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領兵到來,馮夫人一笑,道,相爺降臨,寒舍蓬蓽生輝,妾身這就去泡茶。馮少卿則遣散學生,笑眯眯的說,明兒接著曬。
學生們哭喪著臉,看樣子卻非是對官兵懼怕,一下全部跑了個沒影。
後來,他說明來意,馮少卿好似一點也不驚訝,隻道,早知當年之事若露,我必死無疑。我妻子必定不肯獨活,是要隨我去了的,隻求相爺放過我一雙兒女。
嚴韃冷冷說,馮提刑,老夫也想賣你人情,可是,此事事關社稷,老夫不能作主。
就在此時,一隊大內高手已不動聲色將兩人從後院押出來,那是一雙非常年輕的男女,少年與馮少卿麵目相似,俊美無濤,少女與馮夫人容貌相若,眉眼間浮動著一絲調皮,此時充滿驚懼,自是馮少卿一雙子女無疑。
“少英,帶上你妹妹一起跑!”馮少卿突然大喊。
此前,他神色過於平靜,嚴韃認為他已認命伏誅,不想有此一著,那馮少英武功極高,方才束手就擒,似乎也隻為迷惑眾人,如今走出院子突然發難,竟將身邊幾名高手撂倒,他深深看了父母一眼,仇恨的一掃嚴韃,抱著妹妹施展輕功躍上屋頂,逃了出去。
嚴韃震怒,他帶來上百官兵,數十大內好手,立即命人追去,馮少卿武功奇高,眸光一動,袖子輕拂,將妻子送進屋內,與眾人纏鬥起來,一時之間,人竟被攔住,分出身去兄妹二人的隻有十餘數。
嚴韃看出,馮少卿並無逃走之意,隻想爭取時間讓子女逃出生天,下招雖重,竟無殺招,一身白袍,血跡漸多。
他不想殺人。
這人行事詭滑,他素來不喜,並無深交,但對其辦案上的聰明才智卻又有幾分讚歎,雖無甚交情,如今見狀,心中竟有些窒悶,就在此時,有幾名大內高手使了個眼色,竟躍上屋頂,從上破屋而入,將馮夫人擒了出來。
馮少卿忽而住手,返身相看,嚴韃大怒,正想讓幾人放人,馮少卿當年破案眾多,雖私放睿王妾夫人,除此,卻是一名清官好官,夫婦二人即算死,也該是有尊嚴的死去,而非如此。
然而馮夫人卻是異常果斷之人,溫柔地睇著丈夫,忽而便撞上侍衛的劍刃,死在當場。
她似乎很清楚此前境況,不想讓馮少卿有顧慮,替一雙兒女多爭取些時間。
幾載同僚,那是嚴韃第一次看到馮少卿失去風度,他目光猩紅,瘋了一般,忽下殺手,重傷了幾個動他夫人的高手,但始終沒有殺人,他身中十數劍,整個袍子濕透,最後一劍,幾乎將他整支右臂斬下來,他緩緩倒在妻子身上。
“我知道,我夫人定是要陪著我的,看到有人對她不敬,我還是忍不住……生死有命,就看我那兩個孩子的造化了。嚴相,不打了,讓馮某為夫人拾掇一下,可以嗎?”
嚴韃心中驚悸,正想喝止眾人,不想那些侍衛聞言竟先住了手,默然四散,形成一個大包圍圈。
“謝了。”馮少卿哈哈一笑,他替妻子擦去頸上臉上血汙,又替她整理好微亂的發絲,最後自己躺下,用左臂將她抱進懷裏。
做完這一切,他有些吃力的看著嚴韃,眼神漸漸渙散,“嚴相,最後托你二事,一是能不能將此處略一打掃,免得那些孩子明日過來嚇壞了,屋中未嚐損壞的書稿可以留給他們使用……”
二人死後,嚴韃依言做了。而官兵勢猛,隨後終是將逃逸失散的兄妹分別捉捕歸案,處以極刑。
素珍原以為自己已足夠堅強,聽他說罷,淚水還是在眼中拚命打滾。在父親昔日的同僚麵前,她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硬朗一些。
嚴韃的話應該並無虛假,這就是她爹的作派,死得再慘烈,也是含笑而去,還是會嚇唬孩子,會給別人找些麻煩,譬如說,讓殺他的人,清掃現場……
“說到此處,本相倒是有一事相詢。”嚴韃眸中透出一絲怪異,“照此來說,當日那個女娃就非真正的馮家小姐,你知道她是誰嗎?”
素珍點頭,“那是我的小姐妹紅綃。她跟著我一起長大,和我年歲相仿,對我言行舉措最熟悉不過,她自願替我受死,爹爹設法將她化妝成我的模樣。”
爹娘死了,紅綃死了,哥哥也終究沒能逃出去……
她曾懷疑無情是她哥哥,可是,情同姐妹的情份讓紅綃願意替她而死,哥哥卻是無人可替,被捉住的哥哥已經被處死了。
“可這實在太像了,幾可亂真。”嚴韃仍是雙眉緊皺,可見此事令他倍感疑慮。
素珍卻想起了一件事,她問,“相爺,還記得裴奉機一案嗎,回春堂。”
“回春堂?”
“我記得,我和我兄弟冷血初來乍到,被公主逼得幾乎無路可走,當時他就曾跟我提過回春堂。冷血知道的定是我爹告訴他的,隻是,不曾告訴他地點所在。紅綃的容貌,爹曾請過回春堂的人到淮縣,我一走,他們就替她施了手術。”
“原來如此。”嚴韃捋須,忽而一笑,“無怪本相到達淮縣之前,為免打草驚蛇,曾派人過去打聽,得知馮家此前派男女二仆外出采購書畫,那就是你和那冷血。你爹早已計劃好一切。”
就像當初得知父母兄長死訊一刻,素珍仍舊不解,爹爹既早知朝廷來殺,為何不和他們一起逃,雖時間倉促,但以他智謀,哥哥和冷血的武功,一家人未必就逃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