄。
跟隨主子多年,他深知,主子這一次動了多麼盛的怒氣。主子發怒,自己是萬萬不敢去撞槍口的,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人可求救。
誰想到了芳菲殿,裏頭那位小主子,竟然給他吃了閉門羹,他隻好退了回來,繼續忐忑站崗。
禦書房內足足一夜,不時會有震碎桌案或椅子的動靜,王公公心知肚明,明白這股子怒氣不泄掉,主子勢必不痛快,於是也就沒攔,隻在心底盤算著,明日的早朝,想是不用上了。
萬沒料到,卯時該上朝時,禦書房的房門竟被人從內拉開,那人一身昨日穿的衣服,罕見地一件衣服穿到了翌日,俊美的麵孔有著掩不住的憔悴,聲音更是又低又啞。
“給雲落國都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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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思走那天,西祁下著毛毛細雨。
來接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帝君本尊。
帝妃為何沒來?
開玩笑,帝君那麼占有欲強烈的男人,哪裏會給她見舊情敵的機會?
她當然來不了了。
帝君親自來了,西祁少不得要擺陣勢迎接,場麵倒是熱鬧得緊,隻是與此事密切相關的三個人,卻是沒有一個有閑情逸致欣賞的。
貌美一如天神的帝君好容易見了女兒,隻顧歡歡喜喜地打量她的樣子,即將離別的祁思和西祁之主,卻是紛紛繃著臉,似乎心情不怎麼好的樣子。
帝君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看祁清殤,似笑非笑,“瘦了。”
祁清殤望了望祁思,沒有解釋,隻是苦笑。
帝君擁住祁思,柔聲,“走吧。”抬手替她係緊披風的帶子,“你娘在等你。”
祁思沒應聲,也沒反應,隻是一臉倔強,死死地盯著祁清殤。
她死死地咬著唇,看似決絕,眸中卻有哀戚。
眼看她那副看似倔強實則憂傷的眼神,祁清殤當時幾乎忍不住就衝過去,重新將她奪回自己的懷裏,卻被腦海中陡然閃過的“你們這樣,是亂/倫”七個字,狠狠釘在了當地。
是,是的。
她那麼小,下個月,她才滿八歲。
而自己,已然二十六了。
明知她對自己已經有了不該有的過度依戀……他不能毀了她一世。
走吧。走吧。
都走吧。
剩我自己。
也沒關係。
反正一直,一直……
隻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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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眨眼便是四年。
四年間,雲落國都裏,多了位小公主,叫祁思。
不錯,帝君沒為她改名,隻是說,就當隨她娘親以前的姓氏就是。
對於此事,一向寡言的小公主什麼都沒說,清清亮亮的眸子裏,卻蘊著感激。
就為了這事,她第一次啟唇,叫了他一個“爹”字。
帝妃喜極而泣。
四年間,小公主很少說話,也很少笑,明明是一個小美人胚子,卻生生的帶著一股子令人不敢接近的寒意。
整整四年,她笑的時候,不超過四次。
而那四次,則統統……發生在各地藩王覲見帝君之時。
宴會席上,她與西祁的主子遙遙對視,一個目光思念,另一個,則是滿懷愧疚之意。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笑的。
帝妃不傻,一次如此,兩次又是如此,久而久之,自然看得出端倪。
她將此事說與帝君聽,帝君先是憤怒,“他大她足足一輪不止,荒謬!”
帝妃輕聲,“你難道忍心看她皺眉一輩子?”
帝君沉默了。
這時,國都裏有三個孩子,同齡,相貌相差也不多,一起長大,都到了十二歲的年紀。
帝妃與帝君說起此事時,長子惜言正在一側,聽到了,禁不住挑起俊眉,不屑,“父君這話說得不對,既是真愛,哪有年齡的限製?”
帝君轉臉,冷顏斥他,“幾時輪到你來說話?”
惜言立刻轉臉向帝妃,撒嬌,“娘~~您給評評理!”
帝妃好歹是現代人,想了又想,嘀咕,“是沒年齡的限製……”
帝君不悅。
帝妃立刻改口,“可論理他是她舅舅,確實不妥了些……”
“什麼舅舅不舅舅的?”惜言竭力為自己妹妹爭取幸福,“瑤姑姑家的女兒,不是照舊日日給我寫情詩?”
帝君與帝妃齊齊轉臉,“又寫了?”
惜言點頭,笑得俊美好看,“瑤姑姑教她寫,景陽叔父親自送來的。”
帝君無語。
帝妃撫額想了又想,忽地抬頭,“這是古代!”
帝君詫異,“怎的?”
“古代近親可以成婚的!”
帝妃如同驟然發現了解開死結的辦法一般,抬手去推惜言的身子,“快快,送你妹妹去西祁!”
帝君嘴角一抽,伸手攬住愛妻,“不可意氣用事!”
“什麼意氣不意氣!”帝妃堅定不移,“我隻知道,我若是再拘著女兒,怕是一輩子都休想見她笑了!”
說話間,她伸手摟住帝君的腰,抬眼朝惜言命令,“快,拿我令牌出國都,你親自送妹妹過去!”
