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象山港大橋就是象山人的橋嗎?對這個問題,象山人有意無意都在忽略,似乎它這樣一個大孩子,是誰家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有著自己的姓氏——象山,意味著就此有了自己的血脈。由此,象山人相信這座橋為自己而生,為自己而造,它的根在此,由它出發,可以走向彼岸,達到理想的高度。就這樣,五十三萬人的良好感覺,任是無理亦動人,非象山人大多對此保持善良的緘默。
於是從第一天開始,象山人就向別人介紹他們的橋。後來,當然是隔三差五地帶人來看他們的橋。
最初的橋,畫在紙上。我們能給人看的也就一幅畫而已——提起來還是上世紀的事了。畫中的兩岸一抹青山綠野,中間大塊深藍中泛著蔚藍的海麵,一痕深灰當中劃過的是未來橋麵,當中兩座白色高塔,頂上兩叢銀色細絲如光幕打下,那是斜拉鋼索,代表這是一座雙塔雙索麵斜拉橋,這種橋看上去像一架優美的豎琴。
這幅畫色彩沉靜,線條流暢,很長時間被收納在眾人心中,像何其芳的《畫夢錄》給人的印象,一枚玲瓏,供每個看見的象山人供奉在眼皮底下溫存,或者像一枚小小書簽,幹脆夾在後來的日子裏,撫慰人們時時流露出來的焦慮。
後來的事實證明,現實的橋與畫是反差極大的。首先,它不能放在眼皮底下溫存,一個如此龐大的存在,而且粗糙、嘈雜,飛沙走石,這是個建設工地,不是理想化的夢境。曾經在主橋墩望著矮矮的時候上去過。先是乘了船,爬上簡易的鐵梯,爬到上麵,一下子覺得它很高很大,如同以前在遠處望著山峰的時候,覺得就一個低低的尖兒,上去竟是個大場麵。在其上,感到人力的渺小,很強烈,麵對從未在現場見過的巨大水泥鋼筋墩身與巨型機械,啞口無言。
還是證明,這真是座大橋。人力到底又是偉大的。
對於象山港大橋,上溯千年是孕育,眼前的幾年卻是誕生、成長期。成長過程應該有許多值得記憶的日子,比如人子,出世、滿月、對周,三翻六坐九爬爬。
這個鋼筋鐵骨的巨無霸寶寶亦有它的成長日記。
2006年9月14日,地點:象山賢庠小蔚莊;事件:象山港大橋及連接線工程奠基。
應該是象山曆史上百年不遇的盛典,有著久違的人山人海。現場有兩類人叫人內心一動,湧出一分辛酸和九分欣慰。一類是來自海島、山村的龍鍾老者,他們是這個時代最有資曆的跋涉者,虔誠之至,似乎來看一個神跡。如果天從人願,到大橋開通還要等上多年,對於風燭殘年者,這是一個不短的長度,也許他們當中有人真正踏上這座橋,隻有在來生。還有一類是抱在懷裏,牽在手上的幼兒,他們無邪的臉和眼睛,預示著將來走過這座橋的時候,並不一定記得當年激動人心的時刻。於他們而言,這不是奇跡,而是順理成章。
相比之下,年富力強者就顯得矜持,造大橋當然高興,但他們是見過場麵,胸有成竹的,況且,這座橋必定帶來一係列的變革,他們不僅要憧憬,要迎接,更要承擔。
奠基到正式開工之間有著一年有餘的空缺,單怕好事多磨,這期間,普通象山人是疑慮重重,不得要領地到處發問:咋回事,怎麼就沒動靜了?怎麼還沒動靜呢!
2008年12月30日,地點:象山港北岸橫山碼頭塘壩;事件:象山港大橋及連接線工程開工儀式。
鼓樂齊鳴,果然動靜很大。
往後,一切向著人們希望的方向發展。
大局已定,這座橋再也跑不了,人們總算收起一副急吼吼的腔調。
看橋的人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多。大橋是象山的流行詞,看大橋是象山行的一個保留節目。似乎為了提前印證促進旅遊的預謀,它竟預先成為一個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