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緩緩駛出了門廳,他挺拔地看著車窗,夏小凝臉色驚懼得白若雪,更顯得她的墨瞳如黑曜石一般晶瑩,他等車行遠後,方轉身和周輝陽說話。
她從側車窗看著程睿寒,他很安定沒有一絲慌亂。車行出門廳,她慌忙轉身從後車窗看他,見他和周輝陽說話,周輝陽臉色極其不好,漸漸她看不太清楚。雖然她努力把眼睛眯小一些,總歸是徒勞,心裏忐忑不安回了外婆家,外婆剛起床,正尋她。
幾分鍾後周輝陽和朋友去了咖啡廳,神色如常的程睿寒回房,在大堂酒廊不起眼角落的杜一帆迎了上來,程睿寒好心情道:“一帆,時間卡得剛好,回頭我要好好感謝李總。”
大堂裏碩大的水晶吊燈,一個個水晶球如東海明珠,從不同的折射角度發出細碎的光澤,他在光華的照耀下,神色都飛揚的含笑。
暗暗擔憂的杜一帆立刻踏實下來。程睿寒做事程謹一絲不苟,今日他按程睿寒的吩咐,夏小凝到酒店後給李總打電話,讓他一個小時後約周輝陽在香格裏拉咖啡廳見麵,雖然他不明就裏,但服從是他的天職,是他在部隊就養成的習慣。一小時後他看到周輝陽怒氣衝衝,心裏為夏小凝捏了一把冷汗,之後夏小凝離開,程睿寒和周輝陽說了幾分鍾,周輝陽雖有不甘,但神色緩和下來,和朋友去咖啡廳時,又程厲說了一句,程睿寒不惱含笑點頭,他明白程睿寒達到了既定目標。
周家的牌桌上正熱鬧,陳安南陪著夏小凝的舅、姨打牌,今日他手氣極其不好,三家贏就他一人輸。他雖然如常笑著邊打牌邊聊著天,但心裏有事動作常常慢幾拍,急得他下家的二姨笑著埋怨他比老太太還慢,一時之間,他摸牌打牌,好幾把連喂二姨三鋪清一色,被他包了圓場,更是輸得一塌糊塗。
老太太醒後來牌桌找外孫女,看了陳安南一兩把牌,頓時笑道:“安南,你想孝順大舅二姨也太明顯了吧。”
陳安南立時紅了臉無比尷尬,夏小凝進屋聽到外婆在打趣陳安南,忙解圍:“外嬤,安南難得陪舅舅姨打牌,孝順也是應該的。”
外婆笑眯眯道:“凝凝,你呀你從小就衛護安南,長這麼大了還是如此,不過安南也確實招人喜歡,連我這個老太婆都多疼安南幾分。”
當初夏家和陳家指腹為婚,周蔓挺著大肚子回家說給老爺子老太太聽,兩人聽了當玩笑。莫說如今是新社會,就算過去正經八百定了婚的,還有不少都退了,鬧著玩罷了。
後來陳家誕了一個小子,周蔓產下一女,老兩口也沒當回事。倒是周蔓帶著陳安南回了一次老宅子,老兩口沒想這一瞧,還瞧中了。陳安南雖然小,但生得粉妝玉琢,活脫脫如觀音娘娘身旁的善財童子。即便周家孫輩各個生得機靈帥氣,但陳安南混在其中,也是非常出挑打眼的。
及至到了讀書年齡,陳安南時不時也和夏小凝一起回老宅子。老爺子是學問人,有時存心考陳安南,沒想陳安南《增廣賢文》《三字經》《論語》背得滾瓜爛熟,頓時得了老爺子的歡心。老太太見他雖然年齡小,但十分懂事伶俐,嘴又甜,外公,外嬤,叫得如蜜糖,不僅如此,自己還是孩子卻把夏小凝顧得周周到到,讓老太太打心眼裏歡喜。這樣知根知底又體貼人的孩子真是打著燈籠也尋不到,遂肯了這門子婚事。
再後來兩人漸漸大了,陳安南對夏小凝更是知冷知熱,學習也常常獨占鼇頭,第二名都很少,幾乎都拿第一名。老爺子暗地裏和老太太說,陳安南這個孩子以後會有很大的出息,老太太聽了更是高興。
等陳安南高考成績放榜,成當年的市理科狀元,周蔓喜滋滋給老爺子老太太報喜,老爺子平靜說道,理所當然,他一早就看準了陳安南日後前途無量。
夏小凝見外婆逗著陳安南,她嬌嗔地拉著外婆去了廳裏:“外嬤,幫我找找那本旗袍盤扣的書,我在錦城定了件旗袍,但都是機器盤的扣,我想自己盤幾個蝴蝶扣。”
老太太一聽寶貝孫女要書樣子,忙不迭去書房尋書。陳安南借口去衛生間尋夏小凝,見她清瘦的背影沒有了往年的輕靈,有著緩重,當下心裏一酸。
晚宴時分周輝陽回了老宅子,夏小凝惴惴不安喚他,他凝重看她,隻字未提下午的事。她總歸是不安心的,吃飯時都不說話,隻默默吃著外婆不停往她碗裏夾的菜。
席後她尋了個無人在旁的空隙,小小心心往周輝陽跟前晃,周輝陽見她從未有的驚慌害怕,重重歎聲氣,把她拉到身邊,愛護地嗬斥:“小凝,你自己考慮好,不管是陳安南還是程睿寒早點定下來,好好過,不要這樣不著三不著四的兩邊都不丟手。”
正是水仙開得正盛的時候,茶幾上漳州水仙用紅絲帶把碧綠的長徑攏在一起,花骨朵已開了大半,潔白的花瓣熱鬧地觸在一起,嬌柔的鵝黃花蕊沁出滿室的芬芳。
她是喜歡水仙的,白色有淡雅香氣的花她都喜歡。水仙,白百合,風信子都是她的最愛,但今日她卻覺得鬥室太小,花香馥鬱得她身形不穩,搖搖欲墜。
她是周家的小公主,合家千嬌百寵著,一直以來她都有著明媚的笑容,但今年相見,她笑容少了許多,眸子裏常常飄著憂鬱。到底是他從小就嗬護的寶貝妹妹,見她這幅光景,心裏分外擔心。
家人大多去打牌,他拉了她去書房。
黑檀木大書案上鋪著上好的宣紙,屋裏尚留著澄泥硯特有的墨香。外公每日必練字。
他點燃了大案上月白描有工筆畫的鏤空瓷燈,蒼白的燈光有了燈罩的渲染,煥發出美麗的光華,她的臉在柔光下有了一絲熱氣。
四周無人很清淨,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再程厲和冷硬:“小凝,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摳著明式四出頭官帽椅扶手,沒有說話。
他皺著眉道:“小凝,如果你不好決斷,哥哥替你做主,你跟程睿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