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7.1(1 / 1)

第七章 №7.1

1941年12月下旬某天,詹氏診所來的是中民。

他一進第二間就見到擺開架勢似乎要衝過來的岩本,冷不丁地嚇了一跳,倒退兩步,正好踩到了從外麵打酒回來的根娣的腳,根娣“喔喲”一聲,猛地推了他一下,他一個趔趄,踉蹌到了岩本的麵前。

兔起鶻落——

間不容發之際,岩本一手鉗住了中民的右手腕,自己迅即側過身來以右腳頂住了中民的右腳尖內側,右手同時從中民的脅下上穿扳住了他的肩膀,略一躬腰:中民的肩膀發出“哢”地一聲。

“喔喲喲……!”中民慘叫。

岩本這一柔道單手背負投的動作,其實隻作了一半。房間太小,投鼠忌器,他怕一彎腰發力,此人飛將起來會打壞天花板上的燈、餐桌上碗。而且他也感覺到此人手無縛雞之力,既已製服,也沒必要非摔他個“一本”不可。

詹子權笑著用日語說:“一郎,放手,他是我侄子”。

岩本鬆開中民:“哎呀,真不好意思……”。

中民一邊痛苦地揉著肩膀,一邊哭笑不得地向岩本問好:“岩本課長,您好……”。

姚蔡氏又拿來一副碗筷,根娣則頗有點幸災樂禍地偷偷笑著。

詹子權搖搖頭,冷笑一聲:“哼!一日到夜,‘旺興夾腳,走路掰腳’ 。老早搭儂話過嘞,儂格末格,總有一日要吃苦頭咯,——今末咋話啊?!”

中民訕訕地挨到了桌邊,提起酒瓶要給岩本滿酒,無奈這隻手還抖得厲害,隻得換了左手倒。邊倒邊討好地說:“岩本課長難得咯呀。儂是來看牙齒還是花柳啦?哦,勿對,儂牙齒雪白。應該是來阿拉阿叔地方看花柳咯,是伐?”

姚蔡氏小聲地說:“當心,馬屁拍了腳梗裏……”。

岩本倒不以為意,說:“勿是。我有眼事體來請教詹醫師。請問你是……?”

中民興奮起來,他放下酒瓶,站著對岩本說:“敝人叫詹中民。中民,‘中國的皇軍順民’咯意思,現在鄉鎮聯合會民政科宣傳股工作。上月底泉機關長在日語學校表彰課長時,我也在台下啊。敝人對課長佩服得五體投地!今後還請岩本課長多多關照。”說著大大地鞠了一躬,差點弄倒凳子。

詹子權厭惡地皺了一下眉頭:“輕骨頭格樣子甮活現眼嘞,要吃好吃嘞!”

岩本道:“失敬,失敬。詹桑原來是袁會長的手下。剛才實在不好意思了,來,敬你一杯,壓壓驚!”說著拿起酒瓶給中民倒滿。中民受寵若驚,一個勁兒地說:“阿哩嘎哆、阿哩嘎哆 ”。

然後兩人碰了杯喝完,這才坐下。

岩本對桌上的那隻青花描金粉彩火鍋特別感興趣。這會兒內膽裏的炭火正旺,鍋裏發著“卟卟卟”的沸聲,飄出陣陣香氣。岩本看鍋身上繪著的幾個書童非常可愛,又伸長脖子看了看鍋蓋,一邊畫的是仕人書童,一邊寫著“是真名士自風流。乙未九江詹餘成氏作”。

“咦,該人也姓詹嘛。”岩本對詹子權說。

詹子權點點頭說:“詹餘成,乃家父的名諱。我們詹家這一支遷居甬上已有五世,但家父仍忘不了祖籍,他雅好字畫,常塗鴉自娛,而落款必署九江,以慰戀鄉之情。乙未年回籍一次,定作了許多器皿,這是其中一件。”

岩本歎道:“想不到中國人的生活,竟如此富有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