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這道理是一回事,不放心是另一回事。
連翹和珊瑚看出她神色落落寡歡,俱是愁眉不展,不知如何寬慰。到了午後,得了順昌伯府那邊的消息,兩個人忙不迭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給薑洛揚聽。
薑洛揚的思緒被轉移,情緒明朗不少。
那些百姓之所以被收買,是因為順昌伯故意讓管家把事情說的含糊不清,沒指明是她。人們就認準了是章蘭婷做的好事。
薑府了解情形之後,反過頭來再收買了百姓一次,並沒威脅,隻是勸他們不要為了錢財在大喜的日子前夕給人去添堵。
百姓覺得自己被順昌伯愚弄了,一起斟酌一番,去了順昌伯府,想將銀子退還給順昌伯,大不了就謊稱是得了俞府人的吩咐,不敢摻和這種事賠掉自己的性命。終歸是清楚,順昌伯在官場興許人人喊打,但是要整治一個百姓,太過容易。
白日裏順昌伯不在家,他們又不知道順昌伯會何時回府,且不能找管家,怕管家仗勢欺人,不管不顧地把人打出去。索性就去找二房三房的管事。
二老爺忙著準備啟程離京,不管。三老爺的管事一聽,立刻告訴了三老爺。
三老爺那邊,俞仲堯命白管事去提點了幾句。
三老爺這才知道順昌伯又要自找倒黴,鼻子都要氣歪了。自己已如何都不能指望這個兄長,以後倒是很可能被連累。趁還沒出大事之前,當然要借題發揮分家各過。昨日本想著順昌伯回府之後不安生的話,他就攔下他,好生說道說道。沒成想那些人找到了府中,機會送到了麵前,自然要把戲做足把事情鬧大。
順昌伯府的內訌就是這樣鬧起來的。
隨後,珊瑚又啼笑皆非地說起了宋誌江做的好事。
薑洛揚想,那還真就是宋誌江做得出的事兒。
吉時到來之前,沈雲蕎從前麵返回來,原來是想著好友的心情肯定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來寬慰幾句。進門前見到芙蓉,芙蓉與她提了幾句順昌伯府的事。她一聽就把初衷拋到了腦後,進門去拉著薑洛揚問長問短。
便是這樣說了好一陣子話,氛圍全無感傷,反倒是歡歡喜喜的。
整件事還沒討論完,吉時到,迎親的花轎到了薑府。
薑洛揚催促著沈雲蕎不妨去外麵看看熱鬧,自己則端端正正坐好。
沈雲蕎不好再逗留,真就依著薑洛揚的話去看熱鬧。已經嫁人了,沒有做在閨閣中那麼多限製,盡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看看今日情形。她與邢夫人的幾個兒媳婦、孫媳婦站在一處,一麵觀望一麵說笑。
有丫鬟跑到近前來,與有榮焉地說起剛聽說的事情:隨俞仲堯前來迎親的有高進、方同、金吾衛指揮僉事、五成兵馬司指揮使、武軍都督府左右都督等八個人。
“我的天哪……”邢夫人的孫媳婦喃喃地道,“這麼多位高權重的人,平日見了哪個怕是都要戰戰兢兢,今日居然一並過來了。”
邢夫人的三兒媳則笑道:“上次隨高大人前來迎親的,大抵也是這幾個,這次就是帶你來開開眼界的。”又轉頭對沈雲蕎道,“來薑府次數多了,跟丫鬟打聽過俞少傅的樣子,都說生的極為俊美,可是真的?”
沈雲蕎笑著點一點頭,“等會兒就看到了,看看我們有沒有說謊。”
人們與她說話,自是總要提起高進幾句:“還有高大人,也是少見的美男子呢。”
嗯,還是少見的無賴。沈雲蕎腹誹著。那廝對她是真好,可也是真愛耍壞,跟他過日子倒是不怕悶,每日總要嬉鬧幾次才能過去。
院中應門的是邢夫人的幾個孫兒,從六七歲到十八|九歲不等。他們偶爾能陪著父親或祖父見俞仲堯一次,知道當朝少傅雖然狠辣殘酷的名聲在外,對於少年人或孩子卻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是以一點兒都不怕他,此刻的氛圍便是熱熱鬧鬧。
來回鬧了幾次,幾個人拿夠了紅包,開了門。
迎親的一行人大步流星進門來。
有那麼一刻,氣氛靜默下來。
為首的俞仲堯一身大紅喜服,身姿如鬆,容顏俊美如昔,眸子分外明亮。但是位高權重已久,那份攝人的氣度讓人無從忽視。
身後的八個人俱是一身大紅官服,器宇軒昂,各有各的威儀。不是位極人臣,便是皇帝身邊的禁衛軍頭領,哪一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幸虧一個個都是神色溫和,透著淡淡的喜悅,要是尋常日子一同出現,任誰都會腿軟。
短暫的靜默之後,男子愉悅溫和的交談聲響起。一眾女子也回過神來,低聲議論著。
好幾個年紀小的都在道:“不是說俞少傅二十五六歲了嗎?明明隻有二十來歲的樣子。”
年長些的或是解釋兩句,或是失笑。隻二十來歲的話,俞少傅豈不是要從十多歲就做官掌權了?
