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我從田塍路上走來 第一次吃羅漢豆
說到羅漢豆,先要把它的名稱來辨別一番。依書本上的名稱,那莖如蔓、有珍珠般圓圓豆肉的叫“豌豆”,而“莖方形,中心空”、豆肉大如拇指的則稱“蠶豆”。我小時候住在寧波市區,知道寧波人叫“豌豆”為“羅漢豆”。後來家住到北侖了,北侖人則稱“豌豆”為“蠶豆”,而書上說的“蠶豆”我們北侖人和寧波人都稱為“倭豆”。再後來,讀魯迅的《社戲》,小說中的羅漢豆卻指的是書上說的蠶豆。聽說紹興人收獲和吃食羅漢豆是農家生活中的一個重要內容。鮮羅漢豆甘美異常,所以農家常用以贈送給住在城裏的親戚。人們還把幹的羅漢豆製成“炒羅漢豆”、“茴香豆”和“蘭花豆”等等,作為常年預備的“過酒坯”(下酒物)。小說《孔乙己》中,孔乙己在鹹亨酒店裏就常常吃茴香豆。在紹興也有“蠶豆”的名稱,但那也是指豌豆,倒是同北侖人說的一樣。上麵說了那麼多,概括一下:寧波人說的羅漢豆是豌豆,北侖人叫豌豆為蠶豆,紹興人稱蠶豆為羅漢豆;紹興人稱作蠶豆的是豌豆,北侖人叫蠶豆為倭豆,寧波人說的倭豆也是蠶豆——簡直成了繞口令了!
今天休息,全家人一起去采姐夫種的豌豆。人進入畦間,便有大半個身子沒入蔓中。藤蔓纏綿,枝葉散發出陣陣清香;飽滿的豆莢在風中輕輕晃動,仿佛串串鈴鐺在搖曳。雖然以前自己也種過豆子,但這泥土氣息、這豐收情景,畢竟好幾年沒親曆了,所以如今一見累累碩果,便立刻貪婪地動手剪起來。身邊一大串一大串的剪完了,剛想挪動一下身子,無意中撥開嫩蔓,卻發現還有好多豆莢躲在裏麵呢。於是在剪完表麵的豆莢後再深入到藤蔓內部去尋尋覓覓。一彎下腰來,人就差不多全淹在了綠海中。
想起讀小學時,放學後常要為學校養的兔子割草。春天的豌豆地,梢頭上尚有白花,藤枝間已結下了新豆,鑽入畦溝,總會忍不住摘幾莢來剝開,把嫩豆子放進嘴裏。這極嫩的小圓粒放在口中,有一絲絲甜味,有時光顧著品嚐鮮豆,卻耽誤了割草,見天色已晚,就隻得把僅有的半籃草撥拉得鬆鬆的,看上去便有大半籃了,以為能應付過去。但這伎倆總瞞不過老師的法眼,半籃還是半籃,不足部分就得第二天補上。不過,隻要進入豆田,總還是忍不住要摘嫩豆吃,也管不了老師的責備和補罰了。如今身處豆田中,憶起了兒時,四顧下輩們沒在意我,就又偷采了一枚嫩莢剝開來迅速放進口裏,頓時,童年的味道又回到了齒頰間!
太陽直射著,額頭和後背都沁出汗來。彎腰時間一長,背還有點酸。才多長時間啊,怎麼就感到累了?是老了呢,還是平時動得太少?不過,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不免就想起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來。勞動果實,來之不易,這可不是口頭上說說的。這一畦畦青豆,從播種到除草到插竹梢,姐夫已經投入多少辛苦了?
我一直認為豌豆是眾豆中最好吃的,它又分為兩種,一種是莢微彎又稍狹、莢中豆子較多、成熟後的幹豆有花斑的,我們這裏稱為“花蠶豆”;另一種莢不彎、稍寬、莢內豆子稍少、幹豆呈白色的,叫“白蠶豆”。花蠶豆雖粒多,但味道不如白蠶豆甜、糯。姐夫種的全是白蠶豆。豐收的果實滿載回家,愛人說,今天不燒飯,中午就吃豆了。熱騰騰的豆端出來,我吹開熱氣先剝開一莢,十幾粒綠珍珠排成一列,是難分難舍的樣子。我說:“這豆有豆的味道!”一家人都笑了:“豆還會有別的味道?”我說,現在的豆,是一年四季都有,但也許是品種換了產量高了,品質就差了;也許是種進大棚溫室,環境改變了,味道也改變了;也許是肥料用多了,生長期縮短了,營養成分就少了。總之,有不少豆,吃在口中沒有了記憶中的豆的美味。而今天的豆,因為是在適合生長的季節裏自然成熟的,它的本來味道沒逃掉。味道好,加上是自己親手摘的,或許還有疲勞的緣故,這烤豆子當飯,竟吃得香噴噴的。
我想,這不反季的豌豆,今年還是第一次吃,而把豆子當飯吃,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豆,寧波人是叫羅漢豆的,又,這種感覺又可和《社戲》中迅哥兒雙喜們偷阿發、六一家的羅漢豆來燒著吃的感覺相媲美。老師常喜歡讓學生以“第一次XXX”為題寫作文,如果叫我寫,我就寫《第一次吃羅漢豆》,讓老師看了,也許會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