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遺存 坎墩農耕風物(2 / 3)

一到九九豔陽天,白天時間長,常常鬧肚子餓的,一些老人和小孩想買東西吃。可是在那時辦不到,如焦餅、饅頭就得使糧票、米票、鈔票,加之生產隊離春糧鈿分紅至少還得三個月,所以想吃東西是辦不到的。一些農戶拿出藏著的大麥、六穀、黃豆等糧食,把它們炒熟,就在石磨上磨成粉,這叫炒麥粉,是老人、小孩充饑的最好點心。後來土地承包到戶,每家都有足夠的糧食,許多農戶把自己收獲的蠶豆,除換米外,都要留下幾十斤或百把斤,炒燥豆、磨豆粉,推石磨、月磨互相轉借得忙煞。如磨豆粉,農戶先把蠶豆炒熟,用新菜籽油熬好一飯鑊油鹽,扛來石磨,把炒熟的豆倒在磨上邊推邊上料,頭趟磨完,就用竹匾簸出豆殼,把豆肉和油鹽拌和後再磨,磨出來的豆粉很香,一些過路人聞後直流口水。為啥不上糧食加工廠的小鋼磨裏磨豆粉呢?農民身上已不缺錢,石磨又費勞力。原三灶街南有一爿糧食加工廠還兼管屋前135畝水稻田的水,到80年代中期,土地承包後,這百餘畝水田分到了戶,都改種旱地作物,還有一部分給農民當了自留地,我們村這樣,其他村也不例外,所以加工廠關閉轉了行。當然辦加工廠的還是有的(個人辦的),機器磨粉、飼料粉碎等,既便捷又快速,價錢也不貴。隻因小鋼磨磨粉易飛揚,磨的都是生粉,若炒熟的糧食去磨,會生熟混合。石磨不存這個弊端,愛吃豆粉或炒麥粉的農戶,情願多辛苦一點自己推磨磨粉。

跨入90年代,家庭企業迅猛發展,各類票證成了曆史,農民鈿袋鼓了。街上各種超市也像雨後春筍破土而出,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老人和孩子也把流傳幾代甚至十幾代的炒麥粉、豆粉忘掉了。推磨、月磨已被冷落,成了“愛它如寶,勿用像草”,隻能倦宿在小屋或不惹眼的角落裏,有的成了醃白菜的壓石,有的鋪在走廊上讓人踩踏。我有戶親戚是開水作坊的,六十多年來一直沿用祖傳的挨磨磨黃豆做豆腐、香幹、千層等水作品,質好價廉味道美,在坎墩名氣很大,生意紅火。傳到兒子一代後,因挨磨製作加工豆製品,費時費力效益不高,後來他用磨粉鋼磨,用電帶動,效益大增,沒幾年翻造了樓房。而那台挨磨隻好擱在小天井裏,成為教育子女的祖傳物品。

石臼

石臼在三北棉糧間作地區幾乎每家都有,當地人叫石搗臼。石臼是最笨重的工具,當地有句口頭禪“儂像石搗臼,撥撥勿會動”。

石臼是個半圓形球體物,裏層光滑圓潤,外層極其粗糙,手碰得重一些會出血。它很重,一尊石臼要有二三個幫手才能移得動,若要換個地方,必須請人幫忙抬著走,二人抬勿動,三人裝起牛頭扛,一步挨一步,隻能慢著走。記得二十餘年前,我家有一尊石臼,它在我家已有一百四十餘年曆史。石臼是一塊上等大隱青石經石匠師傅多天精工細作後才成型的,一直安放在中堂西右廊簷下二廊柱中間,大約四百斤左右。

