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相欠罷(3 / 3)

宋瑞冷著眉眼:“你知道我為了誰。”

秦遠修要笑不笑:“自然知道,否則你以為我會白白受你一拳麼。”

宋瑞不知道他這樣是在乎還是不在乎,這一身閑散看似跟往日沒什麼不同,但正因為太相似了,才更讓人覺出不同。就像人有時淡然不是因為不傷悲,而是達到一種極至,便像無所畏懼。

“容顏不見了,整個s城都找遍了,沒有。你這麼折騰到底為什麼?就為一個閔安月?”

秦遠修嘴角笑意凝了一下,微不可尋。緩緩抬頭,眯眸“哦”了聲,“她能去哪兒裏,那麼大的一個人了。”

宋瑞一腔火氣燒上來,扯起嗓子:“你什麼意思?就一點兒不擔心她是不是?她什麼都沒有,這幾天又經曆過這麼多事,一個小姑娘哪裏有地方去?”

“我們已經離婚了。”秦遠修不緊不慢地重複了這一句,像刻意跟人申明立場,容顏現在不歸他管,於他而言似乎都無所顧及了。見宋瑞一臉咄咄逼人的執著,按了按眉骨,輕歎:“到什麼時候都不讓人省心,秦家那套別墅我已經過戶到她名下了,還有屬於她的那份財產,等她什麼時候回來了,你幫我交給她吧。”

宋瑞一怔,忽然問:“為什麼不自己交給她,你要去哪兒?”

秦遠修一臉明擺著,覺得他的問題很好笑,就真的笑了出來:“公司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問題,當下又發生這麼多事,都容不下我了,不想留在這裏礙眼。”

他這麼說很像是要出去躲清淨,跟容顏倒像一個套路,一前一後,就紛紛打算著離開了。不知是真的躲清淨,還是離開這片傷心地。

宋瑞之所以想不明白,是因為看不明白秦遠修。不確定這片熱土對他是傷懷還是別有其他,畢竟事態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他一路盤點好的,如今正中他的下懷,若有情緒也該是妙不可言不是麼?

但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是白當的,秦遠修情感上的線路他雖然一直沒看明白,可是工作上這等幹脆的事他太了解他不過。想在秦遠修的眼皮子底下做亂卻不被發現,那得是多麼出神入化的高手,但在他看來,s城並沒有這號人物。就算是他在吊兒郎當的情況下,也不太容易。何況秦遠修這麼多年也沒真正認真過,還不是照樣水漲船高。如果說真出現問題,那也是他自己的問題。

眯了眯眼,問他:“誰想在公司鬧事,你一早就看出眉目了對不對?隻是故意視而不見,就想以此為契機離開公司?”

秦遠修微微一笑,宋瑞果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對他不是一知半解。掏出一根煙點上,自唇齒出飄飄的擠出幾個字:“根本沒誰鬧事,都是我一手操縱的。”

宋瑞聽得一片驚,怔了一下:“是你導演了一場戲給所有人看?你想怎樣?”

秦遠修繞過他去提車,邊走邊道:“沒想怎樣,累了,不想幹了。”

宋瑞跟著去提自己的車,想追上他再問些什麼。奈何一出秦家他就撒歡跑了起來,秦遠修的車技一直都是不要命的,他比不得。反倒慢下速度,集中神智什麼都不想,就想一個秦遠修。

就這麼離了,當事人已經收拾到戰場各自散去,他一個旁觀者坐到原有的位置上倒好像久久回不過神。真跟看戲一樣,覺得怎麼可能?太虛飄了。這樣的事也就他秦遠修幹得出,什麼都能當兒戲,舀起來放下去,一切都行雲流水又漫不經心,這是一個不長心的男人。可是,若真沒有心,許多事又豈能做得算計重重。他反應過味來,今天秦老爺子讓他滾出去,隻怕不是秦老爺子的本意,是秦遠修有意將話趕到這一步上來,讓秦老爺子忍無可忍,無形中受著牽引做出秦遠修想要的決定。秦遠修不用多說廢話,輕輕鬆鬆離場,省去很多麻煩。否則,就算他離開了,秦家也會滿世界找人,一刻也不會讓他清閑。

看來他也是去意已決,是因為在s城壞了名聲,擔心跟閔安月接下來的路為走得艱難麼?

這個問題不比其他,問不清楚心裏不會安生。摸索出電話給秦遠修打過去,直接問他:“你是想帶著閔安月一起離開嗎?”

半晌,秦遠修那邊才答,卻詞不達意,反倒問:“讓我見到容顏,你是不是後悔了?”

宋瑞愣住,車速一慢再慢,最後熄了火,停靠在路邊上。這一個斟酌意味的時間比他還長,沒想到秦遠修這麼急性子的人也等得起。看來對這一問題的答案他也是相當好奇,跟宋瑞想知道他是否會帶著閔安月一起遠走高飛一樣。宋瑞眯著眼看窗外的燈光,時光走得真快,轉眼就是流年三四,不經意的一個決定回首竟然不堪。那樣一個玩樂是天的年紀,什麼都極少在乎,更不會掂量一個人會在心裏變得幾何重,就像無數個肆無忌憚的從前一樣,看到美好的事物總忘不了和哥們一同分享,然後鑄成錯誤,才知什麼叫年少輕狂的荒唐。可真是荒唐透頂!

