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西關外,西山矮鬆林裏,矮屋前劈柴使的樹墩上坐著婁聾子,婁聾子一邊“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袋鍋,一邊看著自家閨女勤巧和十幾隻大狗在來回奔跑玩耍,不時咧開他那沒剩下幾顆牙齒的嘴,暢快的笑著,卻隻發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聲音。
昨夜郭輔臣告訴婁聾子,隻要他別再打罵、綁著勤巧,勤巧就不咬人了!婁聾子不知咋的,就信了郭輔臣的話,從郭輔臣解開勤巧身上的繩子後,婁聾子便沒再綁勤巧。即便是勤巧在屋裏上竄下跳,把壇壇罐罐都打碎了,他也沒像從前那樣拿煙袋鍋子朝勤巧比劃,而勤巧也沒再咬他。其實婁聾子從來都不舍得真動手打勤巧,在勤巧犯病時,他拿煙袋鍋子比劃兩下,實際上就是想嚇唬嚇唬勤巧,而綁著勤巧是怕他出門不在的時候,勤巧走丟了或者傷著自己。
勤巧這個名字不是婁聾子給起的,而是這丫頭原來的名字,當年婁聾子把勤巧撿回家時,她隻記得自個兒叫,勤巧。婁聾子心想,這名字可不能瞎給改,說不定哪天勤巧的爹娘就能打聽著名字找來。但婁聾子又打心眼裏怕有那麼一天,怕有人把勤巧從他身邊奪走。婁聾子這輩子幹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兒,撫養勤巧卻能讓婁聾子感覺到他的內心仍然是溫熱的。婁聾子怕勤巧走了,他僅存的那絲人性之光也就消失了,他就變成一具不折不扣的行屍走肉了!
紅日西斜,殘霞如血,婁聾子抬頭看了看天,起身開始張羅晚飯,片刻後矮屋之上便升起了嫋嫋炊煙。婁聾子把人吃的和狗吃的都做得了,就拎了個臉盆站到屋門口,拿飯勺子猛敲。一陣犬吠之聲夾雜著女子歡快的叫喊聲由遠及近,十幾隻大狗相互追逐嬉戲著飛奔而來,後麵跟著渾身髒兮兮的勤巧。
婁聾子喂過狗回到屋裏,見勤巧手裏攥著半塊雜合麵貼餅子,已經趴在炕桌上睡著了。婁聾子安置好勤巧,匆匆吃了飯,鎖好了門,便手提一個瓦罐向矮鬆林的深處行去。
婁聾子七拐八繞地行了約莫有一頓飯的工夫,鬆林間隱隱現出一座廟宇。廟不大,隻有一院一堂,廟門之上,瓦簷之下,懸著一塊藍底金字匾額,上書“狐仙廟”三個字。朱漆廟門如今已斑斑駁駁,小廟兒雖不算破敗,但能看的出已許久沒了香火供奉。
小廟兒建在鬆林裏草草開出的一片空地上,圍牆四周還有不少砍樹留下的樹樁沒有清除。空地的邊緣極不規則,像是當初選廟址的時候,舉棋不定的前後又挪了幾回,最後才選定現在這個位置。最為奇怪的是,空地周圍竟然沒有開出供人行走的道路,也不知道那些燒香許願的信徒,怎麼才能找到這裏。
婁聾子提著瓦罐兒走出矮鬆林,沒有直奔廟門,而是沿著空地邊緣行到了狐仙廟的東北角,又貼著東牆跟兒折回到廟門前。婁聾子將瓦罐放在地上,四下掃看一番之後,伸手把朱漆廟門上方的一顆銅鉚釘往旁邊一推,鉚釘之後顯出一個孔洞,婁聾子從孔洞裏拽出一根繩子來,他把繩子在手上挽了兩圈,借助自身的重量向下一墜,繩子拉動門後沉重的門閂抬起,婁聾子繃住勁兒將廟門推開條縫,鬆開繩子回身來拿地上的瓦罐。
婁聾子轉過身來不禁一怔,他竟然看現一個身穿藍底白花棉襖,頭發淩亂的年輕女子,嘴裏不住地喊著什麼,正穿過空地朝廟門口快步走來。婁聾子自然聽不見這年輕女子喊的是啥,所以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隻是冷眼看著年輕女子跌跌撞撞的行到廟門前約莫十步遠的地方,一腳踩在了翻板陷坑之上,身子突然向下墜去。女子驚慌之餘雙手下意識的扒在了陷坑邊緣,才沒有直接落到那插滿了尖利木樁的坑底,暫時保住了性命。
婁聾子遲疑了一下,便繞過自己布下的一個個機關陷阱,走到了這命懸一線的年輕女子麵前。這女子瞅著年紀比勤巧還小,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生得眉清目秀、俏麗可人,此時是滿臉無助,雙手打顫,眼瞅著就要支持不住了。婁聾子俯下身,伸出一隻手握住了這年輕女子的一個手腕,卻沒有救她的意思,隻是確保她不會馬上掉下去。婁聾子的另一隻手在懷裏掏出一個竹筒,他單手撥開塞子,將裏麵的粉末往女子的俏臉上一揚,待女子失去知覺後,才將女子從陷坑裏拽了上來。婁聾子將年輕女子扛到肩上,繞回到廟門口,提起瓦罐進了狐仙廟,隨後廟門 “咣當”的一聲關了!
狐仙廟內,婁聾子扛著年輕女子走在碎石鋪就的小路之上,冷風一吹,年輕女子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這誤闖狐仙廟的女子,正是冒死前來營救張方順的穗兒姑娘。穗兒借著日落前最後的一縷天光,凝神查看狐仙廟內的情況。碎石小路直直通向那掛有“狐仙顯聖”牌匾的大殿門口,在大殿前的石階兩側,和廟牆附近的地上,釘著不少兒臂粗的鐵釺子,鐵釺上都拴有鐵鏈,鐵鏈末端還配有皮質的項圈兒,像是束縛啥凶猛的野獸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