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老夫妻看到莊煜和無憂,眼中也泛起了淚意,特別是那位老夫人,立刻撲上前輕輕摟住莊煜和無民,喜極而泣的叫了一聲:“煜兒,無憂,我的兒啊……”

老翁口唇輕顫,半晌方才說道:“都快起來,我們回去說話。”

此時便是再有天大的奇景也不能吸引他們這一行人了,莊煜抱起寶兒,悄悄向身後比了個手勢,兩名隱在暗中的影衛麵上立刻露出極度驚喜的神色,兩人飛快退去,立刻飛馬趕往京城報信。

莊煜一家三口隨著老夫妻走了莫約一刻多鍾,便來到一處極為幹淨簡樸的農家小院兒,小院兒沒有院牆,隻紮了一圈半人多高的竹籬笆,籬笆上爬滿了薔薇花,大紅深紅水紅嬌黃粉白淡綠等等顏色的花朵兒熱熱鬧鬧的開著,好上去好不歡快。

被莊煜抱在懷中的寶兒一看到那滿架薔薇,興奮一邊蹬腿兒一邊叫著要下來。非要先下來跑去摘花兒不行。

做普通鄉野老翁打扮的隆興帝雖說這三年來得了大安寧大清靜,可心裏到底還是牽掛著兒孫們,一聽寶兒要摘花,便立刻笑著說道:“寶兒乖,花上有刺,仔細紮了手,回頭祖父給你摘。”

莊煜和無憂聽到隆興帝這如此此輕緩柔和的語氣,不免暗自吃驚,他們所知道的父皇,就算是再寵孩子都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與孩子們說話的。

說話間便進了小院,院中一個小腹隆起,正在收拾院中石桌的年輕女子抬頭看到睿親王爺和王妃還有小群主竟然與太上皇和太後一起走進來,不免很吃了一驚,她趕緊迎上前去跪下行禮。

這年輕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皇太後的貼身女官孟雪,她看上去應該已經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莊煜和無憂不免暗暗犯了猜疑,難道他們的父皇收用了孟雪,孟雪肚子裏的孩子是父皇的?

皇太後見孟雪下跪,便笑著說道:“你身子重,且不必行禮了,仔細屈了孩子。今兒我們一家子團圓,快回房說與懷武,讓他別再伺弄那些藥材了,趕緊去打酒,今兒破例讓老爺喝上一回。”

莊煜和無憂聽了這話不知道怎麼的心裏一下子就踏實了。看來孟雪是已經嫁了人才有的身孕,這孩子與他們父皇沒有關係,父皇沒有在離宮之後做了對不起母後的事情。

無憂趕緊上前親自扶起孟雪,笑著說道:“孟雪姐姐,這幾年多蒙你照顧公公婆婆,辛苦了。”

孟雪趕緊搖頭道:“少夫人言重了,服侍老爺夫人原是小婦人的本份。”因為是在宮外,為了安全起見,所以父皇母後王爺王妃之類的稱呼都是不用的,隻能以老爺夫人少爺少夫人來稱呼。

孟雪應了一聲,向著西廂房那邊揚聲叫道:“相公,相公……”

片刻之後,一個身著長衫,看著莫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匆匆推門走出來,邊走邊急急問道:“娘子,如此著急的呼喊為夫,可是哪裏不舒服?”

男子說完話便看到小院中多了三個人,他先是微微錯愕,然後便快步走過來給眾人見禮,想來是已經猜出了眾人的身份。

皇太後笑著說道:“他叫馮懷武,是位醫術絕好的大夫,去年我們作主將孟雪嫁給他了。懷武,這是老爺和我的老五和他媳婦兒,那是我們的小孫女兒。”

馮懷武上前一一見禮,在看到寶兒之時,他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可也沒有說什麼。

莊煜和無憂知道若非他們的父皇母後極為信任這馮懷武,是絕對不會把孟雪嫁給她的,所以馮懷武是自己人。於是都笑著與馮懷武廝見,絕無一絲一毫的王公親貴架子。

馮懷武見過眾人之後便去廚房裏取了一隻黃澄澄的大葫蘆,隆興帝見了趕緊追上一句:“去村西頭曲家,打老曲藏著的三十年狀元紅。”馮懷武笑著應了一聲,拿著大葫蘆便匆匆走了。

莊煜無憂一直沒有看到陸柄,心中很是驚訝,莊煜便問了起來:“父……爹,陸總管呢?”