沉沉的歎了口氣:“後悔啊,怎麼不後悔,簡直悔死了。”

秦遠修聽完這一句沒說話,“啪”一聲掛斷。

宋瑞卻再走不了,記憶被開啟,時間再久一點兒隻怕都要忘記其實是自己最先認得容顏的。如果不是他,秦遠修不會有識得她的機會,更不會將她無辜的卷進來,憑白受一場傷害。怎麼說,都與他有關,覺得,對不起她!

那一年已經正式接手家業,和其他企事業單位聯合舉辦一次大型募捐活動。名義上是做慈善事業,實則就是秉承著打廣告做宣傳的目地。那次活動做得不小,許多大學也被吸收進來,主動提供義演,為活動籌集善款。

第一次節目彩排,他閑來無事被拉去盯場子。坐在觀眾席上遠遠看到那麼一個小姑娘,牛仔褲白t恤,長長的頭發束起馬尾,長相純淨得水一般,眼波流動時他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跟著一起滾動翻騰。最後台子一側有人喊節目通過,她站在台上欣然一笑,整個空間瞬息富麗堂皇,女子臉上梨窩深陷,明媚得沒了邊際。他從來閱人無數,還不曾見誰有這樣的魔力。她站的台子明明不高,一刹那卻讓他覺得萬眾矚目,心裏認準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覺得多新鮮,就想讓秦遠修也看看。他品味素來獨道,對女人有著比飲食多出不知多少倍的挑剔。

過後他從工作人員那裏要來她的資料,才知道叫容顏,覺得這名字起得也好。彩排和正式演出間隔一段時間,其間他出去辦事,某一次路過t大,想起有個叫容顏的女生在這裏讀書,鬼使神差便把車開了進去。自然沒看到,若大一個校園又是午休時間,人來人往的想見到一個人談何容易,他一個不大不小的男人竟然很男孩子氣的在別人的校園裏緬懷了一些事情。忽然返老還童,曾經自己念大學時的一些感觸又瘋湧上來,措手不及的回憶了很久很久。

活動正式舉行那一天,秦遠修到底被他喚去了,還有肖恩施,他們這一群人裏總是不乏湊熱鬧的。都是一些閑來無事的公子哥,家境殷實,省去找工作的這個艱辛環節,日子一下就會空閑許多。再者也都是那次募捐的重角,都是要掏腰包的主力軍。

人是到齊了,可是想看的人卻遲遲不到。本來節目就排得很靠後,秦大少不耐煩的看了幾次時間早已按耐不住,實則一個女人就算真長得傾國傾城對他也沒有多大的吸引力。閑閑的瞥了幾次台上,再閑閑的跟他玩笑:“你家那位如花似玉還來不來了?不台我可走了啊。”

宋瑞將人按住:“再等一等,不看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

秦遠修看宋瑞實在有誠意,索性就再等一等,學著他的調調也說了一句:“看完要是讓我不滿意浪費了我的時間,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宋瑞很知秦大少的脾氣,攬著肩膀像上學時那樣:“放心,最後你真身心疲憊,我會對你負責的。”

實則那一次容顏根本沒有遲到,而是宋瑞也在急不可奈的情況下讓後麵改了一下節目單,把她的那首獨唱提前了兩個。那個時候按理說所有義演的都在下麵候著了,到了哪個曲目便會直接上場。而宋瑞沒想到的是容顏根本不是晚到,是遲到。這實實在在就是個意外。可是他不知道,節目一提前,便被曬了場子,音樂都響起來了也不見有人上來。最後下麵已經小起一陣議論,看出似乎哪裏出了問題。

秦遠修拎著嘴角懶洋洋的在下麵看笑話,不忘調侃宋瑞兩句:“你家如花似玉行啊,好大的架子,都這樣了還不上場。宋瑞,你得管管了,這樣明擺著砸你場子麼。”

秦遠修的話說得模糊半片,宋瑞也正抓耳撓腮的時候有一個穿雪白連衣裙的女生跳上台,急匆匆的出來,站上去的很突兀,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明晃晃的一片白,像飄過來一朵雲,太輕盈了。及腰長發在身後輕輕的蕩,沒有化妝,五官精致清秀,渀若透明,也是急迫的緣故,額上有汗,腮上粉紅一片,比化了妝的還俱誘惑力。來不及調整呼吸,跟著響了一會兒的音樂唱起,之前那兩秒輕微額首想了下,看來是在心裏對歌詞,看看該唱哪一句。秦遠修沒說完那半句話默默無聞的咽了下去,宋瑞也不再急得想要撓破頭。

容顏一出口,嗓音空靈,跟她的長相和氣質一搭配便很有韻味,唱得不似專業歌手那麼好,但聽起來卻十分舒服,緩緩的淌進心裏一般。正是那首《某人》,直到現在宋瑞也常常聽。

秦遠修眯著眸子看了一會兒,悠悠的說:“看著有點兒傻啊。”

實則真談不上傾國傾城,就是清靈,活靈活現的,一眼搭上去便有了超凡脫俗的感覺。

宋瑞不欲苟同:“還成吧,沒覺得跟那些胭脂俗粉們沾不上邊麼?”

