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文學 永遠的《白毛女》(2 / 2)

華老的賢惠夫人,看他一息不停地坐下又立起,勸他這把年紀別激動了。他強著說:“不會激動,哪來的作品,當年畫《白毛女》時,我還哭過幾回呢!”

華老說到他創作《白毛女》連環畫的緣由和過程時提到,在全國第二次文代會上,中宣部的一位領導對他畫的《交通站的故事》讚不絕口,建議他畫一畫在全國影響很大的《白毛女》題材。當時,全國以“白毛女”為選題的各種文藝形式的作品已不下30種,他感到壓力很大。不過《白毛女》這個故事,讓他這個也是《苦出身》的實在太感動了。他說,田華演的那個黑白片電影《白毛女》他不知去看過多少次了,每看一次總會有一種創作的欲望。他說,當時動筆,也想通過《白毛女》這個全國人民都知曉的故事來激勵自己在創作中有新的突破。

華老回憶著:開始是一個人閉門造車,埋頭苦幹。一個月下來就畫了四十幾幅稿子,但橫看豎看,總感到有點“自說自畫”,馬上清醒地意識到這是因為缺乏生活。

當時,他的身體處於肝腫大的狀況,然而他不顧社裏的領導和同誌的一再勸阻,毅然去了西柏坡附近一個叫北冶的農村,與那裏的鄉親實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

當年,正值中國的困難時期,而那裏的農村,更是艱苦得不能再艱苦。吃的是“蘿卜糊”,從地窖裏取出的凍蘿卜,全是“絲瓜絡”一樣的筋,在鍋裏打成糊,用繩子吊塊羊油浸一下,便算有了油水,那個羊膻氣啊,剛開始吃時,令人作嘔……

但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生活環境中,他獲得了鮮活、生動的創作素材,更與鄉親們建立起深厚樸素的感情。

創作如果缺乏生活底子是紙上談兵,華老說他畫《楊白勞還閻王債》這幅畫時,眼前就呈現出解放前當“行販”的父親去還“高利貸”時,那副戰戰兢兢、哆嗦著手數銅鈿的惶恐樣子。

當然,華老說,更重要的是要把握住作品中人物的“活靈”也就是內心世界。譬如,黃世仁意在霸占喜兒,像舊上海的流氓白相人有心要尋“軋勒門”(尋釁挑事),對楊白勞捧過去還債的血汗錢,當然不會正眼來瞟一瞟了。

當我問到“文革”時他創作的情況,華老一下就上來了火氣,操起一瓶啤酒一口氣喝了個光。當時有人說,他把喜兒這個勞動人民的女兒畫得不好看。華老“呸”了一聲說,吃野果,啃樹皮,風雪嚴寒受熬煎,就是長得再好看的女人,還會好看起來嗎?把所謂好人、壞人臉譜化,那是扯淡!

華老接著又詼諧地笑道,他其實已經把喜兒美化了。太行山一帶農村的閨女、小媳婦,穿著褲子的腿就像棉被圍在腰上折上三折那樣臃腫,他下筆時,已經“減肥”了。

在“文革”期間,上海文藝界的某領導,要他依照樣板戲芭蕾舞《白毛女》,去畫用腳尖蹦蹦跳跳的新時代“白毛女”。他說:“打死我也不會去畫這種‘怪態’的‘白毛女’,我隻會畫中國土地上土生土長的白毛女,這才能得到中國老百姓的認可和欣賞。”

當我寫這篇懷念華老的文字時,又一次翻閱了這本我從青年時代保存至今的《白毛女》,再一次被這個中國農民苦難的故事所震撼,再次為華老的創作精神和藝術力量所感動。這本影響過幾代人的《白毛女》將和他的作者華三川一樣在中國的土地上留下永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