石臼大小各異,小的石臼像一隻紅花深大碗,用料很講究,有青軟石、花理石、石墨石等。因它小,隻有二三斤重,端上搬下很容易,老小都可以使用。差不多每戶種棉人家都有一尊小石臼,用途很廣,如搗花生醬、芝麻醬,碾芝麻餡、豆沙餡等,還可舂搗糯米塊團,搗中藥材等。記得我六歲那年,爺爺已七十四歲了。“人過七十古來稀”,重陽過後,秋高氣爽,我家新屋後的兩枝菊花放著異彩,爺爺這天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就點亮燈盞,拿出頭天我媽給老人炒熟的花生,在昏暗的燈光下剝著,有時還用二三顆門牙咬一下,以助自己剝花生手勁。花生剝滿一飯碗後,爺爺慢慢地用雙手搓揉掉包在花生果粒上的包衣。天大亮時,太陽有一纖繩多高了,接著搬來一尊烏黑鋥亮的小石臼,放上去掉包衣的花生果粒,又用石製的“碾糊將軍”緩慢地碾磨著,香味四溢,我直咽口涎。

大石臼比小石臼笨重,但它在農民心目中猶似一件寶,在方圓百數十戶種田地人家,差不多都可見到大石臼,有錢種地大戶家有一至二尊石臼,普通農戶一般二至三戶共用一尊大石臼,舂米、舂大麥、舂米年糕、舂糯米塊團;修造船時舂桐油麻餅,舂桐油石灰漿;婚喪事中舂刨光芋艿等都得靠大石臼。

舊時少田多地的坎墩棉農,戶戶都種植大麥,少則一二畝地,多的農戶種有七八畝地。農曆芒種前後收割後,就是一種主要口糧。因那時沒有加工大麥的機械設備,要吃大麥就得靠人力在大石臼上舂,去掉大麥皮殼後才能在磨上碾成麥碎煮飯吃。

舂大麥是一樁費時費力又講究技術的活,務農人稱上手活,毛手毛腳舂大麥會是“黃胖舂年糕,吃力不討好”的。在大石臼上舂大麥有單人舂、雙人舂(即對舂)。舂大麥的工具有兩樣,除石臼外,必須有搗子錠。搗子錠上頭一截是鬆木或雜木,大約15—20公分圓形木頭,長二尺左右,離圓木底5—10公分處,嵌著5公分粗的圓雜木棍,專握兩手用的。圓形木頭底部嵌鑲著一個大半圓形的青石球,是用來舂大麥的撞擊器。一人獨自舂大麥比較單調無節奏,常有枯燥乏力的感覺。兩人對舂大麥卻另有一番景致,在百十步外就能聽到“哧呀,咄呀”的節奏聲,走近一看,似乎廟會廣場上兩個好漢摔跤甩拳頭串四角,很是精彩。隻看兩人把搗子錠猛地向石臼中的麥粒舂去,一上一下雙方不會碰撞,忽而把搗子錠放在右肩,忽而又將搗子錠騎在左肩,兩人始終對著斜線,一人在西南角向石臼舂時,另一人卻在東北角上,見對方撥起搗子錠時,在東北角上的舂大麥人的搗子錠又落在石臼中央了。兩人連續不斷舂一個多小時後,頭趟舂大麥算完工了,這時的大麥粒粘著殼皮,隨後用畚箕一下一下地曬在晾架竹簟上,經中午暴曬後,重新放在石臼中對舂,這叫“還臼”。這回二人舂熟大麥後,就拿來米篩、板篩進行二次篩選,還剩一些殘的麥糠皮上風車扇淨。經過這些工序,得到的就是農民常說的黃胖大麥了,上石磨後就可食用。早稻穀收獲後經穀礱礱過後,也要上石臼舂,方法如同舂大麥。