惜言得令,笑得開心,“還是娘親嗬護妹妹的少女心思!”
趕在帝君發飆之前,火速閃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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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言走後,帝君掙開帝妃的手,沉著臉色,“這般草率,你就不怕反倒對女兒的幸福不利?”
帝妃微揚下巴,“敢愛敢恨,這才是我宋青檸家的孩子。”
帝君看了看她,歎氣,“相愛哪有那麼容易?”
帝妃不屑,“總好過連試都沒有試。”
帝君蹙眉擔憂,“若是她傷了心呢?”
帝妃應答流利,“回來我們幫她養傷就是。”
帝君動唇,再要說話,就在這時,門口掠進一人,動情跪在二人麵前。
“娘親!爹爹!”
卻是已整裝待發的祁思。
足足四年,這是第一次完整地聽她呼喚自己,帝君與帝妃齊齊動容,麵帶驚喜與唏噓。
帝君上前,伸手撫摸她發頂,沉吟良久,麵色掙紮猶豫,終是閉了鳳眼,說出一句,“……他若欺負你,回來告訴爹爹。”
祁思撲哧樂出。
帝妃抬手拭眼淚,嘴裏卻是催,“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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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西祁的馬車上,惜言問祁思,“你就那麼不喜歡娘親和爹爹?”
祁思一臉認真,想了片刻,緩緩搖頭。
惜言歪了歪腦袋,俊朗飄逸,“那是怎的?”
祁思轉臉,眺望馬車窗外一片片急急往後退去的風光,沉默良久,方才低聲,吐出一句。
“爹爹有娘親,娘親有爹爹,更何況,還有你和二哥哥。”
“而我皇帝爹爹……”
“卻是隻有自己。”
惜言瞬間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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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一座山,惜言忍了幾忍,終是沒忍住,伸出手,握住妹妹的小手,俊臉略微有些紅,“他若是不……也沒關係,你回來就是。”
抬眼,他一臉認真,端的是一副好哥哥的樣子,“爹和娘親會養你,更何況,還有哥哥呢。”
祁思注視他良久,粲然笑了,直起身,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臉湊近他耳畔,她柔聲,發自肺腑的,“替我孝順娘和爹爹。”
“嗯。”
“要相信你妹妹的魅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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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轉過一座山,前麵,憑空出現了一匹馬。
馬背上,赫然是一襲緋衣。
祁思頓時就亮了一雙眼睛。
緋衣男子見到馬車,勒住馬韁,鳳眼微眯,朝馬車門口出現的嬌俏姑娘,伸出了一隻手來。
祁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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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馬車時,祁思對惜言丟下一句,“回去轉告娘親。”
“什麼?”
“我也讚同那句,你要一直相信愛,愛才會來的。”
惜言盯著自家妹妹真心微笑的側臉,徐徐地翹起了唇角,“這話是娘親說的?”
祁思微笑,“是。”
惜言驕傲,“娘親真是個詩人。”
祁思掩唇,“我也這麼覺得。”
惜言點頭,“保重自己。你這話,哥哥一定帶到。”
祁思笑著,躍下了馬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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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匹馬,落日餘暉下。
緩緩往回走時,他一句問,她一句答。
“你回西祁,他們知道嗎?”
“知道。”頓了頓,補充,“是父君和母妃,他們讓我來的。”
男子微怔,似乎未曾料到。
小姑娘偎在他的懷裏,閑閑看落日,嘴裏吐出極為大膽的一句,“我不管,你當年把我撿回去,就該對我負責一世。”
男子怔愣更深。
小姑娘哼了一聲,“想甩開我,沒那麼容易。我父君說了,你若是欺負我,他會代我收拾!”
男子嘴角一抽。
小姑娘得意。
良久後,男子低沉出聲,“我比你大。”
“不怕。”
“……大好多。”
“那也不怕。”
“別人會說你……”
“說我什麼?”她仰起臉,抬起小小的素手,撫摸他依舊英俊的下頜,“別的再怎麼好,可我就是喜歡你。”
男子沉默。眸中那積累了萬年的寒冰,卻在漸漸融化。
“你……可會後悔?”
“不知道。”
“……”
她直起身,笑嘻嘻的,吻了他嘴唇一下,“日後的事,我哪裏知道?如今一口一句我不後悔我絕對不會後悔,豈不是太假了?”
男子緊緊盯她,良久蹙眉,“跟誰學的?”
小姑娘散漫聳肩,“我娘。她說話素來彪悍,聽得多了,耳濡目染。”
頓了頓,加上一句,“哦,她老這麼輕薄我父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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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思兒好麼?”
“好。”她落落大方,“就是想你想得難過。”
他倏地紅了一張臉。
“你想我嗎?”
俊臉更紅了幾分。
“想嗎?”
“……”
“到底想不想嘛?”
“……”
“算了!”惱了,“不問了!”
大半晌,傳來低如蚊蚋的一句。
“……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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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你說呢。
【可能與大家設想有出入,抱歉,當調劑吧。】
【那句話,其實是澈對大家說的,“你要一直相信愛,愛才會來的”,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