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遺存 坎墩農耕風物(3 / 3)

20世紀80年代中期,農民又分到土地,隨意種植農作物,水稻田都變成了旱作地,水車再也用不上了。

軋花車

種棉地區的姑娘、大嫂、嬸嬸、大媽想紡棉紗織土布,必須將洋車(皮輥機)軋出棉籽的花皮(皮棉)深加工成棉絮花錠,這種加工機械叫做軋花車。

腳踏軋花車問世前,加工棉絮花錠有一種簡易工具,叫彈花弓,其形如數學上的直角,由杉木或雜木製成。其木杆呈圓形,有2寸許直徑,杆長有四尺七八寸,杆底套有一尺左右方塊木,直角尖頭生一個大半圓斜形的木塊,底與尖圓頭有個串眼,專繃了一條牛筋弦線,它是彈花弓的主心“骨”,人稱“彈花弓直心腸,木錘敲打嘭嘭響”。彈花弓至今已有七百餘年曆史,是一件名副其實的古品物種,使用它非常便捷。在中堂放上一爿曬糧食的竹簧,中間放上一堆已被洋東(鉸花車)軋出棉子的花皮,就可用彈花弓彈棉花了。而彈鬆軟的絮花棉就可以搓成手指粗的絮花條,叫棉花錠,經搖車紡後便成了紗線。

手工彈花業的興起,既帶動了棉區婦女姐妹的手工活,紡紗織布成為時尚,又帶動了染色、印花、拷花、縫紉等行業。台州、黃岩、瑞安的彈棉花工及收購粗布的客商紛至遝來,租房屋,串農戶上門彈棉花或收購布匹。黃岩人阿德師徒倆,隻要過中秋節,就來坎墩棉鄉,帶著一張彈花弓,一塊磨壓木盤,一條皮條釘的矮凳,逐家挨戶地給棉戶彈棉花。雖有各地趕來的不少彈花工,但單靠彈花弓彈絮棉花來紡紗織布已不適時宜。腳踏軋花車的問世,解決了棉區婦女姐妹們單靠彈花弓彈出的絮棉花錠紡紗的困難,多了一道加工花錠的新路。

腳踏軋花車是一種立體狀鋼木結合的梳棉工具。它粗看像一顆放大的骰子,又像正正方方的集裝箱。軋花車外層全是杉木板組合,有1.2立方米左右。左首木殼體處裝有鐵製百齒盤;兩把鉗與一個傳動大盤輪連接,鉗卡住麵齒輪的齒牙。右側木殼沿裝三根傳動引杆,木殼上頭有兩根螺旋形軸杆。殼體內有三個覆筒,三個齒輥。當喂花工踏動踏板上下運動時,裝有輪葫蘆的模杆傳給左道大輪,推動所有機部件引動,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喂花工一邊用腳踩動,一邊將花皮依次緩緩地放入露出的兩根螺旋形鐵棍中間,隨著兩把壁鉗在百齒盤上一格一格地爬動,落在殼內齒軸上的皮棉扯撲抖鬆,慢慢地飄落在車前下一爿草席片上,猶似鵝毛大雪飄在草墊上,越積越厚。當花絮積有尺許,隻要向前移動草席片,就可以搓搭急需用的絮棉花錠。軋花車加工絮棉比彈花弓加工效率高出幾倍,軋出的絮花片更加潔白鬆軟有紋條,方便搓花錠,成為一種受歡迎的絮棉加工機械,紅火了開軋花車鋪的生意。在三灶十甲弄隻有百多戶人家的地方,就有黃複興、黃同泰、張家朝東屋三家開軋花車鋪的。

軋花車不但健全的人可以操作,而且也能安排殘疾人操作,雙目失明、單眼失明、下肢缺陷者均可。軋花車除用來軋紡紗棉外,還是農村婚嫁、喪事中梳軋、皮棉的工具,如嫁妝中的被絮,新娘穿的棉襖內胎棉絮,喪事中逝者蓋的各檔冷被中的花絮、棉衣棉褲的內胎花絮等。老年人的棉衣棉褲棉大衣,小孩穿的棉衣褲,都少不了軋花車軋出的棉花絮。軋花車在棉鄉最吃香,冬日不管你在街頭逛,還是串弄過巷,都能聽到“哐當,哐當”的聲音,讓你在寒意中感到溫暖,我常看到大媽大嫂拎著滿竹筐的棉花絮急衝衝地往家趕……