石臼一到臘月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到處可以聽到“吱咄,吱咄”的舂年糕的聲音。我家曆來有這種傳統,一過農曆十二月十五日,就要舂年糕,每年舂年糕晚米(粳米)一般在60—80斤,多時也有上百斤的。舂年糕很鬧猛,大人小孩都笑逐顏開,頭臼舂成的年糕無人先飽口福,必須先尊灶神和祖宗,隨後才能吃一些。我和四弟頂歡喜看舂年糕,常在年糕板旁看老爸熟練地做元寶,老爸捏的元寶種類很多,大的每對元寶足有三斤,小的僅半斤。元寶有單代的,也有五隻元寶疊在一起的,俗稱五代元寶,以示人在五代裏常進元寶發財。更讓人難忘的是如意年糕,兩隻栩栩如生的圓形大眼朝人笑著,祝你一生如意快樂。在舂年糕時大人邊揉粉團邊說笑,把一截一截的年糕條交給會印年糕的幫手,印上木印,把多餘的熟年糕粉團揉下後,用手按扁,放上白糖或豆蘇糖餡包成餃,各自在歡笑中吃上一隻,那滋味確實美極了。石臼舂年糕已流傳二三百年了,方法很簡單,先把磨好的晚米粉蒸熟,把平放的石臼填上木塊,成差角形,接著倒上蒸熟的晚米粉,由一人用搗子錠一下一下地舂,另一人用熟水不斷地在搗子錠上捋水或放些粉上熱開水,經百十下舂,就成大熟團粉,放在桌板上搓揉後,就可做各種粉食了。

石臼在婚喪大事中辦飯時也是少不了的。當地有個傳統風俗,結婚辦喜酒,死人辦羹飯。不管窮與富,在辦飯中有一碗特別讓人愛吃的菜,它叫毛芋艿,不論品種是香芋還是山芋,餐桌上都有它。這大碗芋艿每桌至少2.5—3斤,這麼多芋艿去皮後剩下的衣稀皮就得經石臼浸、摸、搓、揉等工序後,才潔白幹淨,上鍋烤熟煮爛,吃起來美味不減。

到了60年代初,石臼才被人冷落,因它笨重占地方,不少石臼已移作他用,有的還被沉入河底,舂大麥、舂米、舂年糕已是曆史。

風車

在慈溪鄉間流傳著謎語“小康王造反,老百姓逃難”,謎底是風車。

風車在坎墩棉、稻、雜糧間作地區,是農家很貴重的一種工具。每到油菜籽及春糧收獲、早晚稻收割、秋雜糧進倉後,都要靠風車扇去其雜質、泥粉、殼屑,這時候風車頂忙,連夜裏也閑不住。

風車是木頭做的,很像大象,有四隻腳,上頭是個方形斜坡狀的小稻桶,半圓形木殼體中間的內部六角形木軸上裝有四爿方形木板頁,叫風車頁子。風車外殼左麵中間有一個鐵製的把手片,風車搖手套在這個鐵片上,靠前是畚箕式的出口。當人把收獲的稻穀或者雜糧,倒上小稻桶後,隻要右手搖動風車手,左手按捺住漏鬥尺爿,幹淨的稻穀和雜糧就嘩嘩地從風車嘴裏分流出來,風車方口形處噴飛出的是糧食中的殼、泥粉、雜稔。

風車不是每戶都辦的,因它隻能在夏收和秋收才用得著,多數日子是閑著的。從我記事起,四鄰七十多戶人家隻有一台風車,放在後進過弄裏,或放在南進眾家中堂。據老年人說,前後進三合院是在“長毛”造反(太平天國)時造的,距今已有一百五六十年。當時都是嚴姓住著,這一台風車是族長三太公與三戶人家合辦的,除風車外還有穀礱、石搗臼、石磨等家用農具。族長太公雖與嚴姓子侄住得不遠,但有一條河隔著,一座狹木橋貼著水麵,挑著稍微重一點的東西過橋有難度,太公等置辦的風車是借給族裏人的,但次數不少。所以遇上農忙收獲要都用上風車很是困難,我老爸老媽常為這事發愁,因為近20畝地的大小麥、蠶豆曬燥脫殼後,一定要用風車扇過,才可以派上用場。隻有一台風車,戶戶都得用,老爸隻好問大戶人家租用,解救燃眉之急。後來老母想了個辦法,如蠶豆曬燥後,用架子先拷一遍,濾出豆殼稔,先在風口吹揚出大豆殼,接著用團箕簸動,把細稔簸出去,這樣就不用風車扇了。大小麥也能用此法收曬,人辛苦不少,但少了去爭風車扇的麻煩。