秦遠修操起手臂認真看了一眼,微微彎起桃花眸子:“太嫩了,還是個黃毛丫頭麼。”

宋瑞不停在旁打圓場:“不小了,我看過資料,就比你小兩歲,長得很顯小是真的。”

人一退場,秦遠秦也就抬屁股走人了。當時沒聽他說有什麼特別感覺,毛病倒挑了不少,看似並非十分滿意。隻是那以後再沒聽他說過“你家如花似玉”,最後到底成了他秦遠修家的如花似玉。

某一日跳出來就說:“覺得日子過得沒意思哎,不知道找個人結婚什麼感覺。”

一群人跟著起哄,畢竟想結婚這種心思能萌發也是種奇觀,大家紛紛覺得結婚不是人幹的事,平白會少了很多樂子和特權。所以,那時除了秦遠修,還沒哪個人有勇氣敢犯這個傻,會想不幹回人事。對於秦大少能犯傻,大家更覺趣味昂然。幾乎一呼百應,一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鼎立樣子,生怕秦大少一時興趣偏轉,他們就看不成熱鬧了。這事基本已經敲定,大家才想著把重點放到新娘這個致關重要的問題上,發現沒有新娘不成婚禮。後知後覺的纏著秦遠修問:“秦少,那嫂子是哪家姑娘啊?”大多猜想是閔安月,可是閔安月哪裏都好,就是有幾分清高,對於一個豪門閨秀似乎再所難免。但這種再所難免碰到豪門大少秦遠修就算不能免也得免。隻是兩人從小到大有各種各樣的謠言被瘋傳,卻從沒見當事人怎麼動彈,於是認準閔安月也是個不容妥協的人,偏巧跟秦大少對上了,無非是硬碰硬。

最後秦遠修輕飄飄的吐出:“t大的容顏,不是已經畢業了,該長大了吧。”

眾人一片嘩然,隻有宋瑞一人是默然不語的。沒說其他,就覺得想不通,秦遠修怎能讓兩人走到一塊,據他所知,那時容顏並不認得秦遠修這號人物。當然,也不認得他宋瑞。甚至不記得跟秦遠修說過人是t大的,或許說過轉身就忘了,而秦遠修的記憶力從來奇好。現在想來,容顏加入他們這個圈子時,其實已經在裏麵活躍好久了,隻是當事人不知罷了。

實則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容顏是誰,沒見過,之前也沒聽秦遠修提起過。這樣隨便抓個女人過來就娶了,隻能說明秦遠修也不是真的想入圍城,就想麼,秦遠修那樣的人什麼時候幹過傻事。目標一時都聚集到閔安月身上,那個女人太清高太慢熱了,刺激一下不失為一種好辦法,這是唯一能夠解釋通的。而且某一日宋瑞喝高了,當麵問過秦遠修,問他是否關涉到閔安月的事,他也親口承認了的。

再後來就是那場相親,秦遠修早就摸好了底,提前去“成德”咖啡廳就為了等候容顏。而那個相親對象當時也去了,隻不過沒到指定地點就被宋瑞攔下了。借口是這麼找的,說容顏其實有男朋友,隻是鬧了別扭,才想相親氣一氣他。對方自然很生氣,這一輩子怕也沒誰想當炮筒被人使喚,一扭頭走人了。宋瑞之所以會出手,也是礙於秦遠修出麵懇求他幫忙,他把話說得很人性化,既然你覺得那個丫頭那麼好,與其落到其他男人手裏不如交到你最好朋友的手裏,我幫你照看著,也能讓你省心不是。其實隻要秦遠修說出口,他不會不幫他,秦遠修小半輩子的缺德事都有宋瑞的份,沒有他不出手的時候,都已成了慣例。就像宋瑞幹的缺德事秦遠修也不會袖手旁觀一樣。這種互幫互助的思維模式很長一段時間控製著男生的行為指向,沒長成真男人的時候都覺義氣比什麼都重要。但真當長大成人,便覺得義氣其實也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認識,才造就了社會的悲劇,人們都不再那麼純真且難能可貴了。

而秦遠修和宋瑞之間最值得讚揚的,就是時值今日他們之間仍舊純真得無與倫比。一如既往的甘願為朋友兩肋插刀,在彼此的生命裏什麼倒黴角色都願意充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擔心某一日會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也正因為如此,宋瑞在心裏深深的愧對容顏,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秦遠修為什麼會娶她,他一早就心知肚名。但他偏偏還是做了秦遠修的幫凶,這些事如何跟他脫得了幹係呢。

宋瑞第一次見到容顏便覺她眼眸幹淨,清澈的湖水一般,美人見多了,由其上流社會,不論天生的還是人造的,多不勝數,卻沒見過容顏那樣清靈的。見過就忘不了,無論多少年過去,一閉上眼睛還是能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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