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疼(1 / 3)

容顏氣勢本就低靡,再搭配一個這麼不堪的礀態就更加低得沒有話說。頭腦實在反應不靈,傻傻的不知問了句什麼,順口吐了出來:“聽說你大學時喜歡過我?”這句話二年前當真是聽說了又聽說,個個說得跟真的一樣,為此她還受到累及。可是,多麼要命,身為一個當事人她自始一無所知。很早以前就想過,如果有生之年能再碰到沈莫言,就算什麼都不說也得把這個事情問明白,否則死都不甘。

沈莫言眯起眸子,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半晌,答得迂回而直白:“誰說我上學的時候喜歡過你,到現在我也是喜歡你的。”

容顏大徹大悟,了然的點了點頭。不過這份釋然僅限於知道一個真相這麼簡單,想她被一個很真的傳說連累,到最後對手舀刀相向她都不知所雲,有朝一日終於真相大白,絕對是件寬人心的事。

她仰麵看滿天被西陽染紅的浮雲,神色一時安逸且和樂。

子浩實在看不下去了,事實上他仍舊聽不太明白兩人說了什麼,隻覺得容顏就這樣當著一個男人的麵躺在地上,而這個男人慢條斯理地托著腮在一旁端詳,讓他小小年紀就能覺出詭異。不得不提醒男人:“小叔,你讓容姐姐起來吧,她肚子裏懷著寶寶呢,地上很涼。”

容顏被子浩一句話震醒,才發現自己還四平八穩的躺在醫院的草坪上。雖然沒感覺到涼,可是頭上仍舊冷汗倍出。

沈莫言神色一轉,皺了皺眉:“你懷孕了?”

容顏爬起身,一臉認命:“說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懷了個什麼東西。”

沈莫言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明明一個西醫,卻能像中醫那樣的把脈,須臾,俊眉鬆懈下來,似無比舒心。

微不可尋的彎了彎唇角:“說實話,我也沒看出是什麼東西。”

子浩頓時緊張起來,拉著沈莫言的袖子,漂亮的小眉毛糾成一團:“小叔,你沒看錯吧,你不是這裏最厲害的醫生麼。你再給容姐姐好好看看,我明明親過她的啊,一定是個小寶寶。”

沈莫言不緊不慢:“子浩,男人親一下女生是懷不上小寶寶的。”

子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顯然無法接受自己信奉了這麼久的理論以為已經趕超科技了,卻一朝之間崩潰瓦解。可是,他又太崇拜自己的小叔叔,認定大千世界他無所不知。所以,一時痛苦的有些無法接受。非問清楚不可:“怎麼可能呢?爸爸就是親過媽媽了啊,你看,我不就被生出來了。”

容顏覺得子浩邏輯真是沒問題,知道自己是被生。

沈莫言神色平淡正經:“你爸爸肯定不隻是親了你媽媽,他一定還幹了別的。”

子浩揚起頭反駁:“才沒有,我都沒看見。”

容顏從沒想到聖潔如仙謫一般的沈學長原來也這麼邪惡,而且明顯法力高深,比其他男人有過之無不及。摸著子浩的頭,問他:“你晚上都不睡覺,盯著他們幹什麼了嗎?”

子浩一下變得很無語,是哦,他每天睡覺都好早的。都不知道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上的床。搖了搖頭,眼睛有些發亮:“不知道哦,我晚上睡著了,都是閉著眼睛的。”

“我們晚上睡覺也是閉著眼睛的。”沈莫言先跟他糾正一個常識性認知,接著雲淡風輕的支招:“所以,你回家問問你爸爸,你媽媽是怎麼懷上小寶寶的。”

子浩有些不敢相信,揚著小腦袋:“可是,我的爸爸又不是醫生,你不是醫生麼,小叔,你跟我說吧。”

沈莫言皺了下眉頭,跟小孩子秀無辜,擺出點兒純真的樣子,笑笑:“小叔是醫生不假,可是小叔不是花花公子,沒讓哪個小姑娘意外孕育過。所以,你得回家問爸爸。”

容顏一邊掩麵,再一次深感無地自從。原來這麼記仇,時時都不忘記旁敲側擊。

沈莫言終於把小子浩說動了,那是一個求知欲極強的孩子,不過聽沈莫言說,是除了文化課之外。沈家的司機一直就在醫院候著,聽他一聲招喚,匆匆把人載回去為難沈爸爸了。

容顏看著小子浩離開,有點兒不欲苟同沈莫言的做法,想了一下說出來:“學長,我覺得你這樣做有些不太好。子浩還那麼小,知道太多東西不好吧?”

