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武安侯父子的到來,順昌伯和三老爺爭吵的情形終止。
武安侯對三老爺道:“你們兄弟二人的事情,稍後再說。我找順昌伯有幾句話要說,不會逗留太久。”
三老爺自是點頭稱是。
武安侯、宋誌江和順昌伯去了花廳說話。
落座後,武安侯問道:“方才你們爭吵的事情,我已有耳聞。”他蹙眉歎息一聲,“你怎麼能做這種事!眼下你這官職,是我們冒著開罪俞少傅的險境,苦求長興侯父子才得來的。這般的來之不易,你為何不知收斂?”
順昌伯剛要賠著笑解釋一番,宋誌江冷笑著把話接了過去:
“竟然借銀錢納妾?真是京城奇聞。跟你們家結親,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武安侯並沒申斥。很明顯,父子二人是打定主意過來告誡並奚落他的。武安侯興許早都對兒子冷嘲熱諷別人的情形習以為常了,要是時時提點著兒子的言行,宋誌江又如何會是這個樣子。
順昌伯隻看著武安侯,強扯出一個笑臉,“我們兄弟二人之間有了一些誤會。府裏這些年的開銷,都是我的俸祿和產業……”
宋誌江又把話接了過去:“都是你順昌伯霸占的原配的產業養活了你們一家四口,二房三房按月例領銀子,你何時肯多給分文?”他撇一撇嘴,“當誰不知道呢,別胡說八道了行不行?”
順昌伯沒辦法再忍耐這個混賬女婿的奚落了,沉聲道:“你好歹是晚輩,便是長輩有錯在先,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宋誌江哈哈地笑了幾聲,“你這種長輩,我說你是輕的,打你都不在話下!你收買街頭百姓,不是要汙蔑薑大小姐當街掌摑於你麼?你連這種謊都願意說,不就是滿心盼著晚輩打罵你麼?”
順昌伯額角的青筋直蹦。
武安侯輕輕咳嗽一聲,問順昌伯:“別的事我懶得管,誌江說的這件事,卻必須要問清楚你。你為何如此?”
順昌伯緩了緩才回答道:“事情本就屬實,我府裏的下人都親眼看到,隻是出麵作證的話,少不得被說成是我吩咐下去的,我這才出此下策。”
“爹,你就多餘來走這一趟。聽聽,這哪兒有一句人話?”宋誌江語氣尖刻譏誚,“我娘和我二嬸都說過,薑大小姐端莊大方,性情柔順,便是夢遊都做不出這種事。他苛刻長女多年,到了如今,竟還想往人頭上潑髒水,真是豬狗不如!”
順昌伯氣急了,抬手指著門口:“你給我滾出我的府邸!”
宋誌江四平八穩地坐著不動,“不是你拿章蘭婷的性命要挾我們父子,逼著我們給你謀了個官職,我現在還會認得你?”
順昌伯拔高了聲音:“憑誰指責我都認,隻你這個連婦孺都打的孽障沒資格對我品頭論足!”
宋誌江笑起來,“是,我是連婦孺都打,比不了你這個老東西,你不打人,你會算計婦孺手裏的錢財,會往婦孺頭上潑髒水。哦對了,聽說還陪著你新添的那房妾室招搖過市?”
“什麼招搖過市?隻是湊巧而已,先後出門,半路遇到!”宋誌江越是笑,順昌伯越是氣得眼冒金星,“你這個目無尊長的畜生!再不滾出去,休怪我命家丁將你打出去!”
武安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冷眼看著順昌伯。他的兒子再不成器,誰當著他的麵這樣責罵,他也聽不下去。
順昌伯竭力壓製著火氣,沒揚聲喚人。
宋誌江卻閑閑地站起來,走到武安侯麵前,“爹,我先走一步。”
武安侯沒好氣,不搭理他。心說被個比你品行還差的人罵成了居然能若無其事?現在居然成了窩裏橫的窩囊廢!?這個兒子可真是快沒法兒咬了。
宋誌江又閑閑地到了順昌伯近前。
順昌伯以為他要走,剛要抬手說趕緊滾,卻怎麼也沒想到,宋誌江抬腿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禽獸不如的老東西!不教訓你一下,我得活活膈應死。”
武安侯看著兒子,“……”
順昌伯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腳,心口被題中,一時間根本說不出話。
宋誌江這才轉身走人。
武安侯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不像話!不成體統!”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也不知那兩句話是在說誰。
三老爺還等著說分家的事情,見父子兩個一前一後離開,呼朋引伴地到了花廳,卻見順昌伯正麵色痛楚地捂著心口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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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到第二日早間,才聽說外院發生的那樁事。是孫姨娘過來請安時跟她說的,“……那一腳踢得可不輕,心口一片淤青。”
該。大夫人滿腹恨意地想著,女兒被打,他不知心疼,眼下也嚐嚐被同一個人打的滋味吧。想了想,道:“你現在出息了,房裏的人都被你調|教得俯首帖耳,今日讓她們出去給老爺買點兒好藥材,跟人說說我們家伯爺受了怎樣的氣。”
“可是……”孫姨娘期期艾艾地道,“家仇外揚,總不好吧?”
