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繁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再也矜持不下,答應了下來。
隻有龍科照例地謹慎,問要投資多少,龍繁和龍榮說要做就大做,把遊客都拉過來。龍科說錢是找不完的,沒那麼大個頭,別去戴那麼大的帽子。中國傳統的掙十塊留四塊存起來的做法永遠不過時,因為意外的事隨時都會發生。不留點家底,災難來時隻有逃荒的份。龍繁說如今的城裏,大商場的生意始終比小商店好。說人家歐美的發達就是在超前意識下大著膽子搞出來的,那白老板也是手裏抓著十幾萬元而後大膽貸款和融資發家的,就連現在剛工作的小後生們,也都是貸款來買房買車,邊享受邊掙錢還債。
見龍繁和龍榮決心已下,自己又動不了,奈他們無何,龍科隻得叫龍繁先留下點生活費給他,龍繁有點賭氣似地擱下三萬元給龍科,就拿公司財產做抵押,貸款去了。
浩大的禮儀村工程剛釘完最後一顆釘子,銀行就來催款了,說是好多借了錢的工廠已倒了,怕收不來賬。龍繁拍著胸脯說這麼大個有曆史意義和現實意義的禮儀村,還怕還不了錢?誰知荷包日緊的人們卻越來越少出來玩了,無論怎麼降低門票,人們都說先顧著工作和口袋再說。龍繁幾乎是一大早就打開大門迎客,黃昏時無奈地看著落日叫員工們關門下班。
經濟危機的始作俑者是美國幾家相當大的銀行,胃口太大,網撒得太大,結果收不回錢來,又在四起的謠言中被國人瘋狂擠提,於是經濟的骨牌又一次圍著全球倒開。
龍繁心急火燎地去找合作者白朗商量怎麼應付債主,卻發現白朗已人去樓空。出納說白朗早已收買了財務科科長,提走了龍溪生態公司僅剩的流動資金。龍繁趕緊扶著牆壁坐下,險些暈倒。
龍張和龍揚來訴苦說老爸的公司危機後,他們的房子也供不成了。龍當批評他們當初不該放棄公務員考試來進公司,更不該在工作和收入還不穩定的情況下急著去供樓。龍張委屈地說公務員的壓力太大,隨時都有可能因得罪上級而走人,一旦被趕走,想另找個公字辦公室就難於上青天。在公司裏還可以東家不打打西家。龍揚又訴苦說如今都已沒有公房,二手房又不放心。晚買幾天的話,房價又會猛升好幾個百分點。龍科隻好拿出當初要龍繁預留的三萬元生活保證金,分別給了龍張和龍揚每人一萬,先頂住一年再說。龍科自己留下一萬,相信政府不會不拯救經濟,日子應該會好起來的。至於公司的債務部分,家裏就無能為力了。到時候實在逼急的話,再賣掉祖屋吧。龍繁忙紅著眼說可不能去賣祖宗的基業,相信天無絕人之路。龍當問願不願意到鄰縣去找堂兄弟們幫忙,龍繁搖頭說不想再拖累親人,再說龍學叔公已去世,堂兄弟們隔得遠,又越來越少來往,還能親到哪裏去?龍當立即批評龍繁不該隨便懷疑親人,可心裏也不得不承認龍繁說得有道理。
表叔高和也多次來電話詢問收益下滑的情況,是否還喘得過氣來,要是實在頂不住,他可以再注資,實在不行就趕緊賣掉或宣布破產。龍繁苦笑,到處在下滑的形勢下去注資,不等於從高山上往深溝裏丟錢?肯定連個響聲都不會有。賣掉倒可以考慮,但誰會來冒險?要是買主隻給個破爛價,那不更虧?宣布破產?那不更丟臉?龍繁和龍榮都覺得還沒到絕望的時候,想再挺一段時間再說。
生活費倒還不算窘迫,但銀行的債務卻一下子消不了,銀行也不會減租減息,還不時打電話來催債,龍繁和龍榮又過起了東躲西藏的日子。
輪椅上的龍科卻躲藏不了。
一個清麗的早晨裏,有兩個人來找到輪椅上的龍科,說是希望龍科幫忙找出龍繁和龍榮來還貸款。龍科問差多少,來人說一百萬。龍科說龍繁他們的農莊和禮儀村不是很火熱嗎?來人笑說如今已是全球性經濟危機了,誰還來花閑錢?來人還反問龍科:
“你沒看新聞嗎?”
因為近來聽力和視力都下降,龍科很少象以前那樣看報和看電視。龍科很想堅強著鼓勵龍繁他們,但還是一下子沒忍住,一口痰堵在了喉頭,羞憤著斷了氣。
當天下午,幾個閑著無事的村民在龍溪鄉車站裏討論著龍科的死訊,說龍家看來要徹底敗了。話剛停,就傳來一個有力的反駁聲音:
“誰說龍家沒希望了?我就要讓龍家再次興旺起來。”
大家一看,是龍科的小孫子龍昌回來了。
龍昌懶得跟閑人們再囉嗦,昂然朝家趕去。
閑人們冷笑著對龍昌的背影說:
“你以為出去混了幾天就能變成飛天的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