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情 味 寫給水磨坊
那一夜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要看武俠書,於是就去了小閣樓。打開門,拉亮燈,滿地滿地都是書,淩亂不堪。牆上到處張貼著喬丹的巨幅海報,還有一副龍飛鳳舞的大字“水磨坊”。一切都維持著三年前搬出小閣樓時的狼藉景象,宛若昨日。
拿起一本書,沒有了封麵,隨手翻開,是徐誌摩的《再別康橋》。又拿起一本,是初二的英語練習冊,空白處塗滿了一些不著邊際的文字和小狗小貓的畫像。呆呆地看著,有一種時空倒轉的錯覺。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一個人在水磨坊裏行筆縱文的浪漫。
水磨坊是看書的好去處,那時候看書,有一個習慣,不看和我同一年紀的作品,理由是不夠檔次;也不看非常經典,非常有教育意義的外國名著,理由是看不懂。這一點直至現在也還沒有改變,深覺奇怪,不可思議。
一段時間,由於舊小說看得太多,所以為這個閣樓取了不少名字,如書蟲齋、大隱室等等,也為自己取了一長串繞口令般的別號,叫什麼漂浪,字逸溢,號水磨坊主,又號顏如玉書中之書蟲,道號茫茫微塵。
也許每個人都渴望著有一個地方,在那裏隨意地看書、幻想、聽音樂,與世隔絕,不被打擾。水磨坊就是這樣一個所在,因為太隨意,書籍、錄音帶、筆紙、枕頭,扔得到處都是,動亂如戰場。但我唯恐還不夠亂,不是有那句話麼,“因為年輕,所以亂”。我怕我不夠年輕。
在水磨坊裏除了看書,就是寫作。黑夜裏寫作,對我來說,曆來就是種樂趣。尤其在那段熱衷於看書、而且非常青春的歲月裏。孤燈下行筆縱文不僅僅是浪漫,還是心情的獨白和宣言。寫得最多的就是理想,幾乎一個禮拜就有一個新的理想出現在日記裏,且大言不慚,不能訴諸人前,隻能作為一種珍藏,留待日後青絲化雪、圍爐重提當年時,再拿出來聊以自慰的。
也有值得一提的地方。在水磨坊,我初次嚐試了寫長篇小說,名字叫《狂生漂儒記》,很文學很古典的書名,想起來就寫一點,寫了差不多有兩年,居然也寫出了三萬個字,不啻奇跡。第一篇被發表的稿子也出自水磨坊,投給了本地一家報社。這是我的兩個終生紀錄。
後來搬出了水磨坊,住到另一間比較大點的房子。在那間房子裏,我照舊看書、寫作,卻沒有了在水磨坊時的激情。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那是長大的緣故。但是不管怎樣,我將會一直記住水磨坊,因為這裏曾流淌過我的大半個童年,以及幾乎全部的青春期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