軋花車在抗戰勝利後幾年中,以及新中國成立以後的頭四年裏,非常流行,小搖車紡花,大搖車紡紗,織賣布等所用的絮棉花,都需經軋花車梳軋。1954年實行棉花統購政策後,軋花車被冷落,再也沒有過去繁忙了,僅有的幾筆加工生意,不過是寒冬穿的棉衣褲胎花絮,或者是喪事裏亡人蓋的冷被絮……

後來廢棉紡織替代了傳統的土紡紗土織布,軋花車又煥發了生機,斷了二十多年的軋花車聲又響了起來。但是好景不長,割資本主義尾巴,有大搖車、軋花車、紡麻車和草包加工機的農戶首當其衝受到批評教育,一些五類分子不但被沒收加工工具,還受到批判。

時間疾速飛逝,又過了十餘年,棉農的錢袋鼓得胖胖的,生活過得越來越好,吃住行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門庭若市的軋花車已是稀罕之物,古老樸實的彈花弓也成了牆上君子。

紡花車

在棉鄉,家家戶戶都有手搖紡花車,凡是女性,不管小女孩還是五六十歲的老嫗,都有一手紡棉絮線的本領,一天能紡半斤細棉絮,一些單身女人就靠紡棉紗來維持生計。

手搖紡花車是一件操作起來比較簡單的生產工具,隻要有種植棉花的地方,從山區到海邊,不管是丘陵地還是大平原,有村莊有人住就有手搖紡花車。

紡花車至今已銷聲匿跡近30年了,棉鄉再也見不到婦女坐在家裏紡棉花的蹤影。偶爾見到紡花車,也隻是在電視上的“農家樂”裏,幾個小姑娘學著紡花……

紡花車由木頭和竹竿組成,它像撥紗的矮繃腳架,向前伸著的是一塊方形長條的木檔,刨得很光滑,木檔頂頭連接著寬25公分、高度35公分、厚10餘公分的木頭,俗稱搖車頭,成丁字形,由雜木製成。在這塊木頭上鑿有上下兩個不對稱的方眼,用來插塞兩個稻草拗紮編成的麻花草紐,用以固緊一枚鐵製的兩頭尖的錠子。搖車矮繃腳架很牢靠,上方中心軸有十二個眼,前後各半,是用來插十二根竹棒的,腳架外套住一個搖手,形狀如山水車搖手。十二根竹棒插上中心軸後,再用搖車線逐根聯串在一起,很像蜘蛛織的網,人稱搖車繃。搖動搖車手柄,繞在繃四周的那根線就隨著繃轉動,推動搖車頭上的錠子飛轉。這時隻要在錠子上裹上竹箬殼(叫紗錠),慢慢地拉長棉花錠吐出的絮絲(叫棉絲),纏繞在鐵錠子的箬殼上,當箬殼外的棉絲纏繞得如人鼓起的肚皮時,就從錠子上退下,俗稱“紆漿”。

紡棉花是既單調又枯燥無味的活,紡著紡著,時間一久,會打哈欠。小姑娘們就把搖車端在遮陰的道地上,約三五個同伴,邊唱兒歌“螢火蟲呀,火螢蟲,爺爺挑仔西瓜來,一角一角的劈得開,甜到心頭勁道來”,“搖呀搖,一搖搖到外婆橋,外婆泡的糖霜茶,舅姆泡的茶葉茶……舅姆殺殺喂大蛇”,邊紡棉花。幹得累了,就放下手中活,玩起老鷹抓小雞、野狼咬羊吃的遊戲。許多小男孩也趕來助興,參加遊戲活動。到了冬天,她們把手搖紡花車端在屋簷下太陽曬得著的地方,又怕冷風吹著,叫大人用蘆葦蕈攔著風。小姑娘端個火熜烘腳,手上戴著露出五指的紗手套,也有的小姑娘腳上穿著家人編織的蘆花鞋,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著。紡得有點厭煩了,大家就把紡花車合在一處,玩起捉迷藏的遊戲,來調節身心。

