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魚皮詭衣
題記:
每個人的內心都珍藏著一件衣服。
它可能是綺羅、珠履、華裾、 鶴氅、緩帶輕裘……
可是,人心有時不管穿什麼衣服都不會太漂亮。
第十屆“彬江之星”服裝新秀設計節前晚,協辦單位彬江市服裝設計學校西校區三樓服裝陳設室幽暗的地板上,四仰八叉地躺著一個身材纖細的花季少女。柔淡如水的月光從窗口灑進來,投射到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惹人刺目的詭異銀白,這種銀白和散落在她身旁幾件色澤豔麗的演出服非常格格不入……
女孩氣息均勻、神色溫潤、恍若一株夜色中盛綻的百合。看得出她並不是正常入睡的,按照常理沒有女孩子會選擇這樣的方式橫躺在學校陳設室的地板上鼾然大睡,何況是這樣刺骨的冬夜穿得又如此單薄。
近四十平米的服裝陳設室裏隻開著一盞15瓦的內嵌式壁燈,昏暗的四周充斥著一股淡淡的魚腥味……
陳設室門外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飄乎不定的腳步聲,那聲音隨著距離的臨近突然演變成了一種節奏有序的踢踏舞步。瞬息間隨著一聲短促的落地尾聲一切悄然消逝——仿佛從未出現……沒過多久,走廊口又生出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聽得出不是剛才踢踏舞的步子,那聲音走走停停了一段後消失在陳設室門口。
來人是明天“彬江之星”服裝新秀設計節的特約主持人尹芙,尹芙在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敲了幾下門,見裏麵沒人答應她便一把擰開了門上的把手。僅是一眼——尹芙就花容失色地險些跌倒在地,她喘著粗氣全身驚栗不已,腦袋短路了幾秒後飛速地甩出四個恐怖至極的字眼——魚皮詭衣。尹芙如夢初醒地帶著哭腔失聲疾呼:“魚皮詭衣——魚皮詭衣來了,救命……救命呀……”。
今晚,因為日子特殊值班室裏安排了兩名值班老師——靳科和羅衍文。羅衍文年近而立,下個月即將升作父親,是學校總務處的主任,靳科則是一名新來老師,今年剛剛從M師大畢業。
勒科睡得淺先聽到呼救聲,來不及叫醒身邊的羅衍文就獨自翻身下床直奔西校區。西校區離靳科的值班室約有幾百米遠的距離,在大學就以短跑健將出名的靳科隻用了沒幾分鍾就到達了目的地。
三樓服裝陳設室的門大開著,學校保衛科的老丁和寢室管理員杜大姐已經在裏麵了,一同定格在畫麵裏的還有一名神情亢奮衣著單薄的女孩。此刻她正奮力掙紮著,動作所到之處——裸露的肌膚早已於血斑斑,勒科認識那名女生——她叫徐子淇,是學校設計團的主席——品學兼優、容貌出眾。
“她——這是怎麼了?”勒科一臉困惑。
“不清楚,剛才我一聽到響動就跑來了,進門便看到她在拚命地抓扯自己皮膚,好像和自己有多大仇似的,好好的一個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丁無奈地搖搖頭。
“杜大姐,她這是不是想換件衣服?”靳科看著徐子淇身上銀光閃的形狀怪異的魚皮衣服,皺著眉頭問。
“你看我都被她整糊塗了,我這就給她換去……”杜大姐大著嗓門邊說邊從徐子淇身後撿起她自己的衣服,另一隻手伸過去扶徐子淇。
徐子淇好象明白杜大姐的意思,停止了掙紮溫順地任由杜大姐攙扶著一同走向了更衣室,過了許久杜大姐才扶著換好衣服的徐子淇從更衣室裏走出來,她喘著氣嘟囔道:“真不知道這衣裳是怎麼穿上去的,就像貼在身子上似的,可費了我老大力了。”
勒科站起身警覺地向四周觀察了一圈,他發現四下除了幾件散落的演出服之外一切井然有序並沒無半點異樣。可當他走近去要伸手去拾演出服的時候,老丁卻先一步拾了起來,他正要說什麼的時候,發現老丁的神情有些異樣,接著他聽到老丁神經兮兮地吐出一句話:“謝雨燕——又回來了……”