風車在農村實現合作化後,像土地一樣成了集體所有,每個生產隊都有一台風車,平時閑著放在倉庫裏,每到農忙夏收和秋收,風車如領兵的大元帥,忙足了。天亮太陽露臉後,生產隊的婦女就把它扛到曬場邊,扇揚頭天曬燥的小麥、大麥,或是稻穀,直忙到燒中飯時才歇手。不用時扛回倉庫藏著,怕曝曬或風吹後開裂,影響風車扇糧食的風力。原三灶街南村有個糧食加工廠,有兩台風車為農戶加工稻穀後扇米糠用的,附近幾個生產隊的婦女每到午後三四點鍾就把風車扛了去,扇生產隊裏的稻穀或其他雜糧,有時為爭用風車弄得臉紅脖子粗,引起口角。

風車經夏收和秋收的兩次勞累,確實像人一樣疲乏得很,就得進些“補品”,就得修理或者換些新的板料。修風車有專門的師傅,風車雖是木匠做的,但木匠修不一定內行。我在糧食加工廠幹活時,曾請過兩三個木匠修理廠裏的兩台風車,但效果不佳,不到十天半月,風車的四爿板頁扇又刮著風車外殼,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前來加工稻穀的農民埋怨:“風車在嘰咕嘰咕罵人了,風車又小,軋出的來還黏著糠末呢!”後來打聽到專修風車的師傅,坎墩一灶人,叫水道。由於他修的風車使用日子長,扇時不但風量大,還有一種勻音的“咯咯咯”的聲響,此後八個生產隊的風車遇有損壞,或者風車內的板頁扇軋住,都會請他來修理。

到了80年代中期,土地實行承包責任製後,坎墩街前的許多水田和雜糧地,同坎塘後的耕地一樣包給了農戶個人種植。生產結構大變,水稻田變了旱作地,生產隊的農具估價後變成個人財產,風車、農船共同公用。原有抽水灌田糧食加工的廠站都關門轉行了,把軋米機、磨粉機、砂礱機等工具廉價賣給水稻區或者個人開的磨粉、飼料粉碎場,風車一時無人問津,讓承包土地的農民在夏收秋收糧食時租用或是免費使用。跨入90年代後,農民錢袋鼓了,出現了萬元戶,許多農戶借機興辦各種家庭手工業,如五金、噴塑、高頻淬火、電腦繡花、機器紡紗織布,開商店,當經紀人,買汽車跑運輸,等等,不少承包農戶的土地逐步向種地能手、種植大戶流轉。加之1994—1998年土地開發利用,各種工廠林立,種地勞力已是偏緊。所以一到夏收秋收時,糧食收割後再不用風車扇去除雜質了,不像剛分到承包地後,收獲的糧食都要靠風車扇淨去掉雜質。如收獲高粱後,就用揚穀器,隻要接上電源,用畚箕盛上高粱在風扇下慢慢地往下分落,高粱的殼和末早被揚穀器的風吹跑了,省去了扛風車的工夫。到了本世紀初,鄉村城市化,年年大變樣,農民的土地種植結構大變,如我們村2749畝耕地,大棚350畝,街道示範區630畝,葡萄園區300畝,其他一些地種植棉花、黃豆、六穀、花生等作物,這許多作物收獲時大部分不用風車去雜去末。風車已是“老年人”了,隻好歇著,已成了年輕人眼中的一件農家古物。

水車

河網密布、水路四通八達的坎墩,有“六灶半洋畈,處處黃金攤”的美譽。水稻田從潮塘江起延伸到三塘江,每到農曆六月一片金黃,西南風蕩漾,一股香味直撲鼻孔,又是一個好年景。