大夫人冷笑,“我這正室都不怕,你一個妾室卻這樣的識大體顧大局,難不成真想著有一日爬到我頭上去?”
“奴婢不敢!”孫姨娘差點兒就跪下了。之所以能入了順昌伯的眼,其實是大夫人提點的她,讓下人有意無意地跟她說了不少順昌伯的習慣、喜好。她當時蒙在鼓裏,還以為是大夫人已經到了連房裏下人都管不住的地步了,有一陣甚至擺臉色給大夫人看。到了幾日,大夫人才與她點破了這層窗戶紙。
太明顯的事,大夫人能讓她爬上順昌伯的床,也能將她打回原形,甚至可以將她不聲不響地處置掉。
“你要是想讓你娘老子享福,就照我說的辦。要是相反,也早跟我說。”大夫人道,“我和蘭婷現在就是再不濟,收拾一個小妾還不在話下。”
“奴婢曉得!”
大夫人端了茶。
今日順昌伯沒出門,告了病假。
二老爺和二夫人已收拾好箱籠,寅時便動身離府,踏上了去往外地的路途。這樣做當然是為著薑洛揚考慮,大喜的日子,他們礙於這種情形,不得不離開罷了。走歸走,不讓行人知曉還是不難做到的。
三老爺可不管別的,繼續張羅分家的事,領著幾個交好的人去了順昌伯的書房。
三老爺說:“今日就分家!二哥重情義,到現在還顧著你的臉麵,一走了事。我可沒那麼好心!今日你要是不寫下還賬的字據,不讓管事把我們手裏現有的產業劃到我名下,我就去俞少傅的喜宴上,與喝喜酒的人們說說你到底做了哪些好事!別怪我惡毒,我這是跟你學的——你居然想往親生女兒頭上潑髒水!我再與你同住一屋簷下,日後真不用見人了!”
順昌伯能怎樣?隻能忍著火氣同意。
沒人相信洛揚動手打老子的事,反倒都在為她鳴不平。
大夫人知道了這些,讓身邊一名管事媽媽去找章蘭婷細說這兩日的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今日又是俞仲堯和薑洛揚大喜的日子,有三兩個人有意無意地透露一番,不到喜宴席散,便會成為眾人的笑料,到了明日,他就會再次成為京城的笑柄。
是,她是順昌伯夫人,會陪著他一起被人數落。無所謂了。她眼下跟誰都不走動,還怕什麼丟不丟臉的?
二夫人和二老爺走之前,知會了他們的兩個親朋,請人隔幾日就讓下人來看看她的情形。要是見不到人或是又被軟|禁了,隻管與順昌伯理論。
唉——大夫人歎了口氣,以前從來沒想到,二房夫妻兩個會待她到這等地步。時常會想,以前自己真的是太過分了吧?不然二夫人怎麼會跟自己明爭暗鬥那麼多年。而如今,自己定是特別可悲又可憐的處境了,否則哪裏能得到他們的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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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洛揚梳妝已畢,賓客都去了花廳說笑,房裏隻留了她和連翹、珊瑚。
她坐在椅子上,拿著本書,書頁半晌都沒翻動過。
心裏亂糟糟的。
出嫁的確是好事,但就是高興不起來。
舍不得母親,舍不得這個家。
母女團聚還沒多久,就要嫁了。母親又要孤孤單單地過日子了。
昨晚母親叮囑她出嫁之後的大事小情,她實在沒忍住,哭了一鼻子。
母親也難過,還是強笑著開解她:“我知道你孝順,孝順不就是你過得好讓我放心麼?我一輩子的指望,隻是你有個好歸宿。難不成還要將你耽擱在家裏陪著我?要是那樣,我不是要每日如坐針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