抗戰勝利後至1954年春,手搖紡花車在棉區農民眼中還是一件寶貝。女孩懂事起就摸搖紡花車,老人合雙眼時還記得“伢是從小紡棉花紗錢過來的”。紡花車受人鍾愛,成為當時最有名氣的家庭手工工具。那幾年裏農民自由種植,不受任何束縛,在種足口糧地後,多數人把心思放在賺鈔票上,當時最賺錢的是種棉花,收獲後一部分給當地的花行和後來國家設立的棉花收購站,還有一部分即織成棉紗,到白沙、庵東出售,或者自己做布衣褲、手巾、被單、被夾裏等。我家就有這個習俗,每年農曆正月初五一過,老媽就坐在屋簷下紡棉花。家中兩部手搖紡花車從那天起就沒有空日子了,天天“吱呀,吱呀”地發出響聲,等棉紗聚積有十餘斤,就染顏色、漿紗、棹紗、經布等,再用織布機織成土布。我們全家穿的衣服全靠自己織的土布,要想洋布做衣裳確實很難。

1954年春,國家實行棉花統購統銷政策,在三北地區按人頭每人配一丈五尺布票,二斤自留棉,表示對棉區農民的優待。此後紡花車隻好閑置下來,直至20世紀60年代,棉農又重新分到了自留地,每人0.65畝地,單身漢可分到0.7畝地。這時女兒多的棉農因代定糧可以糊口,就把自留地騰出來種棉花,收摘後既可紡紗織布,又能把棉花軋後彈棉絮,以便女兒出嫁時做棉被用。紡花車又重現生機。

後來社隊企業興辦,發展了糧油加工廠、廢棉廠、麻廠、纖維布廠,還有一爿農機修配廠。這些進廠工作的人,大部分有靠背,隻有極少數人來自極貧困戶家庭,不過也有幾個有頭麵的退伍軍人進廠打工。這些廠,對大多數農戶來說有利可圖的隻有兩家:廢棉廠和纖維布廠。這兩家主要靠散戶加工,經他們同意批準的棉農戶均可加工紡廢棉、纖維布。紡廢棉必須用手搖紡花車,加工戶先在廠裏辦好折子,再領已軋好的廢棉花(棉絮),限期三天內交貨。加工戶為多掙點錢,都起早摸黑地用手搖紡花車紡著,不論老少都爭著紡廢棉紗。我老爸時年已70多歲,硬是不聽我們五兄弟勸阻,搬來手搖紡花車也紡起廢棉紗,每個月能紡到五六元錢,這是一筆不能小看的數目哩。做纖維布的加工戶,用手搖紡花車,搖纖維紆管。

紡花車簡直成了香餑餑。但也有不少加工戶嫌手紡廢棉紗太慢,進賬的錢太少,於是拿出多年的積蓄,買來木材、鐵製紗盤、花錠圓管及螺栓螺帽、三角皮帶等,請來專做大搖花車的木匠,趕製大紡車。大紡車(稱大車),有雙麵車、單麵車。紗錠管有兩擋,有24管的單邊車,也有24管的雙邊車,稱大型搖車。小型的隻有12管單邊車,用雙腳踏動作啟動功率,因轉動緩慢斷廢棉線的機會較少,隻要有一個幫手即可。大型搖車不一樣,必須有一個人專門坐在搖車頭用手搖著。另二人在每邊添線接紗頭,塞廢棉於紗錠管中,等到上頭兩根轉動的圓木棍上鐵皮紗盤紗繞滿取下,重放上空紗盤接洽下麵轉動著的紗錠管中的廢棉頭。接著就用撥步車搖出紗盤上纏繞滿的廢棉紗。大型搖車紡廢棉紗產出高,簡便省力,在較短的日子裏,大型搖車就發展到100餘台,霎時坎墩成了“誘發資本主義的陣地”,縣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工作組開進這塊土地,貧下中農家有大型搖車的貼封條受教育;對那些沒有改造好的地主、富農家有大型搖車的,不但沒收工具,還得上台批判挨鬥。隻有那些手搖小紡花車戶,沒有受到絲毫損害。

