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鍾情的目光(1 / 2)

他們鍾情的目光

丹城的西門車站於上世紀 90年代初期停止運轉,連累了西街從此一蹶不振。如果事情倒推到它初建的時候—— 1972年,車站及西街一帶是這個小城的唯一熱點,其他的熱鬧指著這一點生發開去。盛衰皆由它,前因後果,隔了多少年也沒逃脫。

現在的丹城遠非一個熱點可以概括,熱鬧已從線到麵,蔚然成風,離西街卻都越來越遠。

西街隻好年複一年地沉寂。今天的西街經過了拓展,周末因為流量少,更見寬大,幾乎要讓人以為這是丹城目前最為寬敞的路了。

它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老街,盡管路麵一點也不顯老,隻有街北側應景似的留存些許老房子,本來還有所老象中以正視聽,這幾年換上了外國語學校的牌子,一下與“老”字撇得更清。

現在走路要走旁人不太走的路——不至於磕腳碰頭。周末在人煙稀少的西街閑逛,多少顯出點懷舊意味。行至龍泉井路口,意外遇見一巨石,察之上書“徐福登臨處”。

這塊石以往沒有,但有關徐福來此的講法以往就有,可能如此,立石立書的倒也不曾有做舊的心思,所以事盡管舊,玉黃地上大紅的文顯得簇新。我也不替它的新著急,時光漫漫,一切都會變舊。

巨石所在的龍泉井路,以象山地理沿革來考量,與海港與船埠有抹殺不去的關係。當然徐福的腳步是否精準地踏在這個點上,自有擔當曆史的人去追究。

引起人更深想象的是象山這塊地方,以曆來所傳,彭祖偕妻子彭姥來過,徐福帶著童男童女百工良種來過,陶弘景來過,安期生也來過。

現在來看,他們都是上了神台的人,特別是彭祖,在世的時候已近於仙家。據傳 800歲時還活著,簡直約等於長生不老。

超乎尋常的長壽是福澤而非災難,但絕對是無比寂寞的一件事吧。該經曆的都已經曆,明白的早已明白,活在不再屬於自己的時代,一味地與日月天地耗,耗完了妻兒老小。所以光是活得長,也算不得什麼,作為待不住的男人隻閃得作為普通女子的彭姥成了留守夫人。緣於長壽,彭祖隻有一個,彭姥卻不止,彭子彭孫更多。來此處的彭夫人是哪一任?比起彭祖所活的年限,這個數據無關緊要。不過對象山人來說,彭祖的長壽似乎不幹大家的事,人們記住的是彭姥的慈悲與善舉,所以有了彭姥嶺、彭姥村、彭姥廟。

這樣看來,彭姥跟所有想得通的夫人們一樣,選擇了慈善事業,這比作為某人之妻哪怕是彭祖之妻更彰顯人生價值。

與彭祖的傳奇相比,徐福這個人實在得多,隻不過與秦始皇長生不老藥搭上了邊,顯得有些迷離而已。所有與長生不老有關的事總歸有些詭異。秦始皇雖然定都鹹陽,但在曆代帝王中,他是唯一一位與東海之濱的象山關係比較密切的。這些聯係通過徐福、孟薑女等人曲筆呈現。

有關徐福等人的碑、亭、觀,從建立、倒塌、拆除,再到建立,隻能說明後來的人們一直惦記著這回事。祖父母一輩的人,在我們小的時候,常在夏夜納涼或冬日圍爐之時將之作為談資,這是不願遺忘的另一種表現,通過悠悠眾口不斷重複和加深。現在他們多已過世,我們也沒有了與後一輩長夜深談的資本與習慣。這些碑石的設立帶著一部分隱憂:是時候了,鑒於肉身的脆弱,將來即使我們遺忘了使命,比我們活得經久的木石還可以告訴後來人。

西街往上是盤旋在彭姥嶺的沙石公路,多年前乘車經過。從頂上望見丹城,一忽而過,感受強烈——終於要到了,這就是向往的到達而非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