太上皇笑笑說道:“他去江中城買東西了,得明天才回來。”

莊煜聽了這話不免皺起眉頭,陸柄怎麼能一夜不回來,倘若有刺客,又有誰來保護他的父皇母後。

太上皇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自信的說道:“煜兒,你爹也不是泥捏的。”

皇太後笑著說道:“都站在院子裏做什麼,快進屋說話。”

眾人進屋,孟雪忙去準備下酒菜,無憂見了便笑著說道:“爹,娘,您們都三年多沒嚐過媳婦的手藝了,不如就讓媳婦去做吧。”

太上皇聽了立刻笑著說道:“好好,快去吧。”

無憂笑起福身行禮退下去,與孟雪一起到院中東側的小廚房中做菜。邊做菜邊聊天,等馮懷武將酒打回來,無憂也做好六道香氣四溢,讓人一聞就食指大動的下酒菜。同時,無憂也從孟雪口中知道了這三年以來,太上皇和太後是怎麼過的。

將酒菜送到房中,太上皇一聞味道便笑著說道:“真香!”

太後在一旁笑道:“老爺,菜由著您吃,可酒,最多隻能吃三角子,可不能多吃。”

太上皇有點兒小鬱悶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莊煜和無憂,笑著抱怨道:“如今你們娘親管我管的太嚴了。”

莊煜和無憂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適應這麼平易近人,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帝王之氣的太上皇,心中難免有一絲絲尷尬。不過太後和馮懷武以及孟雪顯然都習慣了,隻是笑笑什麼都不說。

這場酒一吃倒吃到了三更時分,三年未見,大家都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寶兒早就撐不住在太後的懷中睡熟了,可就算是睡熟了,寶兒都死死抓住太後的衣角,仿佛這樣她的皇祖母就不會再突然不見了一般,這又讓太後很是傷心的一回。

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皇宮之中,仁宗在承乾宮中與皇後正要安寢,突然有宮人來報,說是長公主在宮外求見。

仁宗與皇後心中都咯噔一下,仁宗立刻叫道:“開宮門,速宣。”此時宮門早就落鑰,仁宗知道隻有在一種情況下他的皇姐才會如此著急的闖宮,那必是有了父皇母後的下落。

皇後剛服侍仁宗穿好衣裳,長公主莊靈便急匆匆趕到承乾宮。仁宗早已經清過場子,此時殿內連一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莊靈幾乎是飛奔著進來了,她一見到仁宗便興奮的叫道:“皇上,五弟找到了……”

仁宗盡管已經想到就是這件事情,可是當他親耳聽到之時,還是不由自主的輕顫起來,他飛奔到莊靈麵前,急切的叫道:“大姐姐,在哪裏找到的,父皇母後現在可還好?”

莊靈含淚笑道:“好好,父皇母後都好,身子骨挺健壯的,父皇的舊疾都好了大半,他們現在正在揚都府江中城外六十裏的桃花甸。煜兒昨天傍晚才找到他們。”說著,莊靈便將一隻手指頭粗細的銅管遞給仁宗,找到太上皇和太後的消息就是放在這隻銅管之中由信鴿捎回來的,信上寫的更清楚些。

仁宗長長出了一口氣,連聲說道:“謝天謝天,總算是找到了。我這懸了三年的心總算是能放下了,大姐姐,天亮我們就出宮去揚都恭迎父皇母後。父皇母後真是心狠,這一躲便躲了三年!”

