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為奇妙的是,我爹贖身出來的女人一般都會在家裏呆個十天半月後不見了蹤影。旁人問起我爹來,他總是一副豁達的樣子說道:“女人如衣服,失足婦女如髒了的衣服,贖身的失足婦女如撿回家的髒衣服,你說,那樣的衣服丟了就丟了唄,找它幹嘛。”說罷,他會晃著他那肥碩的腦殼,顯得自己這份看破紅塵是多麼的聰明,這聰明的腦袋無需為那些逃跑了的失足婦女擔心。
我爺為了讓我爹收斂一點,很早就讓他取了媳婦。可是那個女人在結婚一年生下我後,便死了。這件事情讓我爹很是發愁,不過他發愁的不是我娘的早早去世,而是,我爹發現當他終於可以不顧著家裏的牽掛繼續以前的日子的時候,買“髒衣服”的錢有些吃緊。
不過我爹是個聰明的人,“窮則思變”嘛。他開始尋摸一些不用贖身的女人。雖然事後證明他的聰明勁兒還是抵不過那個所謂的命運。
於是,我爹在一次半夜翻村西的寡婦家的院牆時,腳底兒一軟,頭朝下掉進了人家的牛棚。那寡婦家的老黃牛估摸著正在惦記著哪家的母牛,結果被我爹攪了興致,牛脾氣頓時就上來了,二話不說就在我爹的肚子上麵踩了一腳。我爹他老人家的肚皮也不爭氣,被那牛蹄子一踩,便如吹破了氣的皮球般爆裂開來。在那黃牛悶悶的思春叫聲中,我爹他不吭不響的咽了氣。
我爺從那牛棚裏把我爹的屍體拉出來的時候,簡直可以用萬人空巷來形容。因為人們發現十裏八村頭號敗家財主家裏居然不出幾年的功夫死了倆,而且這財主的獨苗兒子死的還這麼稀罕。
這件事兒讓我爺覺得很是丟臉,於是他決定將我養大後,絕口不提我爹的事兒。可那年月,最讓左鄰右舍的口口相傳的便是這野男人跟小寡婦的故事了,再加上我爹死的那寸勁兒,所以,我家這份熱鬧可是村裏乃至鎮子上百年不遇,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村裏的人個個表麵笑嗬嗬的看著我爺,可轉臉就嘰裏咕嚕的把當年的事兒提起來笑哄哄的樂作一團。
我爺不傻,可是這份不傻在這些村裏人麵前也隻能變成了傻。因為好臉麵的他總不能跟潑婦一樣罵大街吧,如果那樣,延續了幾百年的祖宗顏麵就徹底無處安放了。他能做的,也隻是把這些隨處存在的聲音視作夏夜裏少不了的蟋鳴,雖然他的脊背在這人們眼裏明顯駝了許多。
他有句話叫做“日子能消磨人。”很明顯,這老頭企圖希望通過時間的流逝來消除人們的記憶,從而恢複自己的往日的尊嚴,拎著手杖,享受著滿村子,滿鎮子亂逛時候人們紛紛敬仰的眼神和問候。可他怎麼會想到,人類傳宗接代的意義不單單是延續香火,還同樣延續了口碑。新生出的小子們,可不管不顧的,隨著我打架次數的增多,那些個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的叫罵聲開始在那幫小子的嘴裏吼了出來。
我無意間發現,原來打架可以弄清楚很多疑惑,於是打的也就越發頻繁起來,直到有一次把頭打破,我才終於鬧明白,原來我娘的死跟我爹也有關係。
因為就在我娘生完我的第三天,我爹興衝衝的跑到我娘身旁,問:“媳婦兒,俺能不能納個二房,好不容易贖了個姑娘,當時錢不夠,爹又不給,我就把你的嫁妝手鐲給抵了,不過那姑娘可俊俏了,要不你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