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江山,那個世道,南南北北,遍野都是這樣的音律。
花遲遲不開,他終究沒來,難不成會一下子就滿園春色嗎?那怎麼可能,這樣的錦繡,也隻能是天堂裏的相見了。
床邊的小幾上,他臨終之時用過的筆還在。紙,也在,亂亂地散在一邊。李清照看到這些,稍稍恢複了一下心智。因為床上躺著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了。他,是真的走了,再不會回來。她覺得,該用趙明誠寫下絕筆的筆,來回應一下了。
趙明誠的絕筆,是囑托,更是牽掛。她要用這筆,寫下思念和送別,送他遠行,讓他心安。
讓他心安,他豈能安呢?趙明誠彌留之際,一定是有和他大哥同樣的把靈柩運回家鄉的想法。他知道,一次次讓李清照將家中的金石資財獨自運來運去,已經很對不住她。如果再讓李清照穿過那漫漫的戰火,將他送回故土安葬,那實在是太難為她了。而且,那異邦的鐵蹄蹂躪的地方,還能算是故土嗎?那裏還能讓一個宋朝臣民的魂靈安息嗎?
他張了幾次口,卻終究是沒有說。
他沒說,她卻懂。趙明誠最後那目光裏的一絲期許,讓她心如刀絞。她也想說,卻無處說了,隻有將千言萬語寄於這支筆。
筆如枯枝,紙若落葉,墨是淚水。李清照從床上掙紮起來,強打精神拿起了那筆。那筆,早已經沒有了趙明誠指間的溫度,隻有那刺心的涼。李清照就用這涼,在那聲聲羌笛裏,寫下了《祭趙湖州文》。
這祭文,並不華美,卻傾盡了李清照的愛。寫罷,她已經難以自抑,筆從顫抖的手中倏然滑落,在地上滾下了一道墨痕,就像她心頭不散的陰雲,濃又濃。
隻可歎這句句哭、字字淚的祭文全章,早已散佚在時光的塵埃裏了。也許是李清照本就不想讓這份“為誰憔悴”的真情示於眾人,於是在趙明誠三日或是周期的祭日裏,隨著那些紙錢將之一起焚燒了。
給他的愛,就要讓他全部帶走,世間隻留下一無所有的失心人。
一縷青煙嫋嫋,無數紙蝶零亂,向天堂傳遞著未亡人的心心念念。那是跨越生死的問候,那是最孤獨的靈魂應答。隻有至親至愛的人聽得見,聽得懂。
紙錢和祭文,無聲地燃燒著。如果真是這樣,這篇挽詞,真就成了散無可尋的煙塵。好在蒼天有憐憫,不許這份真愛徹底迷失,想給世間留一個感動。那祭文的紙或許就在風中吹散了小小的一片,留下了最情深意濃的兩句:
白日正中,歎龐翁之機捷。
堅城自墮,憐杞婦之悲深。
兩句,兩個典故;兩句,一份大愛。可就這僅僅二十個字,已經足以讓人心碎。
“白日正中,歎龐翁之機捷”,是說唐代素有“東土維摩”之稱的禪門居士龐蘊,感覺自己世緣將盡,便對女兒靈照說:“今天中午,就是我的入滅之時。你在外麵看著太陽,若是日至正中,就進來告訴我一聲。”說罷,他就地打坐入定。
那時江山,那個世道,南南北北,遍野都是這樣的音律。
花遲遲不開,他終究沒來,難不成會一下子就滿園春色嗎?那怎麼可能,這樣的錦繡,也隻能是天堂裏的相見了。
床邊的小幾上,他臨終之時用過的筆還在。紙,也在,亂亂地散在一邊。李清照看到這些,稍稍恢複了一下心智。因為床上躺著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了。他,是真的走了,再不會回來。她覺得,該用趙明誠寫下絕筆的筆,來回應一下了。
趙明誠的絕筆,是囑托,更是牽掛。她要用這筆,寫下思念和送別,送他遠行,讓他心安。
讓他心安,他豈能安呢?趙明誠彌留之際,一定是有和他大哥同樣的把靈柩運回家鄉的想法。他知道,一次次讓李清照將家中的金石資財獨自運來運去,已經很對不住她。如果再讓李清照穿過那漫漫的戰火,將他送回故土安葬,那實在是太難為她了。而且,那異邦的鐵蹄蹂躪的地方,還能算是故土嗎?那裏還能讓一個宋朝臣民的魂靈安息嗎?
他張了幾次口,卻終究是沒有說。
他沒說,她卻懂。趙明誠最後那目光裏的一絲期許,讓她心如刀絞。她也想說,卻無處說了,隻有將千言萬語寄於這支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