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3 / 3)

定是舊傷至今還未痊愈。

她停下腳步,“您快回去吧。”

薑氏卻握住了她的手,“洛揚……”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問女兒是否怪過自己,想聽女兒傾訴委屈的,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女兒像是對待一個比較投緣的陌生人一般對待她。

這不是她以為的母女久別團聚的情形。

“我……”章洛揚看著母親,艱難地訴諸心緒,“來之前最想問您的就是那幾個問題,您說了,我相信,也知足。我應該孝敬您,我知道,可是我們這麼多年未見……您給我一段時間好不好?而且您今日不舒服,還是改日再好好兒說話吧?還有好多時間呢,最要緊還是您好好兒的。”

“好,好。”薑氏頻頻點頭,眼淚卻是再也忍不住地掉落。

“您別哭。”章洛揚反手握住母親的手,遲疑片刻,幫她拭淚,“我……沒怪過您,真的。我來找您之前,想的是您不認我的話,給我個說法就好,而您認我並且疼我的話,我一定會盡力做個好女兒。”

薑氏撫著心口,深深呼吸著,竭力克製住情緒,“我會盡力疼你寵著你的。”

“那就好啊。”章洛揚讓自己綻放出笑容,卻不知笑容裏有著太多的落寞。

“明日再來,可是說定了。”薑氏笑著撫了撫女兒的麵龐,“回吧,我就不送你了。”

“嗯。”章洛揚遲疑片刻,還是款步出門。

薑氏背轉身形,往前走了幾步,淚如雨下。

章洛揚到了外院,看到阿行和沈雲蕎,一麵往外走,一麵將關鍵的事情跟他們說了。

阿行道:“我盡快核實。”他不信看見的、聽到的,隻信自己查清楚的。

沈雲蕎卻是一言不發,緊緊地握住章洛揚的手。她最了解洛揚,知道她此刻心裏不好過,卻是連理由都說不出。

章洛揚笑了笑,對阿行道:“知道你的做派,查一查更好。”

三個人走出小院兒,到了停在醉仙居門前的馬車前,恰逢俞仲堯、俞南煙兄妹兩個過來了。

“怎樣?”俞仲堯關切地看著她。

“很好。”她說,除此之外,還能說些什麼呢?

母親命途多舛,被逼無奈之下拋下了她——簡單說來,就是這樣。

他問:“要不要我去……”

“不用。”章洛揚笑著打斷他,“明日你有空麼?有空的話,我們一起過來。”

俞仲堯頷首。

“那就好,我們回去吧。”

“我跟嫂嫂乘一輛車回去。”俞南煙道。

“好像來的時候誰讓你跟人擠一輛車似的。”俞仲堯笑了笑,“隨你。”

回去的路上,俞南煙將連翹所說過的一些事逐一詢問章洛揚。

章洛揚就怕沒人說話打岔,一一答了。

“那就好啊。”俞南煙逸出心安的笑,攬住了章洛揚,“你要是不做我嫂嫂,哥哥也不用娶妻了。他娶誰我都會攆走的。我一見你就覺得特別投緣。不騙你,我現在看人很準的。”

兄妹相認了,南煙的性情應該是恢複了本色,愈發招人喜歡。章洛揚也親昵地摟了摟南煙,“你們兄妹團聚了最要緊。”

回到俞宅,章洛揚忙著給俞南煙安排住處。

俞仲堯已有打算:“就讓她住在後園,後園人手最多。”

“行,住處有了,我去給她看看房裏的陳設,要是都不滿意,就列單子畫樣子讓人去做。眼下先讓她將就些。”

“……”俞仲堯若有所思。

“想什麼呢?”章洛揚捏了捏他下巴。

“我在想,這也是一條財路。”俞仲堯把她摟到懷裏,“你記得的陳設的樣式,可以全部畫出來麼?”

“可以啊。”章洛揚點頭,“那些很容易畫的,我在燕京的時候就經常幫雲蕎想一些新鮮的陳設的樣子,畫圖拿給鋪子的事做過幾次,都沒出岔子。”

“那就好。過幾日再跟你說好處。”

“說不說都無所謂的。”她擺手一笑,全然不在意。

午間,俞南煙、高進、沈雲蕎、孟灩堂都過來了,一起熱熱鬧鬧地用飯。

期間孟灩堂提了付珃一嘴,說是被他氣得拂袖走人了。

這人也著實難得,到了這裏,似是完全放下了以前的糾葛——三個女孩都是這麼想的,由此待他更和氣了幾分。

下午,俞南煙和俞仲堯、高進一起出門,至天黑在外麵用晚飯才回來。

章洛揚一早得了信,胡亂吃了幾口飯,便早早洗漱歇下了。

心情很奇怪,本來是該知足,可是……有俞仲堯兄妹對比之下,足見她與母親的缺憾更多。

兄妹兩個離散之後,都清楚的記得彼此的很多小習慣,並且多年來不曾忘。所以相認之後便能迅速回到離散之前的狀態。

她呢?母親呢?