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春雷,震醒了沉睡的大地,許多農民從大集體的枷鎖中掙脫出來。土地重回農民手裏,個體企業如雨後春筍迅猛發展,經濟繁榮,日新月異,每家每戶的手搖紡花車仿佛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牛洋車

三北的土地最適宜種植棉花,種棉地塊可套種蠶豆、大小麥等。種棉花是當地農戶的主要經濟來源。在民國時期,種植的是古老的本地棉,叫粗棉,又稱短絨棉,它出衣率低,纖維短。那時沒用引擎帶動的絞棉花機,隻有牛力牽動的洋車,叫牛洋車或叫絞花機。

牛洋車在那時很吃香。三灶街十甲弄就有三家農戶有牛洋車,兩戶是賀姓,一家胡姓。他們三家是田地大戶,有旱地有水田,家裏都喂養著一兩頭黃牛。他們從穀雨起,用牛帶犁耙翻耕自己種植的稻田,用牛力帶動水車灌稻田水。到農曆七月末,在一間二披的茅草屋裏裝置牛木齒大圓盤和牛洋車。

厚記叔是較有名望的種田地大戶,因為他家有近30畝土地。他弟弟是引擎師傅,見過大市麵,對洋機器很熟悉。兄弟倆就在路西的空曠地,建造了三間高草房,西間專門關牛的,房子中間一根竹柱特別粗壯,上部有一根杉木橫擱在兩邊榀上,用粗鉛絲纏縛。離地半米裝有一個雜木製的大圓盤,厚度大約15公分,寬度也有10餘公分。大圓盤外嵌著長達10公分的木齒,與埋在左邊地下的原木齒輪銜接,這個齒輪有個圓木軸,木軸上裝有直徑30公分、厚達8—10公分的雜木盤,是用來帶動絞棉花的洋車的。為增加大圓齒盤的緊固力度,在大木盤中間有個圓柱形的長達1米許的木柱,可套大圓木盤,稱“碾旋將軍”,可加潤滑油。大圓木盤四周又支撐木頭五六根,牛繞著大木圓盤走時,不會晃動。

絞花機叫洋車,又稱皮輥機。老人們說,這種絞花皮的車是從西洋人手裏買來的,也有人說是東洋人造的。洋車有兩種,按皮輥長短劃分,一種是28吋的,另一種22吋。厚記叔他們用牛拉動的洋車是小號的,因他弟弟會開引擎,裝牛洋車是小菜一碟。牛洋車分兩片鐵扁,一個皮輥,右邊裝有傳動輪(兩個小輪),一個帶動快速飛輪,飛輪連接兩根鐵軸,推動下刀板向上躥動;另一個小盤是帶動推花板的。洋車連接鐵板裏4—5塊每頭略彎曲、中間一羅孔、以固定洋車的上刀,此刀很鋒利,稍不注意,刀板就會敲壞開缺口。當牛拉動洋車轉動後,前來加工棉花的農民,隻要把曬燥棉花捧到洋車上頭靠板上,把籽棉一小撮一小撮地甩進推板前,讓上下刀軋出棉籽,花皮即從皮輥上猶如木匠的刨花,一片一片地滾向竹製的車籮裏。洋車裝得好,牛力帶功快,軋出的皮棉不會發燙變型。厚記叔很注重這個技術要素,他對牛對洋車都很關注。兩頭牛輪換使用,讓它們吃頂好的飼料,牛洋車一直忙到農曆九月下旬才歇手。

