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指 甲(1 / 3)

第20章 指 甲

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陽光慷慨,但我的同事張瑩卻沒有按時來上班。直到下午她終於來了,一進公司門,她的樣子就令我吃了一驚,才一天不見,她竟消瘦了很多,顴骨尖尖地突了出來,臉色也較往日裏蒼白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她手上還戴了一副薄薄的黑絲絨手套。

我還沒見過夏天戴手套的人。

她經過我身邊時我仰起臉,小聲問她,怎麼了?病了?

她慌張地掃了我一眼,快速地搖了搖頭,看她的表情,就好像我要非禮她似的,她把兩隻戴了手套的手背在身後,頭也不抬,急匆匆走到她的座位上。

我望著她頓生狐疑,她太反常了,才一天沒見,她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跟見了鬼似的?

我的視線停在那兩隻黑糊糊的手套上,我覺得活像是兩隻死鳥正黏在她手上,我的腦筋開始飛速運轉,恩,看來她的手出了問題,戴手套一定是為了遮掩什麼,思來想去,難道與我昨天帶她去做指甲有關?

把時間撥回到昨天黃昏。

昨天下班後,我約了張瑩去弄指甲。離公司不遠剛開業了一家美甲店,它的櫥窗裏張貼著一張巨大的噴繪彩畫,主體是一隻白皙標致的女人手,五指尖尖錯落出花朵的姿態,指甲圓潤光潔。

張瑩比我晚進公司兩個月,同我一樣,也是應屆畢業生,她是個性格脆弱柔軟的女孩,剛剛走上社會,就像隻初破殼的小雞崽,總是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因此在公司受氣也最多,總是被老員工吆來喝去的。

我倆年齡相仿,處境相似,所以在險惡的辦公室政治中,我們兩個小新人相濡以沫。

我請她去做指甲,也是為了安慰她一下,下班前她剛剛被我們主管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就因為打印機夾紙打文件耽誤了幾分鍾,誰都知道是那個老處女借題發揮,可這能怪誰呢,隻能怪她自己,誰讓她這麼逆來順受,她挨罵成了習慣,別人罵她也就成了自然。

去美甲店的路上,她的淚水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水泥路麵上,就像是散落了一大串珠子,我勸也勸不好,隻好任由她哭。

直到做上指甲時,她的情緒才好轉一些,空氣裏氤氳著精油的香氣,她坐在軟綿綿地美容椅上,聽著縹緲的異邦音樂,看著那個紮著紅圍裙,額頭中間點了豆大紅點的小女孩用一把小刷子細致地在她的指甲上塗抹著晶瑩的油彩,她的嘴角開始一點點翹起了笑容。她眨巴著眼睛對著我感歎說:

“要是做人能像指甲這樣就完美了,不軟也不硬,但足以保護自己不被傷害,還可以在上麵畫喜歡的圖案,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我滿不在乎地哼了聲,反駁她說,做人應該像牙齒,誰惹到你就撲上去狠狠咬他一口,做指甲?太沒出息了。

話雖這樣說,但我知道自己隻不過是逞口舌之快,是吹大牛,我在公司裏也從來不敢做牙齒,那些老家夥人人手裏提著柄錘子等著敲掉你呢,你還敢做牙齒?

這家店的手藝真不賴,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倆的指甲就都經過了修剪打磨上油層層工序脫胎換骨,仿佛是換了十隻粉雕玉刻的新指甲,美倫美奐宛如藝術品。

我慷慨地付了帳,作為回報,她請我去吃麥當勞,吃的過程中,她不時把手伸出來,叉著手指頭在眼前轉來轉去地看,越看越喜歡,她告訴我,這還是她頭一次做美甲呢,開心死了。

我覺得她可真像個孩子,坦蕩蕩赤裸裸,心上還沒有生出硬殼的那種。

然後我們分道揚鑣,臨上公交車前她苦哈哈地歎了口氣說,回去睡一宿,睜開眼睛又要上班了,一想心裏就打怵。

對她的話,我沒有在意。

今天她忽然戴上了手套,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她的手怎麼了?難道是對那些指甲油過敏了?或者在修剪指甲時剪刀傷了她的手導致了感染?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至於不搭理我吧,我招誰惹誰啦?

我實在是想不通。

中午吃飯時,她第一個跑下樓,還是一副慌張勁兒,仿佛是做了虧心事,不過我還是在王老師紅燒肉快餐店堵到了她,她端著一盤紅燒肉蓋飯東張西望地等座位,我走上去劈麵就質問她,你老躲什麼啊,我哪對不住你了?

她身體一抖,緊張地看著我,嘴裏還囁嚅著為自己辯解:沒、我沒有。

我咄咄逼人,說話像是丟飛刀:你手怎麼了,為什麼戴著手套?

我這句話剛出口,她的兩隻手立刻往背後縮去,仿佛被人用鋼針狠紮了一下,不鏽鋼餐盤脫手掉落在地上,摔得丁丁當當,飽滿肥碩的紅燒肉塊撒嬌似的在地上滾開去,湯汁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