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場上沒有誰見過這位聲名顯赫的大魏相國,可幾乎人盡皆知,妙相才華卓絕,妙小姐更是才色雙絕,乃妙相獨女,妙相愛之如命。
連玉不知何時竟暗下與這雙魏國極負盛名的父女聯絡上,邀之來周——
彼時,他尚受權非同監視,妙相要出入宮廷不易,他卻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與其進行了一次“密”談,爭取到這對父女的支持。其後十天裏,妙相密函回國,設法拿下魏王的聖旨。
眾人驚顫,又見那大勢已去的鎮南王猶自死盯著妙相,厲聲道:“不、不對!即便你這老匹夫再三相諫,王兄與本王感情深厚,怎會聽你妖言惑眾,怎會肯讓大周人殺掉他的侄子?!”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緊緊看著這對父女。而這對父女卻相隔著虛空,看向對麵那名黑袍男子。
本微微低頭不知在思考著什麼的連玉此時低低一笑。單是這一笑,已陡然讓每個人感到恐懼。這個人一直就在你們眼前策劃著各種事情,而你卻一直毫不知情。你以為在看他的戲,焉知,看戲的其實一直是他。
他緩緩抬頭,那略略舒卷的目光就像劍之刃、棱之尖、冰之魄,讓人心頭打戰。
看著妙相,他道:“大周曾因酷政之禍幾致滅國,朝廷不富裕,接連數代都不得不休養生息。然連玉不希望再加重賦稅,我們沒錢,便向價格更便宜的大魏買糧。
“地勢氣候之利,令魏、楚兩國在數十年間成為了中原最大的農業國。莫說中原諸多小國,便是我等八個大國,亦有好幾個國家要向魏、楚兩國購糧。然而,無論是魏還是楚,誰都想成為唯一的農業霸主吧。就兵力而言,楚較魏強,誰能保證楚不會滅魏以成霸業?連玉借妙相父女合奏那天暗示妙相:他日楚若伐魏,大周絕不會坐視不理。”
他已然言罷,整個桂香樓卻依舊安靜,眾人皆靜。
還是妙相雙手一攏,彎腰恭恭敬敬對他施了一禮。饒是從政多年,此刻心情激蕩,微微顫著聲音開口,“妙瀾在此,謝大周皇上一諾。”
身旁,妙音美眸含波,亦隨之朗聲道:“謝皇上,他日大周若有事需魏者,魏亦絕不二話。”
連玉一笑,道:“大魏強盛,得此友鄰,乃大周之幸,朕亦在此謝過妙相與小姐。”
一句“大魏強盛”,也將顏麵還給魏國。在這盞茶工夫裏,仇恨之隙,大魏得到一份重保,大周也多了一個強援。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更沒有永遠的敵人,感情以外,永恒的永遠隻有利益。
案情,國事,爭鬥……一席話既成,樓裏卻依舊無聲,幾乎每個人心下都仍在顫抖,看向二樓欄杆處那個玄袍男子。
直至,沉默了許久的權非同緩緩出聲,“皇上,請恕臣愚昧,還有一事想請教。魏王即便想與你締結盟約,亦無須賠上世子一命。據臣所知,鎮南王乃魏王胞弟,助魏王登上九五之位,魏王怎會不念其情?僅以糧油原價來換大周三條人命,不再升價,已是天大好事,臣鬥膽說一句,皇上亦必定答應。為何最後他仍應你所求,情願撕裂與鎮南王情麵,任你處置裴奉機?”
連玉眉眼一深,略一揮手,“玄武,九弟,將王爺和王妃暫時帶進廂房。”
“得令。”
連琴一聲響應,與玄武相視一笑,將恨怒交加的鎮南王和已哭至半厥的鎮南王妃帶進其中一個廂房。
“連玉,你有什麼是不能與本王聽的?我兄長為何要這般對我?”
砰的一聲,門關上時,將鎮南王那嘶啞的聲音也隔斷起來。
連玉又瞥了青龍一眼。青龍會意,攜白虎從二樓欄杆處一躍而下,躍到裴奉機身邊,將被冷血扭住身子、在地上暴戾掙紮的裴奉機的耳朵蓋上。
樓裏所有人,所有大周官民,乃至妙音父女,都又驚又疑。這權相的問題,問得好。
這中間還別有隱情。
連玉此時緩緩看向權非同,那眉目微彎,臉上依舊是溫雅公子的笑意,但就是眼梢處微微抖動的笑紋讓人生出一種心驚肉跳之感。
“朕無相爺交遊廣闊,更無相爺的智慧,便遣人不斷打聽魏國所有大臣的情況,一個一個地想,一個一個地研究。後來,朕寫了一封信給鎮南王的四姨太,這位姨太太出身不如鎮南王妃,卻最受鎮南王寵愛。朕問她:若裴奉機死了,這世子之位不知道會落到鎮南王剩下的五個兒子哪個的手中;又問她:裴奉機平素是否有勸其父叛逆的言行。四姨太聽懂了,遂讓父兄在裴世子房裏搜出龍袍。他們官職雖低,但都是‘忠君愛國’之人呀,隻將證據呈到魏王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