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情 味 請客這回事
我從小便深受“請客”之苦。那時每逢過年吃飯,我就被迫打頭陣,前去邀請至親長輩來家裏赴宴,也沒電話,隻能勞駕兩條腿,奔了東家奔西家,真是苦不堪言。因此就很希望有些兄弟姐妹,能幫我分擔一點請客的任務,可是家裏就我一個小人,請客重任隻好一肩挑了。
客人名單裏,頭兩位是舅舅和舅公。俗話說“娘舅大石頭”,舅舅是我的“大石頭”,舅公則是爸爸的“大石頭”,因此這兩塊石頭無論如何要搬來,否則壓不住陣腳,宴席也顯得不上檔次,不夠隆重。
我盤算了一下路程,舅舅在北門,舅公在東山,要請到這兩人,得繞半個郭巨城。但是繞再遠,這任務也是我的,逃不了。緊緊鞋帶,我就出發了。
頂風冒雪,趕到舅舅家,在門外我先把凍出的兩掛鼻涕用力擤掉,然後才進去。雖然是請別人來吃,但口頭上也要謙虛委婉,我學著大人教給我的話說:“舅舅,晚上到我家吃飯,下飯推板,但你要來啊,一定要來啊。”舅舅嗯嗯幾聲並沒多餘的話,我明白他是在擺架子,肚裏意見不屑對我這個小人明言。
請了舅舅之後,我又馬不停蹄趕到舅公家,把上述一番話重複一遍,舅公也是嗯嗯幾聲,並沒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複,也沒把桌上的幾顆糖果作為我奔波的酬勞,盡管我的眼神一直在那上麵逡巡。
舅舅和舅公的地位,在一般家族裏都比較崇高,他們的行為也很高深莫測,至少那幾聲含糊其辭的“嗯嗯”就讓我摸不著頭腦。雖然不確定,我也不敢多問什麼,隻能告別出了門,帶著對那幾顆糖果的思念。
回家後,爸爸問我請到了沒有。我也不知請到沒有,隻能說,他們嗯了。爸爸說,那再去請。
我苦著臉,隻好頂著西北風不情願地再次上路。這次上路不同於第一次,第一次去時多少還有點激情,這一次就不同了,我壓抑著委屈,一路隻是玩耍。請客吃飯本來就是大人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跟我有關係的隻是那幾顆糖果,想到那些可愛的糖果與我無緣,更加提不起興致。在外麵遊蕩了一圈,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我才磨磨蹭蹭地回家。
長大後我明白了,中國號稱禮儀之邦,最講究禮節。請客人單單一請是不夠的,還得二請,有時甚至三請。曆史上就有“三請樊梨花”和“三請諸葛亮”的故事。可見,我所請的那些客人,男的都是諸葛亮,女的都是樊梨花。
像我家裏舅舅、舅公這些自以為是大人物的客人,憑我跑龍套的小角色,再多請幾次也是請不到的,還得爸爸出馬。直到他們覺得擺足了架子,才會踩著飯點、在滿桌人的翹首期盼中緩步而來。
有時也會發生爭搶客源事件。因為都趕著在正月裏請客吃飯,免不了出現飯點重疊現象。我跑到叔公家,請他到我家吃晚飯,他卻說別人已經叫過,不能去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