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酒店入住的人不多,她的長靴踩在厚實的地毯上,印下一個一個遲緩的腳印。但這腳印瞬間就回複到平整,如她的反抗,不管多大的陣仗,要不了一時三刻,他立刻就會讓這些反抗消弭得一幹二淨。

開門見他坐在起居室淺黃條紋沙發上,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看長度都隻吸了一二口就按熄。她不喜歡煙味,他和她在一起幾乎不吸煙,今日等她恐怕心事重重,極是煩悶。

聽到開門聲,他立馬打開口香糖罐,抓了一把口香糖到薄唇裏,又快速把煙灰缸拿到浴室,倒掉煙頭。

她聲聲喚他,他‘嗯’了一聲連頭也沒有回一下,驀然覺得無趣,起身把空調溫度調到二十三度。

想走到他身旁,見他如石刻般冷凝。他穿一款灰色的條紋襯衣,香檳色的羊絨V領毛衣,雖然不是冷峻的顏色,但他此時周遭散發著冷淡的堅硬,讓人不敢輕易接近。

又無趣又無聊,默默坐了幾分鍾,心情極是焦灼。起身又坐下,見他真得沉浸在工作之中,凝神看著筆記本,鍵盤敲擊聲隨著他沉穩的眼神或慢,或快,完全無視了她。

她訕訕笑著:“睿寒,我不打擾你了,外婆該醒了,我回去啊?”

他沒有停手,強硬道:“不行,不準走。”

他冷著臉站起來,賭氣道:“去洗手。”

頹然地走進浴室,如凝脂的皂角在芊指上化成一個個泡沫,又漸漸消失在手掌之間,最後和著水流流逝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一遍又一遍洗手,一遍又一遍看著它們飛逝。

很是驚惶,手心竟沁出了汗,潮潮的粘粘的,十分不舒服。

他握了她的手,拿著細白的帕子替她擦汗,忽而有了‘叮咚’的笑聲:“小凝,你這樣怕我,那就不要尋思想逃離我,你與其做些無用功,不然實際一些,和我好好過,這樣對你身邊所有人都好。”

她抽開手,拿了帕子,如雨中顫顫巍巍的薔薇花般乞求:“睿寒,你要怎樣才會放過我?你要怎樣才會遵守你自己製定的合約?”

他淺淺地笑著:“小凝,你很在乎合約?”

她輕聲答道:“做人最重要的品質就是遵守承諾和信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人若是沒有了信用度,那麼他的誠信體係就會坍塌,一個沒有誠信的人,如何讓人內心尊重?”

他笑得如迷,讓她惴惴不安:“小凝,你放心好了,我們三個人之中,絕對不是我先違約。”

她不解,心裏七上八下。他把她抱到起居室沙發跟前,替她換鞋:“小凝,老人家該醒了,你早些回去吧。”

她鬆口氣去拿大衣和圍巾,他先一步拿好放在臂彎:“小凝,我送送你。”

雖然過年來酒店的人不多,但畢竟她是本地人,怕旁人看了去,她不想錦城的事延綿到榕城,以後她還要在這裏長期生活,不想這裏有任何關於他的記憶。

見她立在原地不動,他連外套都沒有拿一件,就穿著香檳色的毛衫,自顧自開了房門往外走,無奈她隻得跟上他。

在電梯裏她退到角落和他保持著距離,所幸這個時間沒有人上下電梯,大堂也寥寥無人,她暗地裏鬆口氣。

行至門廳,他吩咐門童叫車,把大衣給她披上,她忙接過來側身穿好,就在他替她圍圍巾的時候,一個人讓她臉色瞬間就白了。周輝陽和一幫朋友來到酒店,他吃驚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她,隨即板著臉程厲地盯著她,她慌得推開程睿寒,趕緊走到周輝陽跟前打招呼:“輝陽哥。”

周輝陽極為生氣把她拉到門廳外的角落,質問:“小凝,他是誰?”

她不自在地說:“一個朋友。”

周輝陽聲音高了幾分:“一個朋友?大過年的不好好在家呆著,跑到這個地方會朋友?陳安南知不知道?”

她囁喏道:“輝陽哥,我……”

這樣扭捏的神情讓他更是疑竇重生,他不由地仔細看向門廳內沒有穿外套有些麵熟的程睿寒。程睿寒神色不驚地站著,冷靜卓然,身上成熟威程之儀讓人莫名就會敬畏,這樣超凡的男人不會讓人輕易忽視和忘記。他快速在腦海找尋,猛然他想起來了,他在越茗軒見過這個男人,當時這個男人身邊有位傾城的佳人陪伴,後來夏小凝莫名其妙就說肚子疼,鬼鬼祟祟離開越茗軒,連她喜歡的春卷都沒有吃。

腦海電光火石之後,他頓時黑沉了臉,拽緊夏小凝的胳膊怒道:“小凝,你簡直不知道羞恥!小姨和小姨夫要是知道你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你這樣做,置陳安南於何地?讓夏家、陳家、周家的臉麵擱哪裏?”

他越說越氣,失了常日的儒雅溫文,拽著夏小凝往停車場走,她一個趔趄身形不穩,靜觀的程睿寒迅速走了出來:“周輝陽,你既然看重你周家顏麵,你在眾目睽睽之下拽著她,不怕讓人疑心?你看你朋友都在看你,你還不放手?”

急怒的周輝陽趕緊瞧他的朋友,果然他的朋友們正疑惑地看著他,他立馬冷靜下來,鬆了拽夏小凝的手。

程睿寒看驚慌失措的夏小凝羞愧地低垂著頭,他無限溫柔地替她整理被拉斜的大衣,她慌忙讓開,他穩定地繼續整理她的衣服和圍巾,對冷著臉看他的周輝陽道:“周輝陽,既然你看到我和小凝在一起,那麼我也慎重告訴你,我會對小凝負責,小凝要嫁的人是我,不是陳安南,我也不允許夏小凝嫁給任何一個男人,隻能是我程睿寒,你是小凝的表哥,同樣也會是我的表哥。”

如天外來客,如異類生物,周輝陽瞠目結舌看著驚世駭俗的程睿寒,這個男人憑什麼這樣有底氣?這個男人憑什麼就有君臨天下的霸道?他眼裏的怒氣燃得更旺,夏小凝害怕輕聲喚:“輝陽哥。”

周輝陽冷冷看她一眼,她越發驚恐,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身子也暗暗顫抖。

這時出租車被門童招來,程睿寒體貼替她開後車門,在周輝陽冷眼下親密吻她發白的臉頰,安詳地很輕柔道:“小凝,沒事,安心好了。”說完他給司機報了夏小凝外婆家的地址,遞給司機一百塊說餘錢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