勒科看到老丁提著的演出服的下方赫然出現了一串用鋼絲和珍珠串成的複雜字符:XYY——24/12/14。
每一所有史可尋的學校,或多或少地都流傳過一些恐怖傳說。
據老丁回憶,他來彬江服裝學校的時候,學校裏原來的兩名保衛剛剛離開,據說離開的時候連工資都沒有領走,原因是學校的五名保衛在那一年的冬天就死了三個。
老丁說那段時間在學校工作過的所有後勤人員都走了,現今留在這裏工作的這批人其實並沒有真正經曆過那段恐怖傳說。唯有他卻知道整件事情的來籠去脈——原因是他有位老鄰居曾經在這個學校負責過四年的女生寢室樓的清潔工作。
五年前的十二月,第九屆“彬江之星”服裝新秀設計節的前一個月,學校裏有一個叫謝雨燕的女生穿著她自己的設計作品——魚皮詭衣,在一個寒風淒厲的半夜,豪無征兆地在學校假山區的花園裏自殺了。她死得很慘——割腕割得不夠深,血出不來,後來隻得狠心又在自己的肚子上捅了十幾刀,才掙紮著死去。
警方調查了她的死因,悲劇的主因是校方不同意她的作品參賽引起的。當時設計部的負責老師叫肖亞舟,是校長肖天承的大侄子,畢業於國內一所知名的舞蹈學院,這是一名剛愎自用的青年,向來我行我素自以為是,雖然謝雨燕的作品通過了當時籌備小組所有老師的認可,最後卻被他以與“時尚脫節”之名壓了下來。
謝雨燕死後二個月,肖亞舟因為負疚感離開學校出國進修了,聽說是去了巴黎。
謝雨燕的母親是赫哲族人,魚皮衣服是那個民族的服裝。其製作方式是把鰱魚、鯉魚等魚皮完整地剝下來,晾幹去鱗,用木棒槌捶打得像棉布一樣柔軟,用鰱魚皮線縫製而成。
她考慮以民族服裝參賽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因為在她收到彬江服裝學校錄取通知的第二天,母親為了籌集學費在賣血歸來的途中因為暈迷跌倒而被大卡車活生生地碾死了,死狀慘不忍睹。事發地處城郊重型卡車往來頻繁,她倒向路中的當口就有一輛滿載著沙石的大卡車飛速駛過,血肉之軀在瞬息間四分五裂——滿地飛散,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血肉哪些是內髒……
謝雨燕死後一個月,彬江服裝學校就開始上演一係列的詭異事件。
開始是學校一名夏姓的保衛,在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莫名地被換了一身衣裳,新換上的竟是和那名自殺女生謝雨燕穿過的類似的魚皮衣服。那身泛著濃重魚腥味的魚皮衣服當即被那夏姓的保衛撕扯得粉碎,第二天的半夜十二點多,換班的姚姓保衛就在值勤室發現了夏姓保衛的屍體。夏姓保衛死得很蹊蹺,據屍檢報告說是喝水的時候氣管突發性窒息而死的,死的時候手中還牢年地握著一隻水杯,水杯裏還殘餘著小半杯水……
第二名死者就是前麵出現過的那名姚姓保衛。他的死因更蹊蹺,正午十二點的時候,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巡邏,走到假山公園池子旁時,突然被半空而降的一個大塑料袋套住了頭部,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塑料袋套住那姚姓保衛的頭之後再也沒能被扯下來,而且越扯越和皮膚貼得緊。那姚姓保安一緊張躁動地在原地跑動了起來,可能是因為頭上套了個袋子視線模糊氣流不暢的原因他一不小心紮進公園的池子裏,池子大概一米二左右深淺,要是平時都還不及姚姓保安的胸口,可是那天姚姓保衛十分鍾都沒能浮上來,後來大家將他拉上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然斷了氣。