我家有二十餘畝地,大部分地在三塘以下到五塘下,適宜種棉花,所以每到農曆八、九月間,雖是種的本地棉,叫本花,逢上好年景畝產也可達60—70斤籽棉。在民國時沒有收購籽棉的花行,隻收皮棉。老爸為不遭特價波動帶來的困境,就在農曆七月初頭,向牛洋車加工戶預定日子,所以從沒延誤去加工皮棉。軋出的棉籽,除去種子外,可去換棉油用來吃和點燈用。皮棉除賣掉一部分外,餘下的自己做布賣,再賺錢。

到50年代中期,引進了美國的長絨纖維岱字棉,不但產量高,出衣率也提升了,許多農戶沒有直接去絞牛洋車,就將棉花賣給了坎墩收棉站。農民不但收益增加了,還被獎勵了糧票、布票、油票。倘若要自用皮棉,收棉站中有機器帶動的洋車。

不久,牛洋車也見不到了。

土布機

三北棉區出生的婦女姐妹都有一手家活技術:紡棉紗、織土布、繡描花、納鞋底。

照古訓,行行技術曆來是品評鄉村姑娘為人的標準,也是日後在夫家公婆前說得響站得住的本領。所以當女孩長到十餘歲,就言傳身教地教她學習用織布機織土布了。

織土布必須先有紡花車、手搖撥紗機、竹圓繃、圓竹棍等許多工具,女孩會使用這些工具後還需學會棉紗上漿、經布、梳理經布後的經線等活。如經布,主婦先打掃好道地,請兩個幫手各自敲好竹製經布樁,每邊各豎著一條長板凳,上麵橫放有眼的長竹扁條,下麵擺放16—20個由上漿棉紗纏滿的紗布,引出線頭穿過長竹扁的眼孔。主婦把線頭搓在一起,往返遞給幫手把經線掛在經樁上,幾個來回後,用右手將紗線打叉拗著,接著用雙手把拗叉後的經紗線套在經布凳兩根豎著的圓竹棍上。這樣反複多次後,見套在竹棍上的經紗線有一丈二尺或一丈五尺時,主婦就拿來菜葉擦塗,這叫綠碼,是測定布長度的。等到竹眼紗布上的漿紗經線用完後,便穿扣眼打交場,經布算是成了。此後就是上布機羊架、梳理經布紗線、上中線等活。這些活足足需用一天半工夫,所以織土布不是一件容易的活。

織土布的原料是棉花,多用本地棉花,不過也有用南洋引進的棉花的,叫長絨棉,種植戶極少。絞棉花雖有了洋車(皮輥機),但大都是以牛為動力,產出率極低。農戶去絞棉花得向加工戶預約日子。我家有十餘畝棉花地,棉花一采摘就向有洋車的加工戶約定日子,所以織土布沒受到影響。

織布機織出的土布花色、品種五花八門,赤橙紫藍黑,花紋、條紋多種多樣。棉區農民不論男女老少都穿著自己用織布機織出的土布衣褲和鞋,實惠暖和又耐磨。

20世紀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社隊企業緩慢地有些發展,都以集體冠名的,如社辦廢棉廠、玻璃絲廠;隊辦也有廢棉廠、軋廢棉等小廠。除幹部家屬和親朋的子女外,也安排了一些特困戶的家屬進廠務工。而大多數農戶是廠外加工,手搖紡花車紡廢棉紗,織布機加工廢棉布,織布機加工玻璃絲布等,但這些廠外加工戶需經生產大隊討論,公社負責的幹部批準,發給加工折子。這時的織布機又成了熱門貨。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啞了多年的織布機聲又響了,紡紗織布又成了婦女姐妹們的拿手戲。織布機織出的土布青花被麵、條紋被裏布上了市場,任顧客挑選。有此傳統的山裏人見後揀幾條回家,以此物品教育下一代。當地有女兒出嫁時,用紅色條紋的被裏做棉被,讓女兒出嫁後在夫家傳下織土布的技藝。這樣,織布機織土布又火了幾年,後來因蓬勃迅猛發展的家庭工業,如電腦繡花、服裝加工、廢舊塑料加工、小五金、注塑等工業興起,農村勞動力轉型,再也沒有人幹利極薄的織土布活了。織布機、手搖紡花車隻能歇在角落裏,有的已賣掉,有的已當柴料,隻有少數農戶至今還收藏著。

