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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 小 店

(四)開小店

過年後第一天上班,林朋就帶回來一個壞消息:上麵來文件了,機關要精減三分之一。館長已跟她吹風:像她這樣沒戶口的首當其衝在精減之列。

形勢真是越來越嚴峻了。

下海,不僅有人在水裏拉你,岸上也有人拚命推。

不過,據說“精減”的條件還是很寬大的:屬於一種變相的留職停薪,職務、福利待遇暫不變,其實薪也不全停,隻是暫停一半--也就是說,拿一半工資,你就徹底自由了:可以上天攬月,可以下海捉鱉……

但壞就壞在這個“暫”字上。“暫”到什麼時候?誰也不知道。

林朋發愁了,整夜睡不著覺。淩晨三點鍾時,她哭起來,把章早捶醒:就是跟著你,越跟越倒黴。我要是留在蘇北,說不定還輪不到減我呢!你這叫我幹什麼去?你說呀!

章早想說:正好幹你舞廳女老板去。話到嘴邊又咽了。他知道這不是刺激她的時候。

正好,這不解脫了?章早安慰她,不上班,還能拿工資,這是什麼待遇?人家想還想不到呢!再說,憑你的才幹,說不定真弄個女老板什麼的幹幹,發得腫了,腫成一團,誰也認不得了。

兒子在睡夢中忽然幸福地笑起來.

小紅屋

第二天,章早就帶回了那個“小店”的消息。

那是一家幼兒園,把原本很小的傳達室隔了一半出租。章早已經實地看過了,地方大約有十個平方,租金是一年六千元。那個傳達室的造型原來很漂亮的,小巧玲瓏,像童話王國裏的一座小紅屋。裏外幹幹淨淨,不需要再作什麼裝璜。

林朋也記得那個地方,兒子曾在那裏上過一年學。兒子的老師一個姓秦,一個姓劉,都是剛從幼兒師範畢業的那種聰明、漂亮的小姑娘。她們還主動跟章早借過書看--都是兒子吹的牛皮,說爸爸是什麼作家,寫了多少多少書,還寫了一本《瘋狂的麻將城》,給T市趕出來了。為了拍老師的馬屁,章早還送過幾次舞票給她們,和她們跳過幾曲。當時林朋半真半假地說章早騙功可以,又找了兩個年輕的候補隊員。

這些似乎和開小店沒有什麼大關係。

林朋和章早再次去看房子的時候,正碰上幼兒園小朋友放學,小紅屋前麵擠滿了大人小人各種車輛。秦和劉也在裏麵。多時不見,她們像葡萄長得更熟了,飽滿欲滴。不知為什麼,章早覺得臉有些發燙,盡量躲著她們的視線。

林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把房子左右前後、裏裏外外看了個夠。搞個禮品屋多好,她說,賣賣鮮花、禮品,兒童玩具、食品,保證紅火!就叫“紅房子”禮品屋怎麼樣?連名字都想好了。我最喜歡站櫃台了,她幾乎是當眾大聲宣布,清清爽爽、實實在在的,不像在文化館,整天東奔西跑的,忙得昏天黑地,全是空的。

越說越興奮。

當時就進去找幼兒園園長。

互相都有些麵熟。聽說章早是當教師的,女園長態度又客氣了幾分。是的,要不是為了給我們那些老師掙些福利,又何苦把傳達室弄成那個樣子?園長痛心疾首地說,我們這裏年輕女教師多,每個月至少發一包衛生紙吧?現在都發不起,叫我有什麼臉見人?

本來章早想把價格壓一壓的。他估計壓到五千還是有可能的。總不能一分錢不還吧?但他覺得始終沒有機會出口。下次再談吧。他心裏想。

簽了字,交了三千元預付金,章早一下子覺得周身的血在加速奔流。他騎上自行車開始東奔西跑,腿上像裝了發動機一樣堅定有力。

因為從此刻起,他要為“紅房子”付出每天近二十元的代價--每拖延一小時,就等於浪費一元錢。他是這麼想的。

林朋更是嚇了一跳。說八字還沒有一撇,就眼看著每分鍾往外麵流錢,難道今天簽了字,明天就可以賣東西嗎?你曉得辦個執照要花多長時間?

哎對了,我們來它個“試營業”,章早靈機一動。

你想來就來?林朋不屑地,你工商、稅務有人嗎?

那……那就去找人唄。

你嗬,做生意就像做兒戲。

不是你要做的嗎?

你見個風就是雨嗬?

那……那你什麼意思?章早呆了,光打雷不下雨嗬?

我問了好多人,都說不能真下海,上麵動員你幹的事沒好事。

你不說館長都找你談了嗎?

他談他的,我不幹,他能開除我,還是能把我吃了?

那……那是不能。章早呆呆地望著她。

你自己不能幹嗬?她又說,你整天有什麼事啊?你又不坐班,有的是時間。

章早沉默不語。他想象自己站在櫃台後麵賣東西是付什麼模樣。他承認,他還從沒想過。他不作聲。

你怕丟人,就叫你媽幹。

章早笑了:我媽就不怕丟人?

都老太婆了,怕什麼?退休了還留校代什麼課,一個月多拿一百元錢補貼,受學校剝削,發瘋了。

前一陣子,水江市場上擁進一大批假桂圓,據說是馬來西亞進來的一種“瘋人果”,人吃了就呈現某種神經兮兮狀。章早記得春節前林朋買過那玩藝兒,煨了吃過。當時兒子吃了一個吐了出來,說有一股子怪味兒,為此還挨了他媽一巴掌。章早也覺得和以往的桂圓味道不同,但他沒敢多說。他隻是多放了些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