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神色一變,道:“我真要回去了。”
李兆廷微微握緊雙手,終緩緩鬆開,替她披上披風,送她離開。
是,來日方長。
雙城踏上馬車,突然回頭道:“你何必執著於我?”
李兆廷淡淡一笑,“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雙城自然知道那是“春風十裏,卻不如你”的意思。她一怔,緩緩放下車簾。
那邊,司嵐風正在和魏成輝告別。見魏成輝神色複雜,他問道:“老師可還有事要吩咐嵐風去辦?”
“沒有,”魏成輝自然知道他看出自己的情緒,也不隱瞞,“就是一時感慨,馮少卿那老狐狸便是死了也還要教人防著。”
司嵐風微微詫異,“老師此話怎講?”
“我當初一直納悶,他既已起叛心,為何還要將女兒許配給公子?公子不喜那丫頭,隻是看在他麵上應下了。”
司嵐風聽到此處,也有些疑惑:當年,淮縣縣官夫妻多年無所出,那婦人乃是個河東獅;偏生縣官又是個懼內的,不敢納妾。馮少卿遂將那裏選為李兆廷的新家,於一寒夜將嬰孩秘密送到二人院中。夫妻驚喜之下,秘而不宣,隻把那來曆不明的嬰孩當成自己兒子寶貝地養著。數載後,這馮少卿在近處購得房產住下,又誑得那李姓縣官訂下娃娃親。
他想著,眼睛忽然一亮,“他怕他女兒會出事,青梅竹馬,他即便死了,也要公子不忍,護他女兒周全。”
魏成輝頷首,眸光一暗,“他算計到頭,卻獨獨忘記了,自古朝代更迭,所有有權勢的男子都離不開‘江山美人’四個字,美人永遠排在江山之後,何況那馮素珍並非美人。不過,她總歸是老狐狸的女兒,平素看似糊塗,這做起大事來卻丁點不含糊,倒也留住了公子一分心思。”
司嵐風心想:“先江山,後美人”這話確是不錯,老師平生狠辣,便將這句話貫徹得徹底,將自己女兒一個嫁給晁晃,一個嫁給連玉。一山不能容二虎,老師和馮少卿是同袍,亦是敵人,多年來誰也不服誰。隻是,死人終歸拚不過活人,馮少卿到底死了,公子也表明了態度。
這世間,既然有人認為活人拚不過死人,因為死人是心上的那道創口,永難愈合,永遠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珍貴的,便會有人覺得死人鬥不過活人,隻要還活著,便有機會。
其實,有時生和死的界限是那麼模糊。
這一晚,連玉回宮以後,明炎初來報,說:“顧姑娘請皇上到寢宮一聚,說是有事相求。”
他從素珍處回來,心有不快,本翻了無煙的牌子,聞言,將牌子撤了,擺駕到雙城寢處。
還沒踏進院子,便聽到一陣琴聲嫋嫋而來。
他一下定住腳步,一時之間,前方竟宛似有道無形的屏障,讓他無法再進一步,隻能握緊拳傾耳細聽此曲,這首很多年前一個叫顧惜蘿的女子最愛彈的曲子。
“皇上,奴才這就進去通傳?”領著一眾宮人隨侍著的明炎初也變了臉色,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
連玉卻斥道:“明炎初,你好大的膽子。”
明炎初吃癟,立下縮肩噤聲。
隻見天子負手站在寒夜中,目光幽深得似是要將雙城的庭院吞噬,眉間卻又宛若有依稀笑意。
那是連玉最珍貴卻也最心痛的回憶,每次回憶都會痛。隻要一想,就連呼吸都隱隱作痛。
這次,也是一樣。
那過往就像一串打散了的珍珠,一點點被串拾起來。
“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
按大周例,三品朝官的子女到一定年齡,可獲準到上書房與眾皇子、公主一起接受教誨。大周皇室倒也用心良苦,讓將來的皇二代、官二代自孩童時代便打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