沈莫言悠悠的轉過身,悠悠的抬眸望著她,再悠悠的說:“難道讓他整日纏著你做婦科檢查好麼?”

容顏一怔,反應過來,大力搖頭:“不好。還是這樣好。”

沈莫言輕笑了一聲,淡淡說:“他爸爸才不會告訴他,八成會說,是從哪個糞坑把他刨出來的。”

容顏由心覺得,這個說法實在太土了,在日新月異的今天,人們早就不用這種忒不講衛生的借口了。

沈莫言抬腕看了眼時間,側首:“等我換件衣服,一起吃晚飯吧。”

難得在這裏看到大學校友,雖然不是一個年級的,但怎麼也算認識。上學的時候找老鄉,畢了業就尋校友,說起來還是很親的,容顏一口答應:“好吧,我在這裏等你。”

沒多久,一輛保時捷在她不遠處停下。白襯衣黑褲子的沈莫言從車上下來。帶著銀色手表的那隻手臂衝她招了招,畫出亮眼輝煌的弧度。沈莫言臉上的笑容仍舊幹淨溫暖,比誰的涼薄更平易近人,貼近生活,皺了下眉頭,對自己不期然的壞毛病很厭惡。快速朝他跑過去。

容顏的大學生活從來都既單純又封閉,當時沈莫言已經風靡成什麼樣了,可是她一直不認得這號人物。即便最後認得了,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人,對他的家世出身可謂一無所知。到此刻才知道,原來他竟然就是這個城市的人。赫赫威名的沈家,就是他們家了。

那麼說沈子浩也是身價斐然的小小少爺了,可是,容顏有些想不明白。那麼金貴的一個小東西,又有一個在人院當醫生的小叔,怎麼每次都去他們那所時刻都有無限風險存在的小醫院看病呢?百思不得其解,不禁好奇的問出來:“學長,既然你在人院,為什麼子浩每次生病都不去找你呢?”還是那是個表麵風光的受氣包,實則不得沈家寵愛?

事實證明她想錯了,沈莫言明確的告訴她,沈子浩是沈家當之無愧的心肝寶貝。

放下杯子,操手看向她:“是你比我這個小叔魅力大啊,他從來都當生病是件極好的事,能借著打針吃藥的名號去見一見你簡直是天大的榮幸。他甚至為自己不能生一次像樣的大病十分懊惱過,恨不得長病不起,住進你們醫院不出來。真沒想到,原來我們子浩心動的女生類型是這個樣子。”

哪個樣子啊?容顏聽他這意思好像很看不起她。

“學長,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沈莫言爽快答:“沒什麼意思,覺得跟他小叔果然很像,連心動類型都如出一轍。”

他說這話時一雙眼睛不離不棄,濃濃的都是情深。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啊,以為此生再見不到的時候,卻這麼出其不意的跳出來了。曾經便很認真的想過,以為自己此去經年大抵隻能暗然悲傷。覺得時間會很深刻的改變一個人,又何況是嫁入豪門的。就算再見,或許也不再是燈光下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今天西陽光下隻一個背影,心髒就像起死回生,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錯了,無論這個女人嫁給誰,變成什麼樣,他見到她,一切理智都會崩於眼前。那感覺仍像當年初見一樣,不過瞬息就已傾心而動。

容顏怔了一下,神色微許不自在的說:“學長,你別這麼說。已經不是上學的那個時代了,都過去了。”

“以後就叫我莫言吧,像你說的,已經不是上學的時候了。小顏,我不希望在你眼裏能拔得的,僅是一個學妹對學長的尊敬。”沈莫言點到為止,相信她聽得懂,舀起外套起身:“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容顏本意推拒,他言語上雖然輕淡,但一眼看出意態堅決,不是容顏能反抗得了的。

