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柔石
1925年春,柔石赴北京,在北京大學當旁聽生。當時魯迅先生在北大國文係講授“中國小說史”,一周一次。因為有很多外係的學生也來聽魯迅先生的課,去遲了,往往隻能站在教室外的過道裏聽。所以,每逢魯迅先生講課,柔石必早早趕到教室。魯迅先生講課廣征博引,語言幽默生動,語調平緩有力,常引得堂內發出笑聲。魯迅先生帶有濃重紹興口音的普通話,與柔石家鄉的寧波話有許多近似之處,他聽來感到特別親切,並詳細地作下筆記,不放過先生的每句話。
1928年9月,柔石在王方仁、崔真吾帶領下拜見了當時住在上海閘北橫浜路景雲裏23號的魯迅先生。而這一會麵可說是柔石這一生的轉折點。
柔石向魯迅傾訴了自己對文藝的深深喜愛,以及創作《舊時代之死》的思想動機,並將他隨身帶的書稿,恭恭敬敬地呈給魯迅觀看。魯迅應允定當仔細閱讀這部書稿。
景雲裏23號臨近寶山路,非常嘈雜。當時恰好同弄的18號空出,魯迅便把它租下,並邀請時任商務印書館編輯的三弟(周建人)一同居住。當時柔石、王方仁和崔真吾三人也無固定住所,魯迅就介紹他們租下了剛剛搬出的23號。此後,柔石與魯迅、周建人兩位長者朝夕相處,幾人時而議論社會現狀,時而交談文化心得,柔石因此受益匪淺。
魯迅悉心審閱了《舊時代之死》的書稿,讚之為“優秀之作”。他把柔石介紹給北新書局的李小峰,讓他們出版這本書。同一天,他又讀了柔石的小說稿《人鬼與他的妻的故事》,看見稿上署著“柔石”兩字,疑問地凝視了一下。柔石當即解釋說,這筆名取自家鄉方祠前一道小橋上題刻著的“金橋柔石”四個字。他兒時搞不清這四字的含義,現在感到為人處世,應該剛柔相濟。魯迅會心地微笑著問:《易經》有“立地之道,曰柔與剛”,《老子》又有“守柔曰強”之說,你知道麼?魯迅覺得這小說寫得不差,決定放在他和鬱達夫主編的《奔流》第一卷第五、六期連載發表。柔石自學校畢業後,除了自費出版短篇小說集《瘋人》外,在像樣的雜誌上公開發表作品,這還是第一次。
當時,王方仁與柔石、崔真吾都無固定的經濟收入。1928年10月的一天,王方仁提出合夥辦刊物和出版圖書的建議,說景雲裏居住著眾多文化名人,他哥哥的教育用品社可幫助先墊付印刷的油墨、紙張,還可幫助代售。崔真吾與柔石很感興趣,就去與魯迅先生商量。魯迅早於1925年在北京時,就曾扶助韋素園兄弟與李霽野、曹靖華等幾位青年創辦《莽原》周刊和未名社,所以對此事也表示支持。幾經商議,大家決定創建一個文藝社團,出版一種刊物,每人的股金為50元。當時柔石交不出錢,還是魯迅幫他墊付。為使啟動資金能夠更加充足,魯迅還介紹許廣平也參加了一股。這樣魯迅用自己的稿費,實際負擔了全社五分之三的資金。魯迅想起《文選?陸機〈文賦〉》中“謝朝華於已披,啟夕秀於未振”的話,提出把這個文藝社團命名為朝花社,擬辦的刊物也就名為《朝花》周刊。
《朝花》周刊第一期於1928年12月6日麵世。這雖然隻是一個16開8版的小刊物,魯迅卻為之傾注了大量心血。他精心選用了英國阿瑟?拉克哈姆的一幅畫來飾刊頭,又為刊名“朝花”書寫了美術字。他手把手地指導柔石說:辦刊物既要求文章內容紮實,版麵設計、編排形式也要生動活潑,不能搞得密密麻麻,給人壓抑感。他還主張版麵可以選登一幅以木刻為主的外國美術作品,這在當時國內文藝刊物可說是個創舉。柔石在魯迅的指導下初做編務,還常常到文具社、印刷所跑製圖、校字之類的雜務,熱情很高。
早在學生時代,柔石就愛好美術。如今看到魯迅親手書寫了雅致的美術字“朝花”二字,並找來恰當的名畫作飾題,一種同調共鳴的驚喜感油然產生。他想方設法搜集整理國外有關木刻的資料,一心做好魯迅的助手。《朝花》周刊第八期於1929年1月24日出版,柔石與魯迅合編的《藝苑朝華》第一輯《近代木刻選集》和第二輯《穀虹兒畫選》,也以朝花社的名義於26日印成。這兩個集子的出版,開創了我國介紹國外進步木刻藝術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