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心與海的約會 桂叔從此喜洋洋(1 / 2)

第三輯 心與海的約會 桂叔從此喜洋洋

端午節那天,我帶了一些五芳齋鹹鴨蛋和粽子去看望桂叔。

桂叔是我插隊時的鄰居。作為泥水匠的他有一雙極靈巧的手,石灰水泥、磚頭瓦片到了他的手裏,就像有靈性似的,由著他方圓曲直隨心所欲,組合成一個個又美又堅固的建築體。無論是砌牆、糊壁、蓋屋頂,他的活總是特別出色。桂叔打灶更是在當地出了名,從大灶到小風爐,隻要是從他手裏出來的,不但省柴,還不會熏煙。

可是桂叔的手又十分笨拙,好好的魚肉蔬菜、五穀雜糧,經他的手燒煮,不但失去了食物本來的鮮香,甚至還會半生不熟,讓人無法下咽。別人可以不去吃桂叔煮的飯菜,他自己卻不行。因為他一家就他一個人,除了自己,沒人做飯給他吃。

四十年前,我們這些知青最怕的是“雙夏”。“雙夏”即夏收夏種,在短短的二十來天時間裏,要把所有的早稻都收割上來,又要把所有的晚稻苗全插種下去,這是一個極艱巨的任務。古人說,“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在這炎熱的季節裏,農民們早上四五點鍾出工,晚上七八點鍾收工,每天要冒著酷暑幹十四五個鍾頭的活。一季下來,人人都會脫幾層皮。雖說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號,還是抵禦不了對“雙夏”的懼怕。

然而,“雙夏”開始了,桂叔卻總是喜洋洋的。這是為什麼呢?原來,在這段日子裏他可以吃到現成飯了。生產隊裏每年“雙夏”都辦食堂,以盡可能多地解放出各個家庭裏的輔助勞力到田間來。食堂裏“粒粒會爬”的蒸米飯,固然是非常的耐饑,但食堂裏唯一的“佳肴”——難得一見油花的冬瓜蝦皮湯卻讓人不敢恭維。好在多數農民家裏都另外備有“割稻下飯”,不是帶魚絲烤就是羊尾鹹筍,有的還能拿出黑不溜秋的烏賊蛋來。可是,桂叔呢?單是這敞開供應的冬瓜蝦皮湯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了——他平時哪裏吃得到這樣有滋味的菜?

桂叔人好,能幫我們的地方他都會照看著,所以我離開農村後仍會常去看望他。日子過得快,眼看著他上半百、過花甲、逾古稀,他那間平房裏也逐漸有了電扇電話電視機等,但是,就這一點仍沒能改善——他的一日三餐還是得不到保障。日漸老邁的他不但仍不善於炊事,甚至更倦怠此事了。因此,每次去他家,總看到桌上不是隻有幾個無精打采的熟土豆,就是剩半碗黴氣十足的蒸鹹菜,有一次甚至看到他倒了一點醬油在冷飯裏,拌勻了,慢慢地咽下去……麵對這些,我心裏難過,卻幫不上忙,隻能在每次去看他時,帶上些花生醬榨菜之類的小菜,讓他換換口味。

誰料想,上了八十歲,桂叔那裏老是有好事傳來。前年,他告訴我村裏的助老誌願者與他結了對,經常來幫他做點事,這樣一來,老人的棉被再不會一年難得洗一次了,也有人來幫他剪指甲了。而且,逢年過節的,老年人協會總會有人來慰問,他的孤寂感就少了許多。去年,他又對我說,政府也真好,每個月發給他50元高齡津貼,聽說滿了九十歲,每月就能拿100元。他就一個人,有土保農保什麼的,錢早夠用了,有了這50元,更覺得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