時間緊急,仁宗立刻親擬密詔一道,命人火速送入敏親王府,等密詔送至敏親王府,東方已經現出一抹魚肚白,仁宗率二十名親衛,連同長公主莊靈一起,輕車簡從直向揚都府飛奔而去。至於後續之事,仁宗都在密詔中交待給了敏郡王莊熾,這三年來,莊熾幾乎幫仁宗撐起了半個朝堂,什麼事交給他仁宗都是極放心的。

待仁宗趕到桃花甸之時,莊煜無憂帶著寶兒已經陪著太上皇和太後整整五天了。這五天裏,被委以重任的寶兒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粘著太上皇和太後,就連睡覺都要睡在他們的房中,顯然,前次太上皇和太後的離家出走行為給他們的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要不他們也不能把寶兒派出來不錯眼珠子的盯著。需知這三年以來,寶兒每夜都要纏著娘親無憂一起睡的,這一點,讓做爹爹的莊煜都磨平了後槽牙。如今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寶兒丟給太上皇和太後,莊煜頓覺神清氣爽,為自己這一箭雙雕之計深感自豪。所以這五天,莊煜可以過得快活似神仙,他甚至都不想讓皇兄仁宗早些到來了。

這一日,太後無憂孟雪三人正在院中邊說笑著邊晾曬剛剛洗好的衣裳,忽然看到遠處一陣煙塵滾滾,灰蒙蒙的看不清是什麼。然後便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聲。太後心裏立刻明白了,隻看著無憂笑問道:“是你們報的信兒?”

無憂忙要跪下,太後卻拉住她笑著說道:“沒事沒事,若不報信便是你們失職了。三年沒見他們,我們心裏也很想念。”

馬隊衝到小院近前,為首之人一看到站在院中的太後,便立刻從馬上跳下來,飛奔著衝著院子,撲到太後麵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哽咽的叫道:“不孝兒子請母後安!兒子給母後磕頭……”

這人便是仁宗,他一連給太後磕了七八個頭,才在太後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著已經三十好幾,唇上已經蓄起了短短胡須的大兒子,太後也歡喜的落了淚。

“母後……”又一聲大叫,莊靈從馬上跳下來,直直飛撲到太後的懷中,隻叫了一聲便放聲大哭,她死死抱著太後,邊哭邊叫道:“母後,您太狠心了,怎麼能將我們拋下……”

院中的動靜引出了在後院取水澆地的太上皇莊煜他們,仁宗和莊靈以及跟來的所有人看到身著土布衣衫,袖子和褲管兒都高高挽起的太上皇邊用衣角擦手邊走出來,全都震驚的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除了那張臉之外,從後院走出之人再也沒一丁點兒象太上皇,他分明就是一個鄉野之間最普通不過的老農。

院中鴉雀無聲,太上皇卻先笑了起來:“都來了,別傻站著,進屋吧。”仁宗和莊靈等人這才反應過來,忙都跪下請安。

因為仁宗等人飛奔而來的動靜著實不小,住在小院附近不遠處的鄉鄰們忙都抓著鐵鍬木根之類的東西飛跑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別再是來了什麼強人!

“莊老爹,出啥事體了?”一個身材健壯的農夫隔著開滿薔薇花的竹籬笆向太上皇高喊了起來。這一聲莊老爹傳到仁宗莊靈等人的耳中,著實違和的很,他們一時難以接受一個極普通的農夫這麼稱呼他們的父皇,大燕最貴重之人。

可太上皇卻沒覺得什麼,隻搖搖手笑道:“沒事沒事,是我兒子女兒找來了,鐵牛你忙去吧,過兩天請你吃酒。”

那個健壯的農夫聞言神情立刻放鬆下來,搖搖手憨厚的笑道:“沒事就好,莊老爹,那我們忙去了,有事兒老爹隻管招呼……”

太上皇樂嗬嗬的點頭道:“去吧去吧!”