種水稻有了肥料隻能算是一種地力,而更需要的是水,水稻沒有水就像魚兒跳在岸上隻能找死。新中國成立前沒有抽水機械,稻田灌水,農民都用木質的水車。“半洋畈”雖是連片的稻田,但分屬各家各戶,大戶農民多的有十多畝稻田,一般種二三畝水稻,少的甚至隻有幾分稻田。大農戶種水稻用的是大水車,由黃牛拉動,在河岸路邊搭著像北京天壇型草舍亭子,由六根木頭做支撐架,棚下中間有個木頭將軍柱,它四周連著一個帶齒的大木圓盤,直徑近2.5米,大圓盤齒套嵌著一個木頭齒輪,齒輪連接著大水車上車頭齒軸,隻要黃牛繞圈走動,河裏的水就嘩嘩嘩地被抽了上來,從短渠道流向稻田。黃牛拉車爿都很聽話,但它看見綠油油的稻苗,口水就會流三尺長,停下來不走。看管人見狀邊吆喝邊用竹梢打它,可它還是不走,兩眼直瞪著田裏的禾苗。後來農民給牛製作了一副不透明的竹眼鏡,叫“牛照鈴”,黃牛車水從此再也不嘴饞了。

在當地使用的水車有四種,除牛力灌溉稻田外,還有三種水車全靠人力來驅動抽水灌溉稻田,分別是腳踏水車、手搖水車、長鉤水車。使用腳踏水車的農戶至少有三畝水稻田,腳踏水車有二人用的,也有三人一起用腳踏車水的。在三灶街南麵楊柳池河漕鬥朝西裝過三人腳踏水車,戶主是黃大伯。腳踏水車比手搖水車車身大三分之一,長一米多,河水澆滿不影響車水(除大旱年外)。腳踏水車結構不複雜,由木頭成形組成,它由踏腳架和水車拚合而成,腳踏架左右兩端是方架形的連接,靠地的接觸麵是平木厚板,方架形橫擋木齒上一個小碗口粗的眼洞,是穿腳踏的橫擋木,叫主軸。中心套著木頭齒輪,齒輪右邊是一副踏腳,左邊是兩副踏腳。兩副方架形的木架前豎著一根堅實的木棍,一根橫擋在兩根木棍中間,是用來腳踏水車的靠手。車水時三人臉麵朝著水車,像走路一樣,一腳一步地踏著中心軸上的踏板,這時軸中心齒輪向後滾動,水車車頭齒輪帶著下齒輪,水隨著一層一層的車板湧上來流入水稻田裏。若要種雙季稻,腳踏水車到立冬時才裝運歸家。手搖水車、長鉤水車,通常叫牽車,這兩種水車農村裏最常見,凡是種植一二畝水稻的農戶,都用這種水車來灌溉水稻田。

一副車鉤手柄式水車長不過4米左右,車身高度55—60公分,流水車桶高度15—20公分,寬40公分,每隔30公分裝有橫直樹幹擋以分上下層,中間放著很光滑的兩條竹片,以便裝在車骨上的車板下滑和防止陷坑滑落、車板敲碎。水車體裝有兩個木齒輪,上齒輪軸心有12公分,下頭齒輪每頭接洽車體處隻有5—6公分。上齒輪兩側裝有兩隻車耳,一個向上突起,另一邊的車耳向後伸延,兩隻車耳長短一樣。車水的人隻要用車鉤套住車耳眼一前一後地拉動,河水就上來了。水車上的車骨叫主心骨,是用榆樹木做的,當然代用的還有沙樸樹、肥皂樹(叫龍眼樹)、苦楝樹等,車板是由鬆樹板材割製成的。

四種水車製作原料出自同宗,都由木工師傅製作。我們家種田比多水田地區的吃力,因四周是旱地,稻田特別會滲水漏水,若遇上三四天不下雨,一天至少須車兩次水,否則稻會因缺水延誤生長。二哥和幫工都得起早車早稻田水,我也在放假時幫著車田水,這真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實寫照。所以我家隻種單季早稻,下季改種玉米、黃豆,碰上少水年成就種植絡蔴。這時水車雖然不用車稻田水,但大哥二哥也不會讓水車閑著,他們會約同鄰近族人一起背著水車,帶著鐵耙、黃鱔鍬、漁具、竹製盛器,到個先找好了的河埭,攔堰基車魚。車魚的水車不單純用牽車、手搖車。

