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詹子權刷刷地在處方箋上又寫了起來,稍頃,他把它推到了岩本的麵前:
“詹複禮,1436—1506,1452—1454娶妻成家;詹仲和,1456—1531 ?”
問號畫得很大。
詹子權說:“這個問號的意思是說,照此推斷的仲和之生卒年,違反了列傳中所說的仲和乃‘明初縣諸生’這一前提!”
“錯誤來自複禮的‘正德以前’。如果改為‘正統以前’,而其餘假設不變,則兩人的生卒一同減去七十年,變成——”詹子權又將處方箋拿回了自己麵前,寫完,再推到岩本麵前:
“複禮,1366—1436;仲和,1386—1456。”
詹子權一手拿起的紫砂壺,一手指著處方箋說:“其實,這兩種生卒年代的估計,均不足為信。所以,僅憑書載,我們對兩種推算結果無從取舍。這就需要家譜外的證據。據說,現存有詹僖於正德年間寫的書法作品。如果其確為詹僖所作,則可傾向於認可前一推斷,如此,則家譜中所記詹僖為‘明初縣諸生’這一說,還是錯的。總之,關鍵是,我,以及本家族修譜之人,沒能得到新的史料,賴以推論的憑據太少……。呃,怎樣,老夫考試成績如何呀?哈哈哈……”。
岩本聽了詹子權的一席話,深為其條理清晰、絲絲入扣的分析所折服,雖說結論是否可靠應予存疑,但其推理的邏輯是沒錯的,也相當精彩。
他起身向詹子權鞠了一躬:“在下受教了!”。甫一回座,岩本就熱切地說:“我有關於詹僖詹仲和的新史料,可提供給詹家呢。”
詹子權很感興趣:“哦?說來聽聽”。
於是,岩本將狩野永納的《本朝畫史》記載的有關雪舟與詹僖字畫交往的事兒,說了一通,最後他以“此非日支文化交流史之佳話乎?”之讚歎,結束了他的介紹,然後期待著詹子權同樣熱切的回應。
不料,詹子權卻越聽越木然,等岩本滔滔說完,他也不言語,冷場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書未可盡信。中國如此,日本亦然。雖然我聽說本家族的熱心者也在張羅著續修宗譜的事兒,不過我想,岩本君剛才提到的這條史料,恐怕他們未必會收於新修宗譜中。”
岩本奇道:“該啊啥呢?”
“因為日本太臭!倘若吾等後輩把這條子虛烏有、可有可無的事兒載入家乘,那是一定會被祖宗詛咒的!”
這就像一盆冷水,冷不防地把岩本渾身澆了個透!
岩本為之氣滯。
詹子權卻不忍起來,他對岩本笑笑,叉開話題問:“哎,你的第二個考題是……有個叫徐璉的?”
岩本點點頭。
詹子權自我解嘲般聳聳肩,兩手一攤:“該搭撥儂考癟嘞,哈哈哈……”。
可岩本情緒依然不高。
看著岩本沮喪的樣子,詹子權嚴肅起來:“你得告訴我,你打聽這兩人的史料,是做什麼的?”
岩本說:“我剛才介紹的狩野《本朝畫史》中,也提到了徐璉。我想,詹先生大概也能猜得出,這兩人,都因為跟我國畫聖雪舟有關,才引起我的關心。我希望能在雪舟曾經的登陸離岸之地寧波,找到他可能留在此地的畫作,以為大和文化傳承,略盡綿薄。還望詹先生務必協助。”
說著,岩本又站起來向詹子權鞠了一躬。看得出,他很誠懇。
詹子權沉吟了一下,說:“唔,如此的話,倒可以‘協助’一下的,我幫你找個人試試看。不過把握不是太大,我如果挑明了說,他或許並不意願……”。
岩本聽得忽熱忽冷,終究黯然。
正在此尷尬時分,姚蔡氏和根娣出來擺上活動餐桌,放好碗筷,端上飯菜,說是開飯了。
詹子權問岩本喝不喝酒,岩本一看桌上的菜肴煞是誘人,就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根娣歡天喜地地到隔壁小店打老酒去了。
岩本剛坐到桌旁,隻聽著外間的門“嘭!”的一聲被踢開,隨即隻聽著有人扯著喉嚨含混不清地吼道:“我還嘸沒來就吃飯了啊?!”
岩本吃了一驚,他本能地跳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