第三名死者還是一名保衛——姓顏。就在死前的十分鍾他已經辦妥了離職手續,剛剛走出校門就遭遇了飛來橫禍。說起經過更是聳人聽聞,當時這名顏姓保衛站在公路一側看學校給他的工資條,顏姓保衛越計算越不對,禁不住取出手機和學校財務科打了個電話理論起來,他越爭越臉紅脖子粗,不經意間左手中的工資條被一陣猛風刮到了馬路中央。因為前車之鑒他沒敢冒然去追那張工資條,而是想等會兒車沒了再去撿,可偏偏那張工資條刮到一輛轎車的擋風玻璃上,引起十輛車子追尾。十名司機一同下車氣勢洶洶——幾十隻拳頭一齊砸向他……不到五分鍾的時間他居然斷了氣(據這十名司機共同證供)。
最末的兩名保衛沒領工資就跑了的原因,也是受了顏姓保衛事件的影響……
第二天下午,服裝新秀設計節落幕之後,勒科找來了尹芙。
這是一個棱角有些西方化,皮膚卻細膩似白瓷的女生,如此五官和皮膚的搭配正好吻合她那股子溫婉與桀傲不訓交融的性格特質。
“尹芙,知道——我為什麼會找你來嗎?”靳科直截了當地問。
“猜到一些。”尹芙無謂地咧嘴一笑。
“那就聊聊——那天半夜你所看到的情景和你眼中的徐子淇吧。”
尹芙聳了聳肩回答:“勒老師,我說過我所看到的情景和你們看到的並無二樣,這個我已經回答過N遍了。至於徐子淇大家都知道我們是這次服裝設計節候選主持人的最強競爭對手。當然,如果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若能再比我好一些,那麼今天能夠站在舞台上的也就不是我了。”
“也就是說——那晚你去陳設室,是為了看徐子淇的笑話?”勒科追問。
“當我聽說徐子淇被迫退下來而被派去負責演出服調用保管時——的確有這心態,不過理性地想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其實並不是這些,而是那件即將要穿在我身上的演出服,要知道有許多人因為苦於得不到機會很可能會背後下刀,我不得不防。”尹芙坦然一笑,語調暗藏她這年齡少有的精明。
“那麼,除了我們共同看到的,你在第一時間有沒有發現陳設室裏其他的細節的異常?”
“你這麼一問,我還真想起了一件事,當時我打開門的時候,門縫好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我低頭一看原來是我那件預備在設計節穿的黑色的蕾絲長裙。撿起那條長裙我才注意到到倒在地板上的徐子淇,後來驚慌之中我帶走了那條長裙,直到設計節結束才還回到了陳設室。”尹芙想了想說道。
“那條長裙當時有沒有什麼異樣?”勒科突然問。
“沒有。”
“我想你一定聽過魚皮詭衣的故事吧?”
“當然,這也是我選擇這所學校就讀的原因。”尹芙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秘。
“為什麼?”靳科覺得這個女孩的答案藏匿了太多的疑問,他揚起臉饒有興致地等待她的回答。
“因為我聽過這個故事另一個版本的結局,魚皮詭皮穿在第一個死去的保衛的身上被脫下來撕碎的時候,有人在清理現場時發現魚皮詭衣碎片的背麵寫了這麼一句話——詭衣詛咒,五年輪回。出於好奇,我想看看這個故事到底會在五年之後上演怎麼樣的續集。”尹芙的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笑容有些深不可測。
勒科埋下頭思索了一會後,開口道:“今天的問話就先到這裏,你可以回去了。”
尹芙慢慢地站起身,繞到靳科的身後誇張地作了個深呼吸說道:“靳老師,你的調查如果需要人幫忙——可以找我。”
靳科望著這個白瓷般女生轉身離開的背影,頓感剛才和自己對話的似乎並不是這個軀殼裏的真實靈魂,他的心好像被什麼蟄了一下顫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