鐵牛等人走後沒過多久,三三兩兩的農婦們從各個方向往小院走來。她們都沒有空著手的,要麼拎上兩隻風雞風鴨,要麼拐著一籃子還滴著露水的新鮮菜蔬,要麼端著一笸籮風幹的毛栗子紅棗山核桃,要麼拿了些鍋碗瓢盆等物。大家聽說莊老爹家來了好多人,便主動送東西幫忙來了。她們個個手腳麻利,很快在院外的空地上支起爐灶架上大鍋,熱熱鬧鬧的忙了起來。一時之間歡聲笑語盈滿了小院內外。

房中,仁宗看到院外忙碌的農婦們,再看看父皇母後那恰然閑適滿足的神態,原本那顆想立刻接父皇母後回京的心便沒有那麼迫切了。因為他深知在京城皇宮之中,縱然終日錦衣玉食,可以享盡天下的富貴,可是卻沒有辦法享受到這種最純樸簡單的快樂。

太上皇的這個小院子並不很大,除了三間正屋之外便隻有東西兩廂各兩間邊屋,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安置下仁宗帶的人馬。太上皇見了此等情形,便主動對仁宗說道:“耀兒,你與靈兒留下來住,其他人都去鎮子上住客棧,待明日為父宴請鄉親們之後便隨你回京。”

仁宗忙應了下來親自去安排,他走出房門之時,心中便已經有了一個決定,就算是回到京城,他也要繼續讓他的父皇母後擁有這樣的安寧和幸福。無論費多少心思也一定要辦到。

次日一大早,太上皇在村東頭的曬穀場上宴請全村父老,向他們表示感謝。自從兩年前太上皇和太後來到這裏,便得到了所有村民的無私幫助,那座溫馨簡樸四季花開的小院便是大家夥兒幫著建起來的。

仁宗看著那些質樸的村民,心中深有感觸,他如今是一國之君,自然處處都要從治國理政的角度出發看問題想事情。此次出京迎接父皇母後,仁宗所看到的一切都在他心裏引起了不小的觸動。如何才能將國家治理的更好,仁宗心裏更加清楚了。

雖然挺舍不得莊老爹一家,不過所有的村民都挺他們高興,在村民們看來,沒有什麼比一家子團圓更要緊更歡喜的事情了。所以大家都歡歡喜喜的與太上皇和太後告別,隻是在送行的時候再三再四的說著,請莊老爹日後一定常回來看看。

太上皇全都笑著應了,還承諾為送兩名先生來繼續教孩子們讀書,以彌補自己離開後村裏的孩子們無人教導的遺憾。然後才與相送的村民們一一作別,踏上了回京之路。

太上皇走後一個月,一名內監在當地官員的陪伴下來到了這個小村子,將村子裏所有的百姓都召集起來,宣布了皇上的一道特別恩旨。烏衣村現有一百四十戶百姓終生免賦。仁宗以這樣的方式表達對烏衣村民照顧太上皇和太後的感激之情。

烏衣村的村民再也想不到這樣天大的好運竟然會降臨到他們的頭上,一時都歡喜的懵了。停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趕緊拚命磕頭。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天大的好運,可也隱約能猜出必是莊老爹的功勞。那日他們見過莊老爹的兒女們,真是個個都出色極了,他們必定是朝中的大官兒!

後來,烏衣村的村民生活越來越富足,家家都有能力供養孩子們讀書。數十年後,從烏衣村走出了數十名舉人進士,烏衣村也不再叫烏衣村,而被天子賜名為狀元坊,便不一一細表了。

太上皇仁宗一行回到京城,已經是將近八月中秋了。這三年來因為太上皇和太後未在宮中,所以宮中就沒有過過一次中秋節。如今太上皇和太後歸來,當然要舉行一次最為盛大隆重的中秋慶典。太上皇和太後的歸來,讓所有的人心中都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們從此再也不用擔心了。

