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苒了悟的扯扯嘴角,那位“雪婷小姐”還真是足夠“單純”,手機這麼便捷的方式都不用,偏要讓人通過如此原始的方法當眾通知。
目光轉向瞬間變臉的莫迦瑄,安苒胸腹間又一陣絞痛,雖極力咬緊下唇,可嘴角還是滲出血沫。
莫迦瑄皺皺眉頭,目光冷淡的掃過安苒嘴角的血跡:“謝謝你不再喜歡我了!”嗤笑一聲:“你的喜歡——令人作嘔!”話罷頭也不回,拔腿就走。
就在莫迦瑄轉身的同時,安苒繃著的心弦跟著斷開,再也堅持不住,大口嘔血。
耳畔是林靜蕾驚慌的喊聲:“迦瑄,給我站住,苒苒她……”
莫迦瑄的回應透出他的緊張,他說:“蕾姨,你們的期待我已經竭盡所能的滿足了,所以也請你成全我,被送進醫院的是我的女人和骨肉,他們現在需要我。”
這是安苒死去活來反複折騰的那一年,和莫迦瑄見的最後一麵,他撇在她記憶裏的那些話,也是字字戕心的,所以,她決定將他徹底遺忘,放了他,解脫自己,對大家都好。
不這樣,還能如何?
雪蘭,這個名字在很多陌生人的認知裏,把它理解成川蘭的一種,她曾經也是那樣想的,可後來才知道,她的生父曾在安哥拉的沙漠裏研究過千歲蘭,據說那是世界上生命力最頑強的植物。
她生父辭別她生母的那天,好多年沒下過雪的城市居然飄起了漫天的雪,她生父擁著她生母,看著大雪說,下一場雪,他就回來接她……
是的,雪蘭就是盼雪的千歲蘭,生命力強韌到匪夷所思的程度,當年大出血超過人體極限,黎宏德已在病危通知書上簽下名,可她還是挺過來了。
鬼門關前是常客,閻王都懶得理她,吐幾口血算什麼,昏睡上小半天就醒轉過來。
睜開眼,居然隻言教授一人在旁邊守著,直覺感應到——有情況!
原本就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加上心裏又有鬼,安苒已經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緩緩心神,起身端正坐好,靜待言教授發作。
表情凝重的言教授,見安苒狀態不錯,也不與她賣關子,直接拿出她不意間落在床下沒開封的驗孕棒遞過來,開門見山的說:“苒苒,這個孩子你不能要。”
安苒微微勾起嘴角,平靜的問:“言叔叔,這件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
看安苒的神態,言教授暗暗鬆了口氣:“我也是剛剛才確認。”
安苒用她那雙頗具迷惑效果的眼睛仰望言教授,虔誠的懇求:“言叔叔,可不可以拜托你,暫時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對上安苒的目光,言教授愣了一下:“你……”
安苒雙手合十,低頭做祈禱狀:“言叔叔也是知道的,我爸媽這半年為我~操碎了心,特別是我媽,她近來血壓很不穩,不能受刺激,即便我懷孕的事,言叔叔隻告訴極個別的幾個人,可常言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傳揚出去,讓我媽知道,她肯定又要跟著我著急上火,所以……有勞言叔叔暫時幫我保守一下秘密。”
安宗凱夫婦定期在他們醫院做體檢,所以言教授很清楚安苒所言屬實,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讓言教授沒辦法拒絕,他想了想:“苒苒,妊娠10周以內還好處理,拖得久了,對你目前的身體情況來說,負擔太大,如果你擔心你爸媽,我可以給你聯係外地的醫生……”
安苒抿嘴搖頭淺笑:“言叔叔,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所以不用麻煩了,隻要給我一個禮拜,就一個禮拜,我會給大家一個完美的交待。”抬手貼上自己的小腹,表情終於現出落寞,垂下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濕潤。
明知此舉於情於理都不合,可那一刻的言教授感覺自己就像鬼迷心竅,居然答應了安苒如此任性妄為的要求。
回到莫家後,安苒告訴福嬸,說想一個人待會,隨後將自己關在書房裏直至深夜。
當她還是自由灑脫的雪蘭時,工作之餘,去過很多地方,逛過無數家首飾店,加之持有珠寶設計專業的文憑,使她有更多機會接觸到新奇獨特的珠寶首飾,卻從未看到過和她親生母親留下的那枚銀戒指相似的紋飾,沒想到能在莫迦瑄那裏發現一摸一樣紋飾的吊墜。
黎媽媽好像說過,那枚戒指是她生父送給生母的結婚禮物,可由荼蘼這種被譽為“死亡愛之花”的東西見證的戀情,能有什麼好結果?
古董落地鍾敲出沉重的十二響,一顆滾燙的淚珠子隨著尾音落下,砸在剛剛完稿的荼蘼花上,安苒攥筆的手頓了頓,看著花瓣上的淚痕,靈光一閃,提筆在畫稿上寫下蒼勁的六個大字——流淚的荼蘼花。
所謂習慣,《現代漢語詞典》裏有種注解是:在長時期裏逐漸養成的,一時不容易改變的行為,傾向或社會風尚……
屬於真正安苒的記憶不複存在,可她的身體習慣卻保留下來,與骨子裏的雪蘭兩相融會,於是新生的安苒,字體中既有安苒的形,也具雪蘭的神,倒轉化成一種陌生筆跡。
為避免再被視作患病未痊愈,遭遇非常規的診療方案,安苒是能不寫字就不寫字,但總難避免偶爾有那麼幾次的情難自禁,一如此刻。
安苒抬手輕觸眼角,指尖沾上淚水,撇撇嘴:“在這麼下去,真要變成林妹妹了。”另一手滿是憐愛的摸摸自己小腹:“是你這小淘氣在搞鬼吧!”破涕為笑:“讓我把積攢八年的痛苦統統發泄出來,從此快樂幸福的和你生活在一起?”
前途不明的胚胎不可能回答她,但這並不妨礙她和它隔著肚皮對話:“誒,總不能一直管你叫小鬼呀,反正現在也閑著,就給你取個名字吧,不管我是誰,但你肯定是安家的血脈,所以呢,假如你是女孩,就叫‘安熙’,如果你是男孩,也叫‘安熙’——熙,光也,安熙,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名字,一輩子平安幸福,光明燦爛……”
撂下畫筆,提起三寸狼毫,飽蘸墨汁,在白紙上落下“安熙”兩個字,書得顏筋柳骨,遒勁有力,她很滿意。
將將放下筆,門外就傳來莫奶奶的聲音:“苒苒,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