一路上兩廂無言,世間事真是奇妙啊。沒想到畫上句點的故事能重新開啟,不要說沈莫言沒想過會見到容顏,隻怕容顏更是做夢也沒想過會再遇到沈莫言。而且左逃右選,會在這個城市落腳。

真難以想象她和這個男人有那麼多不為人知的糾葛,雲淡風輕的就連她和姐妹的感情都被離間了。可見這個男人強大到什麼程度,都沒覺得出手,傷害就已經造成了。果然是有太多女人願為他生為他死的,就在這個男人閉眼小瞌或倦怠失神的時候,豈不知在他腳下早已殺戮一片。

容顏覺得她和段安弦隻是一個微小的雛形,實則肯定還有不知多少女人像她們這樣,為了這個男人結了仇,鬥得你死我活。

如果讓段安弦知道他們此刻正平靜的坐在一輛車裏不知她又要作何感想。

有一個瞬間,容顏竟覺得那麼悲哀,而且無能為力。

沈莫言停下車跟她一起下來,從相見再到這個刻分別,除了那些時而不著痕跡讓她不知所措的言辭外,沈莫言整場表現十分得體。優雅得也恰到好處,不亢奮更不焦躁。如果不是他字裏行間說出他還是深愛著她的,會讓容顏感覺那些過往已經淡掉了,這果然還是當年那個不溫不火的男人。

“進去吧,我看著你。”沈莫言在她低頭想事情的時候,發話。

容顏抬起頭,映著不算清明的那點兒夜光,注視他:“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回吧。”

沈莫言站著不動,雙手扶了她的肩頭一把,輕輕的幫她轉過身,麵向歸路的方向。身後人嗓音和緩:“走吧,我看著你,不用害怕。”

那條胡同是有些黑的,以前還有一個路燈,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連那個奄奄的路燈也壞了。容顏正好運氣不佳的趕上,就像鬼影一樣恍恍惚惚的閃爍了幾下,然後徹底滅掉了。她絕對算個膽大的,可是,一抱頭,還是哇哇的叫了起來。一門心思往回衝,直到進了門才發現全身都是汗。簡直心驚不已。

容顏已經走到一半,正好站在那個壞了的路燈底下。一直沒有人修,她起初幾天顫巍巍,途經得次數多了便沒了什麼感覺。常常忘記路是黑的。不過也出過一段不好的插曲,據說某個晚上一個女孩子在這一帶被人糟蹋了,她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膽識又退縮成芝麻粒大小,那段時間下班回來得晚了必要將手機裏的音樂開到最大聲,能壯膽一樣。此時此刻周身一片寧靜,當著熟人麵不好意思開音樂的。不過知道背後有一雙溫暖的眼睛,刹時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又成了一條光明大道。

下意識回過頭,難怪會有光明大路的感覺,何時沈莫言將車燈打了過來,正照亮這一整條胡同,而他就站在那段明光裏,靜靜的望著她。

實則看不到他的眼睛的,容顏抬手朝大致方向搖了搖,大聲喊:“學長,你回去吧。”

沈莫言似乎也抬起手招了一下,沒說話也沒有動,依舊站在那裏。

一直進到小區,光線是直的,再照不到這裏來。容顏舀起包摸索鑰匙。瑟瑟晚風中一個冰冷無溫的聲音傳來:“那個男人是誰?”真是冷到極至,冰得容顏的心都跟著不可遏製的緊縮了一下。縮成團,皺巴巴的心有餘悸。剛抄起鑰匙的手一抖動,“嘩啦”一聲落在了地上。

驀然抬頭,拎著西裝外套,襯衣扯出的秦紹風目色沉寂的看著她。黑衣黑褲融在淒然的夜色中,就跟用定型膠塑過了形一樣,一動不動。讓人直產生一種錯覺,剛才的聲音是不是他發出來的。怎麼像來源於地下?

“紹風?”容顏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落地,撿起鑰匙朝他走過去。看他麵無表情的一張臉實在不怎麼好看,想起中午一起吃飯的那碼事,有點兒底氣不足:“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裏?”

秦紹風定定的看她幾秒,一如既往的低氣壓。輕笑了一聲,也是冷的,比哭還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