手搖車車體比牽車狹一點,深度加2—3公分,上車頭齒輪外麵裝有兩個對稱的榫頭,是專門套兩隻手搖車把的,車水時人必須彎著腰,雙手一齊做360度旋轉。為防出來的水濺濕衣褲,有一塊長方形的草席片擋著。車魚水車按河埭大小長短,估計河中魚的多少,安排人手和水車數量。車魚時合夥的人用幾部水車一齊用力,不管你手牽車或是手搖車都是一人一部,這叫車通水,這種少則車一天一夜,多時也有兩天工夫,當見到河中攔腰堰基後,就分段切割車水,車魚人逐步背著水車往前移。河水車得能見河底時,遊動的河魚大小也分得清了,這時常有一碗兩條的河鯽魚朝下車頭水流裏遊過來,車魚人跳下車頭站著,一邊搖漂浮過來的蘊草和一些雜物,一邊防著大的魚撞車頭,敲碎車板。為防小魚遊進水車漏網,上車頭便插上一頂車頭網。車頭網裏常鑽進兩條一碗或三條一碗的河鯽魚、土鼻魚、昂刺魚、河蝦等,當然車魚的人來者不拒,把它們倒進盛魚器,如竹簍、竹長籃、用棉紗織成的網袋。而兩岸站著的五六個拾魚煞的少年,兩眼直瞪河底,看有沒有魚往下鑽裝死。等到車魚人在河底用鐵耙拉魚時,五六個少年一齊躥了下來,互相爭著搶摸車魚人漏下的魚。拾魚煞有時也交好運,連蹲在河塘沿蘊草覆蓋的烏鱧魚也能撿著。車魚人想來追討,撿著的少年早跑了,看他高興勁沒法可形容了。車魚人把幾潭魚車完後,就回家按人分,有水車的人也有一股,以貼補水車損耗。魚車得多時也有一百多斤或更多一些,車魚人揀出好的大的魚上三灶夜市叫賣,如烏鱧魚、土鼻魚、河鯽魚、黃鱔等。賣來的鈿也按每腳(股)分發。

合作化時,農用水車也是閑不著,不過它作價後已是集體財產。清明過後,水車用來灌溉秧田水;生產隊不是連畈的小塊水稻田灌水,也要牽車、手搖車;遇上水澇低畦地排水,水車照樣就得出門;棉地碰上旱年缺水,生產隊把它從倉庫裏背出來,到有河水可灌的棉地裏抗旱,讓每條棉地坑底有水通過,以防棉花因幹旱缺肥落蕾落鈴;閑時生產隊也組織社員去車魚吃,來改善社員生活,不過社員分到魚貨後要記賬,也算社員分配收入。

水車長時間出賣“勞力”,也有“困倦生病”之苦,急需“求醫”或者“進補”。水車治病吃藥不難,如牽車、手搖車“看病”,先用一個10公分長小竹圓筒,一枚直徑8厘米、長10公分的鋼材,把水車中心骨的木梢子衝出,拿下每節車骨上的車板,卸下車體前後兩個木齒輪即可。損傷嚴重的,則請木工(農民俗稱“醫生”)修理。木工卸下水車的木部件,如齒輪、車體擋、車骨等,重裝新的木部件。等水車洗淨曬燥,給水車油一次桐油烏煤灰合劑,叫“進補”。

後來水稻田灌水用上動力船裝抽水機、電動抽水座機了,雖方便不少,但是稻秧田水還要用水車灌水,修掘江道還要用水車把河底窪處的水車幹。我屋前有條寬達十多米的河,上流的水經過此河流入通江,多年來附近住戶就靠這條河的水煮飯燒菜,一直到安裝自來水後,才不見了水桶挑水吃的農民影子。為保持河水清潔幹淨,附近農民自願背來水車、鐵耙鐵鍬類工具攔起堰基,用水車車幹河水後清除淤泥和雜草,保持水質完好,水車立了很大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