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挖取河泥的另一種方式是興師動眾地“淘河”。“淘河”可謂是一舉兩得——既興修水利,挖除河道的淤泥,疏浚了河道,使雨季時排水通暢,同時又積肥,得到河床底部積澱的肥沃的淤泥。然淘河談何容易!動工日期確定後,就要做準備工作,鋤頭、釘耙、鏵鍬(人手握持在丁字形把手上,其下端部扡入切刀內,成塊切割黏土的工具)之類的農具是現成的,但需購買或請簟匠編製一批結實耐用的載運河泥的土箕,並需收集好足夠量的礱糠(需在土箕表麵撒放以使河泥少黏留在土箕上)。然後,在計劃好的河段上築起攔河壩,戽幹壩內的河水(無抽水機以前都使用人力拉動的水車)。臨挖泥之前,還有一個重要的配套工作要做——為將從河底挖起的淤泥省力地運輸至河岸上預留的空閑農地裏,需根據河床的高低搭起幾座木架子,用木板架設起幾層供載泥的土箕滑行的溜滑道。經過了諸項鋪墊的工作後,方始進入挖泥過程。表層流淌的稀糊河泥可用手捧、釘耙挖,下層黏結的淤土采用鏵鍬,一塊塊方方正正地切割。如今的挖泥機在一天能完成的數百平方米河道的疏浚工作量,那時候非得投入成百成千人次的壯勞力,耗費十天半月的時間才能完成,其間尚需老天爺開恩——千萬別變臉下大雨。
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我參加學校裏組織的淘河體驗活動,曾淺嚐輒止過一次“挖河泥”,領教了些許其中的滋味。那是冬至後一個陰冷的下午,西北風呼嘯,架空的電線時時發出“嗚嗚”聲。但在一段數十米長的底朝天的河道裏卻是“冰火兩重天”,人聲鼎沸,人頭攢動,往日的水麵有一二十米寬,如今隻有河床中間一腳能跨過去的淺淺水窪。在場的所有人的褲管都高高地卷到了大腿根,衣袖捋至胳膊肘上,厚厚的泥漿包敷在這些裸露的身體表麵。我們被幾人一隊地“摻沙子”到幾組溜滑板旁運送河泥。我剛脫下鞋襪,卷起褲管,小腿就暴起層層的雞皮疙瘩。在卷衣袖下河床時,腳甫踩到冰涼的稀泥,人禁不住哆嗦起來。旁邊的農民伯伯見之笑出聲來,他彎身掏起一捧稀泥在我裸露的雙腿上塗抹起來,一邊諄諄教導:“學生子,要入鄉隨俗,像我們一樣套上泥褲就不冷了。袖管嗎,就別捋了,我找兩截細草繩給你束束袖口。”果不其然,泥糊腿、袖束口後,“冷戰”果真不再。但說來令人汗顏,隻一會時間,我竟出了“洋相”。在學著農民伯伯的動作,雙手推載泥的土箕往有坡度的溜板上方溜滑時,因人尚未發育,身高與我接力推滑一段的最高點差不多,且體弱力薄,一個控製不住,致使土箕滑離了滑板跌落,滿身被泥漿塗抹,“泥猴”模樣惹得人啼笑皆非。至今想起來,兀自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