太上皇與太後已經習慣了閑適恬淡的日子,所以對於宮宴之事並沒有興趣。隻是為了替兒子仁宗向百官證明些什麼,才參加了盛大的宮宴。看到太上皇和太後神彩熠熠的出現在宮宴之上,不論什麼謠言都不攻自破了。

仁宗也知道父皇母後如今很不喜那繁複冗長的宮宴,便盡力縮斷了在宮宴的時間。隻用了平日一半的時間,便結束宮宴命群臣與內外命婦出宮了。到了晚上,仁宗與皇後邀月宮上單設一席小宴,一家人吃上一頓真正的團圓飯。

看著底下的滿堂兒孫,太上皇和太後臉上始終洋溢著滿足的笑意,與先代帝後比起來,他們真的是幸福太多了,他們的人生何其的圓滿。

宴罷吃茶之時,孫輩們都已經先退下去了,太上皇看著與亡友季之慎一模一樣的無忌,笑著說道:“無忌如今越來越象任安了,今年都十七了吧,怎麼還沒有成親?”

仁宗立刻笑著說道:“這幾年無忌一直跟著五弟五弟妹尋找父皇母後,他立誓一天不找到您們就一天不成親。”

太上皇立刻皺眉叱道:“胡鬧,都這麼大的人了還盡說孩子話!如今我們都回來了,趕緊成親。快快命欽天監擇個最近的好日子讓無忌成親,可不能再耽誤了。”

仁宗笑道:“父皇,兒臣每年都命欽天監擇日子的,今年有四個好日子,兒臣記得其中九月初六就是上佳吉日,離現在也最近,不如就定在這一天?”

太後聞言皺眉說道:“這會不會太倉促了,半個月哪裏夠準備的?”皇家婚禮那一樁不得準備上個幾年,如今隻有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太後怎麼會不擔心委屈了無忌。

皇後在一旁笑著回道:“母後您就放心吧,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就等著無忌這個新郎倌兒呢。那怕是明兒就大婚都沒問題。”

太後聽了這話方笑道:“這就好這就好,那就定九月初六。”

無忌見這些人這麼直接了當的談論自己的婚事,還真有點兒抹不開麵兒,隻能低頭不說話。

莊煜見了促狹心起,便笑著說道:“無忌你怎麼不說話,可是覺得日子不合適?要不再等兩年?其實也不是那麼著急!”

莊煜此言一出,自太上皇以下,除了無憂以外,所有的人都用錐子般的眼神瞪向莊煜。太後正要斥責莊煜,卻見莊煜殺雞抹脖兒似的向自己使眼色,太後這才會過意來,原來兒子是假意逗無忌的。這才點了點頭,沒找莊煜的麻煩。

無忌原本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可是聽姐夫那麼一說,他渾身一激靈,立刻抬起頭叫道:“不用不用,九月初六就很好!”無忌其實早就想成親了。不成親,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見到那個讓他丟了心的姑娘。每回去毅國公府,他都得抱著過五關斬六將的心態,還不一定每次都能見到未婚妻魏紫,無忌能不鬱悶麼。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無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無良姐夫涮了一把,他的臉漲的通紅,氣憤的瞪著莊煜,憤憤叫道:“姐姐,姐夫又欺負我!他現在老欺負我!”無忌深知姐姐是姐夫的克星,所以才忍不住當麵告狀。

無憂忍笑白了莊煜一眼,好聲好氣的安撫無忌道:“這不是看著你也不回話,你姐夫才激你的麼,別氣別氣。你給了準話兒,咱們就好趕緊操辦起來了。”