沈雲蕎滿臉都是舒心的笑。
女孩子嫁人,絕不僅僅是為著這一日的風光。但是這一日的場麵能夠如此隆重惹人矚目,終究是錦上添花的好事。
毋庸置疑,她和洛揚都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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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事情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今日整個京城最狼狽的人是順昌伯,而最難過的人,非孟灩堂莫屬。
自早間到中午,他坐在正殿,發了半天的脾氣。
下午整個人就變成了霜打的茄子,從頭到腳寫著沮喪失意,臥在軟榻上,拿著酒杯不撒手。
有侍衛走進來,小心翼翼地稟道:“好幾位大人在正殿等您吩咐,要不要去俞府赴宴?而且還問您要不要去……”
孟灩堂的脾氣又上來了,手裏的銀杯砸到侍衛腳下,“混賬!你說我去不去?不去!滾!”
侍衛連連稱是,要退下。
“站住!我話還沒說完呢。”孟灩堂按著眉心,“告訴正殿的幾個人,找十幾個有頭有臉的人去俞府赴宴。都給我規矩些,不準失禮,不準造次!哪個在今日給一對新人添堵,休怪本王日後滅了他九族!”
侍衛為著末一句,心生畏懼,恭聲稱是,去前麵如實傳話。
孟灩堂起身去找來一個酒杯,繼續自斟自飲。
心裏是真難受,多少個鐵鉤在銳利或鈍重地撓著心頭的肉一樣。
再難受,也不能在這種日子給她和俞仲堯添堵,不允許任何人去添晦氣。
早已決定要放手,成全她。
可所謂成全,他又能做些什麼?
不過是在今日命人去給她添一份喜氣,增一份風光。
他是不能去的,瘋不到也傻不到那個地步。
又進一杯酒,把玩著酒杯,想到了簡西禾。
他倚重很久的簡先生已遠走天涯,他身邊連個能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了。
其實身邊的人都知道他鍾情她,有的為他沒有如願而慶幸,有的為他因一個女子消沉甚至轉了心性一頭霧水,哪一個都不是簡西禾,不能理解他心裏的苦楚。
比起以前,他是有些不務正業了。蕭衍那邊在縝密地準備為蕭家、賀家的冤案昭雪,他這邊的人也為此事殫精竭慮地忙碌著。
隻他一個越來越提不起勁。惹得幕僚說出了簡西禾一走倒是好,把他的鬥誌都帶走了。
不是那麼回事。簡西禾的走,讓他感觸最多的是那足智多謀的男子為了成全鍾情的女子能做到什麼地步。
近日時常都會想,既然是冤案,那就昭雪吧。誰還沒做錯過一兩個決定呢?
蕭衍若是如願,他將顏麵掃地。
那就豁出這張臉去。
要麵子做什麼?是能當酒喝、當飯吃還是能當銀子花?
就算拚了命地保住了所謂的顏麵,她又會怎麼看怎麼想?蕭衍是俞仲堯的左膀右臂,又自來待她不錯,她不可能不希望蕭衍如願以償。
若在意,就要設身處地為那個人考慮。簡西禾是對他這麼說的,並且也是那麼做的。
算了吧。
一切都算了吧。
小皇帝一天比一天沉穩內斂,俞仲堯的權勢這輩子大抵都無人能撼動,他若鬥誌還在,不過是跟俞仲堯一輩子對峙。
何苦呢?
這種日子太累了,過夠了。
往後不如做個閑散王爺,吟風弄月,養個戲班子,遊手好閑過餘生其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