她要怎麼跟母親訴說以前的自己?母親是那麼堅強烈性的一個人,她又是怎樣的?如果沒有遇見俞仲堯,她與母親無從相見,便是得以相見,怕是連話都說不利落。

母親亦無從知道她的性情、習慣、喜好。

她摟著被子,闔了眼瞼,頭腦卻始終清醒如初。

俞仲堯回來時,聽說她這麼早睡下已有些奇怪,梳洗歇下之後,知道她根本就沒睡著。

熄了燈,他將她攬到懷裏,“怎麼了?”

“沒事。”她語氣有點兒奇怪,悶悶的,像是在跟誰賭氣——自己也察覺了,便轉過身去,展臂摟住他,“抱著我睡。”

俞仲堯就笑,“本來就是這意思。”

熟悉的他的溫暖、氣息將她縈繞,卻並不能因此得到平寧。

做不到了。

情願母親給她的理由哪怕有一個是能讓她指責、介意的,如此,也能為多年沉寂的歲月、木訥的自己找到一個理由。

可是沒有。母親和她一樣,將友情看得太重,為了好友才回來的,試圖與付程鵬周旋,隻是沒得到絲毫機會。

如果沒有雲蕎,如果沒有他,她章洛揚算是什麼?

什麼都不是。

何來資格得到雲蕎長期以來的照顧、他一路以來的嗬護?

她有著與母親酷似的容顏。母親這一生跌宕起伏,至今沒有一個良人守護在身邊。

她呢?往後被辜負豈不是更在情理之中?

到了那一天,也隻能認命。

可是憑什麼呢?

這一切到底該怪誰?

母女重逢帶給她的歡欣時少,落寞太多。

是她完全沒預料到的情形。

淚珠一顆顆滾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純白的中衣。

那麼輕微的聲響,他也察覺到了。

他尋到她的手,用了些力氣握住,吻了吻她被淚水浸潤的眼角,“為什麼哭?”

她想說沒事,想說別理我就好,喉嚨卻似被堵塞,發不出聲音,便隻是用力搖頭。

“嗯?”他在暗夜中蹙眉。早就察覺出她情緒不對,隻是不知如何開解,眼下這情形,險些就讓他疑心她受了委屈。但是分明問過阿行,阿行說一切都好。

“沒事……”她盡力說出這兩個字,情緒卻失去控製,把臉埋在他懷裏,不出聲的哭著,身形隨著抽泣一顫一顫。

“沒事才怪。”他將她攬緊一些,“有心事不能跟我說麼?”

她點了點頭,又搖頭。

可以跟他說,但是此刻說不出。

她無助地抬手擦拭眼淚。

讓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她的情形。

相識相伴這麼久了,他已知道她不是輕易哭的性情,那次隻是湊巧。因此更清楚,這樣一個單純的孩子哭起來,該是多讓人揪心。

“洛揚,乖。”他柔聲安撫著她,“不是說好了要睡覺麼?你這夢遊的也未免太早了點兒。”

她想笑,淚卻落得更凶了。

幾番安撫,毫無用處。

但他是真的受不了她哭的樣子——相逢時她哭的樣子,讓他抓心撓肝,現在這感覺,就是抓心撓肝的難過了。片刻已嫌太多。

他托起她的臉,以吻封唇,又一手蒙住她的眼睛。

“不要哭。”他說。

她在他意態霸道卻舉止溫柔的情形下,心緒被帶至美妙而空茫之處,忘記了哭泣。

隻是手指冰冷,想尋求溫暖。沿著他衣緣,寸寸探索、上移。

他身體的溫度將她的手指溫暖,讓她心安。

“俞仲堯。”她喃喃地語聲模糊地喚他。

他的回應是扣緊了她腰肢。

她在他堅shi的脊背上,尋到了一顆小小的凸起。

是痣麼?

她不確定,無意識地反複撫弄著。

分明是在撩火,卻不自知。

俞仲堯的呼吸沉了沉,隨即急促起來。

一個錯轉,她已在他身下。

她愕然,隨即才想起來龍去脈。

但是,沒什麼好懊惱後悔的。

俞仲堯則是語帶調侃:“洛揚,你是真把我當柳下惠了吧?”

“……”章洛揚不是不能脫口給個回應,而是不能給。說是,他會證明他不是;說不是,照他那個性情,還是沒好果子吃。

沉吟片刻,她才怯懦地道:“我也沒做什麼吧?”

俞仲堯卻道:“不委屈了?”

“嗯。”她承認。因為他讓她忘了。

“這會兒想什麼呢?”他抵著她的額頭,點了點她的唇。

她環住他的頸子,“在想……你就算是不做柳下惠,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