無忌鬱悶的看了無憂一眼,他現在覺得姐姐越來越不站在自己這邊兒,總是向著姐夫“欺負”自己。無憂卻用笑盈盈的雙眸看回來,無忌被無憂這麼一看,頓時什麼意見都沒有了。其實無憂不隻是莊煜的克星,也是無忌的克星,什麼叫以柔克鋼,看看無憂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仁宗便命禮部尚書會同司禮監太監總管前往毅國公府宣旨。毅國公府上下人等接旨之後,心中雖然也很歡喜,可更多的情緒卻是舍不得。兩年前程靈素生出來的還是個兒子。如今程靈素又有了身孕,可是月份淺,還看不出是男是女,所以到目前為止,魏紫還是毅國公府裏唯一的女孩兒。

心尖子眼珠子還有二十天就要出閣,從此不在毅國公府裏住著了,一想到這件事,毅國公府上下所有的男人都難受的不行。於是毅國公府上下便籠罩著一種歡喜與憂傷並存的詭異氣氛,歡喜的是女人們,憂傷的自然便是毅國公府所有的男爺們兒,一連十幾天,毅國公男人們就沒開過臉,還動不動就長籲短歎。

不管毅國公府怎樣的舍不到,九十初六還是很快就到了。初六這日淩晨,魏紫便被叫了起來沐浴更衣上頭,戴上鳳冠之後魏紫便去拜別家中的長輩們。要拜別的長輩太多,所以魏紫特特提前了近一個時辰拜別。

毅國公夫妻坐在慕遠堂上,看著身著嫁衣,娉娉婷婷的魏紫在兩個陪嫁丫鬟的攙扶下緩步走來,毅國公便坐不住了,他緊攥著太師椅扶手的雙手都顫抖起來。阿紫這就要嫁人了,活活要摘了他的心肝兒!

魏紫上前拜下,口稱:“大伯父,大伯母,阿紫拜別了!”

魏紫這句話剛剛說完,毅國公便猛的衝下來將跪著的魏紫緊緊摟入懷中,放聲大哭道:“不嫁了,我們不嫁了,阿紫,大伯伯舍不得你……”

毅國公這一哭,毅國公府裏感性的男人們可都憋不住了,全都圍上來哭囔道:“不嫁了不嫁了……”之類的話。把自毅國公夫人以下,闔府的女眷們都驚呆了。她們也舍不得魏紫,可女兒家哪能不嫁人的,這幫爺兒們嚎個什麼,難道讓阿紫在家裏當老姑娘被人指指戳戳的笑話一輩子麼?真是瘋了!

魏紫也傻了,她哪兒能想到一向威武剛強的大伯父會衝下來抱著自己哭著不讓自己嫁,然後爹爹哥哥們也全都衝上來了,這是商量好的麼?她該怎麼辦呢,難道真不嫁了?

就毅國公府的男爺們兒哭的稀裏嘩啦的時候,陣陣鼓樂之聲傳了進來,毅國公老夫人見丈夫弟弟兒子們和侄子還圍著魏紫依依不舍,果斷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

老夫人這一聲端地喝的是聲如洪鍾,震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靜下來。但見老夫人手持沉香雲頭如意拐,大步走了過來,以不容抗拒的氣勢用拐杖打開一條通路,成功的站到了被圍在最中間的老國公和魏紫的麵前。

老夫人一手執拐一手拽住毅國公,沉聲道:“國公爺,阿紫是一定要嫁的!”

毅國公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看上去活象個被欺負慘了的白發老頭兒一般好不可憐。一聽老妻說出那樣摘他心肝的話,毅國公的眼淚又湧出來了。

老夫人可是被氣的不輕,手中拐杖重重一搗地板,大聲說道:“可也沒那麼容易就讓那小子把咱們家的心肝寶貝接走!你們都傻站在這裏幹什麼,還不快準備起來,再不去,人就進門了!”