撚河泥

“人補桂圓棗子,田需河泥草子”;“莊稼是枝花,全靠肥當家”;“種田地無本,那怕地磨粉”。三句農諺流傳在棉稻間作的地區,說明了肥料對田地的重要,是農作物增收的關鍵因素。

在舊時沒有化肥追施或作基肥的條件下,農民想多收一斤棉花,多打幾斤糧食,除靠老天爺幫忙外,就得多施肥料。肥料的來源是河泥、草籽、人肥、狗屎、草木灰等,這些綠色肥料包含三種要素,氮、磷、鉀。河泥不但含有三要素,還是改善土壤結構、促堿性地塊淡化、使糧棉根係發達、加快吸收土壤中營養的媒介。農民對河泥有特別的情感,傾心鍾愛,奉其為一種讓地多出錢的至寶。

河泥是沉積在大小江河圓池深底的腐爛物,為下大雨時從地麵上隨雨水剝落的表土肥泥,還有鴨鵝排泄的積澱物等,肥力極高。河泥沉積在水底,挖掘有很大難度。但會種田地的農民對河泥這個至寶從不輕易放棄,除遇大水外,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撈河底中的寶,撚河泥是唯一的工序。

撈取河泥,在三北棉糧地區有三種叫法,從滸逍地區到長河周邊,叫撚河泥,裏河人叫挖河泥,周巷往西叫撈河泥。工具有竹編的河泥篰、土箕、劃笆等。撚河泥的裝載運輸工具,一般都用1.5—2噸載貨的木材製成的農船。把撚撈起的河泥,一下一下地吐放在船中艙,再用鐵製的長竹柄的戽鬥,一勺一勺地把撮起的黑黝黝的河泥戽在早已挖成四方形的凹地裏,戽一下船就左右晃蕩,遙遠眺望,猶似兩條黑龍上下飛騰。

撚河泥是跟節氣的,農曆小雪前後,這時秋收冬種基本結束,地上活不多,所以按照當地幾百年的習俗,就開始撚河泥。這時天氣逐漸轉冷,適合時宜,隻要農船能出入的河江,到處是撚河泥的船在水麵上“咿咿呀呀”的聲音。那時都是一家一戶的生活,種地也各自顧各自的,但撚河泥這道活卻不一樣,單身獨漢會互相調劑勞力,叫換工。今天你幫我撚河泥,明天我就給你撚。也有勞力多的種地大戶,他們自己撚。雇長工的富戶撚河泥更是方便。河泥撚起後不能長貯倉裏,因為河泥積沉容易硬化,必須把河泥挑散,用土箕一擔一擔地挑向所在地塊的每個壟上,再把它割成小塊,分勻在春苗露土的空檔裏。等結過冰或曬幹後,用鐵耙敲碎成細末,讓它均勻地鋪在地表上。這叫冬河泥。

新中國成立後幾年裏土地仍以戶種植,河泥還是農民的當家肥料。後來合作化,土地已是生產隊集體所有,農民還是不忘撚河泥作基肥的傳統模式。不過也有不少集體組織,因土地沒有近通江河,隻得一到冬日就從幹燥河溝裏挖掘旱地河泥,以肥種植的地塊。後來化肥不斷上市,有些農民忘了有機肥料,但也有不少生產隊的農民還是記得河泥肥地的技術,就在立夏前後,從水稻裏挑壅撚起的水河泥,與綠肥(紫雲英)一起肥田。後來因化肥省力簡便,連糞肥也被拋棄,更談不到撚河泥了。

土地承包到戶後,人們又開始撚河泥了,一人不能幹,互相調劑勞力,隻要有近江沿的地就撚河泥肥地。

到了21世紀,條條機耕路直通田間地頭,昔日的水稻田裏已是別墅林立,工廠遍布,不少江河也填滿淤塞,農船已是古物,農民上地都是車來車往,撚河泥肥地已是過時的老皇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