阿紫的八個堂兄和一個親哥哥恍然大悟,立刻響亮的應了一聲:“是,孫兒立刻就去。”說罷,九人帶著自己的兒子們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百粵鎮守使夫人看到這般情形,心中著實為女婿捏了一把冷汗,瞧著這架勢,她這杯女婿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喝上呢!都說是丈母娘疼女婿,這不,無忌的嶽母大人已經開始心疼他了。

來迎親的無忌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毅國公府大門前,他心裏還美的不行。因為通常鬧喜攔新郎都是在大門以外的,隻要進了大門就算是過關了。看來毅國公府上下沒人打算難為他。因著這個念頭,無忌長長的鬆了口氣。覺得自己之前實在是太過擔心,還特特提前了兩個時辰前來迎親,這不啥難題兒都沒遇上麼。

勇親王季無忌真是想的太美了,他立刻就會見識到毅國公府所有男爺們兒的厲害。他是真不知道,當年他獨闖毅國公府,將阿紫的八個堂哥一個親哥全都打翻在地,這個“仇”他九個舅爺可都死死記著呢,就等著今天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毅國公府大門緊閉,這也是正常的,所以無忌並沒有多想,隻是下馬上前親自叫門,靜等大門中開。可是無忌並沒有等到大門打開,而是聽到門內傳出一聲六七歲小童的應門聲音:“誰啊?”

無忌還是沒在意,隻依著規矩笑著高聲說道:“本王前來迎娶貴府小姐!”

“哦,是來接親的啊,那你知道我是誰麼?你說出我是誰我就給你開門!你要說不出來就是不重視我們家,那我就不開門了!”一個聽上去很可愛的童聲響了起來。然後還有一些細碎的聲音:“對,叫他猜,他要猜不出來小姑姑就不用走啊……”聽這動靜,門後少說也有三五個小男孩兒。

無忌立刻就傻眼了,要知道毅國公府別的不多,就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特別多,隻是從六歲到十歲這一段,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之多。無雖說這些孩子無忌都見過,可是他哪能記得這麼清楚,聽個聲音就能猜出對方是誰。說實話就象是見了麵,無忌都不一定能全部認出誰是誰家的誰。張冠李帶之事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

就在無忌傻眼之時,門內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嗯,這樣吧,叫你猜一次也怪為難你的,顯得我們以小欺大欺負你,這樣吧,我讓你猜三次好不好?”

無忌哭的心都有了,猜三次!讓他猜三十次還有可能猜對,三次,他不如一頭撞開毅國公府大門算了,了不起就算是搶親唄,反正他有聖旨撐腰,也不怕什麼!

陪無忌接親的有季維揚季維翔兄弟,還有大皇子二皇子,長公主府的兩個兒子,這些人一聽這意思不對,分明是毅國公府要刁難他們的堂兄(表叔表舅),大家立刻齊刷刷的看向季維揚,誰叫季維揚是他們當中腦子最好使的一個,小小年紀就給自己贏了個“智狐”的美名。

季維揚高深莫測的一笑,抬頭看了看毅國公府那高高的門樓。這門樓是高,但是對於無忌這種身手絕高之人來說,便實在是不算什麼了。無忌會意,向季維揚點點頭,兜手抄起喜袍下擺掖在腰間,隻一個旱地拔蔥,便輕飄飄的落在了門樓頂上。他往下一看,臉立時就綠了。

原來人毅國公府裏早就防著這一手呢,一帶極厚實的大紅喜幔將貼身藏於大門之後的孩子遮的嚴嚴實實,除非無忌跳到地上,否則他怎麼都看不到那孩子是誰!無忌的牙齒咬的咯咯直響,這到底是誰想出這麼缺德帶冒煙兒的主意,真真氣死他了!

季維揚仰頭一看,見堂兄的臉色不對,分明正在磨牙,他忙也一撩袍子躍身跳上了毅國公府的門樓之下。往下一看,季維揚立刻笑了,他的眼中立時升起興奮的光彩,這樣才有點兒意思,嗯,有挑戰性,他喜歡!

無忌是關心則亂,此時完全開動不了他那其實也挺靈光的腦子,隻立刻低聲叫道:“維揚,怎麼辦?”

季維揚壓低聲音說道:“大哥別急,先下去再說。”無忌點點頭,與季維揚一起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