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煜哼了一聲,不得不起身穿衣,無憂也趕緊將衣裳穿好,邊穿衣服邊急急應道:“來了來了……”然後看看莊煜可曾穿戴整齊,便急匆匆去開門了。這讓莊煜心中又鬱悶了一把,看來想占據無憂心中最重要的地位,他還有的磨呢。
無憂打開門走了出去,果然見大兒子莊旭撅著小嘴,紅撲撲的小臉朝外,肉嘟嘟的小屁股撅起來朝著房門,顯然是在鬧小別扭。無憂不由的笑開了。心中暗想,這才叫父子天性,爺倆兒鬧小別扭神情真是像極了!
照顧莊旭的春草氣喘籲籲的飛奔而來,見小主子到底打擾了王爺王妃,她趕緊跪下請罪。無憂卻笑著命她起來,莊旭的腿腳紮實極了,跑起來飛快,春草看不住他卻也正常。
“旭兒不高興,那今兒就不講故事了,聽故事的時候不開心,再好聽的故事都不好聽了。”無憂收拾起大兒子再得心應手不過了,隻輕輕巧巧的一句話,便立刻讓莊旭轉過身子撲到無憂的懷中,扯著無憂的衣袖大叫:“要聽要聽……”哪裏還有剛才鬧別扭的小模樣兒。
無憂將兒子抱起來,點著他的小鼻子笑著問道:“旭兒高不高興呢?”
小莊旭不知道自己又被娘親糊弄了,立刻點頭如搗蒜般的叫道:“高興高興。”
莊煜看到這一幕,突然覺得頭疼起來,他怎麼會生了個這麼笨的兒子,將來給人賣了怕還得幫人家數錢呢。想到此處,莊煜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這一刻他感覺到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莊煜走到無憂身邊,因為怕累著寶貝媳婦而伸手去抱莊旭,可莊旭卻是不依,抱住無憂的頸子不鬆手,氣的莊煜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記,卻惹的小家夥咯咯笑起來,他還以為爹爹和自己玩耍。看到大兒子沒心沒肺至此,莊煜卻更加頭疼了。
來到孩子們的房間裏,莊煜注意到老二莊曦和老三寶兒突然咧開嘴咯咯的笑了,莊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兄妹倆的笑透著古怪呢,好象是陰謀得逞之後得意的笑一般。
將三個孩子攏到身邊,無憂開始了每日必行的講故事時間。莊煜原以為不過是講故事唄,能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他聽著聽著竟然也入了迷,臉上浮起了同三個孩子一模一樣的熱切表情。看著一屋子下人憋笑憋的都快瘋了。好幾個人實在忍不住,都悄悄跑出屋子,到院子的角落裏偷偷笑上一回才回來當差。
無憂講故事的時候時刻留意孩子們的表情,不想一眼看到莊煜那張急切的想知道後續如何的表情,她也撐不住伏到莊煜肩頭悶笑起來。在那一瞬間,無憂突然有種明明隻生了三個,卻養了四個孩子的感覺。
莊煜卻沒有意識到,還急切的催問道:“後來呢,後來呢?”
無憂忍笑直起身子,攤開手歪頭笑道:“今兒這講就到這裏了,後麵的,我還沒編出來呢,且等下回吧!”說罷,無憂又伏在莊煜身上笑了起來。原來無憂給孩子們講的故事並不是從書上看來的,而是她自己創作的,每天給孩子講上一段寓教於樂,讓三個孩子於懵懂之時就開始學習道理而不會覺得刻板無趣。
莊煜“啊……”了一聲,低頭看看三個小家夥,果然見那三張小臉上有著相同的,就知道是這樣,今天的故事又聽完了的意猶未盡的表情。
講完故事,此時外麵日頭將要西沉,無憂便笑著說道:“好了,咱們去外麵活動活動吧!”三個孩子這才開心的叫了起來。除了聽故事之外,在院子裏自由自在的玩耍是他們最愛的活動之一。
莊煜和無憂看著三個孩子在院中盡情玩耍,院中的一切危險都被事先清除了,所以憑三個怎麼頑皮都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他們可以最大程度的釋放自己的天性。無論他們怎麼淘氣,無憂始終都沒有一句責備之言,隻是滿懷愛憐的看著,在孩子們跑過來的時候,無憂便會蹲下來看著孩子們的眼睛,為他們拭去紅撲撲小臉上的汗珠兒。
莊煜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們為什麼看上去比別人家的孩子都健康壯實,就連先天不足的寶兒如今看上去也健康多了。他心中深為感動,輕輕握著無憂的手,莊煜低聲說道:“無憂,辛苦你了!”
無憂回眸看著莊煜,溫柔的笑道:“五哥,我甘之如飴。”夫妻二人相視而笑,溫馨之情油然而生。
隻是這樣的溫馨沒有保持太久,突然,莊煜一拍額頭猛的大叫一聲:“無憂,你做的美食!”原來剛才莊煜的肚兄提了點兒小意見,他才覺得自己餓了,這一餓,便想起了無憂方才做的美食。剛才隻顧著吃無憂這道“大餐”,那些美食莊煜可是一口沒吃呢。
無憂撲哧一笑,輕嗔道:“這會兒才想起來?早都涼了呢,回頭我給你重做。”
莊煜忙說道:“不用不用,你太辛苦了,回頭熱熱吃就行了。”
無憂白了莊煜一眼,嗔道:“讓你吃翻熱的菜,我成什麼人了,你在這裏陪著孩子們,我現在就去做。”
莊煜硬是拉住無憂,笑著說道:“無憂別走,等孩子們玩累了,我陪你一起去。”
無憂含笑點頭,夫妻兩人看著玩的極歡實的三個孩子,胸中盈滿了現世安寧歲月靜好的心情。
日子就在睿郡王府的幸福之中緩緩流淌,不覺已近萬壽節。今年的萬壽節雖然不是隆興帝的整壽,可是辦的卻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隆重。因為今年不隻辦萬壽節,還要舉行禪位大典,這兩樁慶典一起辦,可是把內府和禮部的人給忙翻了。
做為兼領禮部的敏郡王莊熾,可憐他已經連一個月沒睡過囫圇覺了,天天三更未眠五更已起,最多也隻睡上一個更次。好好一個俊秀無儔翩翩少年累的連形象都不顧了,但凡有一絲兒空閑,莊熾隨便往那個角落裏一靠,就算是站著都能立刻酣然入睡。
帝後僖貴妃看到莊熾臉上那大大的兩團黑眼圈,可都心疼的不輕,可是卻又不能讓別人去辦這件事。因為莊熾才學卓然,可著大燕竟找不出一人能比他更通曉典籍規製,連禮部那些一生浸淫在禮製之中的元老們對於年輕的敏郡王,都不得不發自肺腑的挑起大拇指道一聲:“了不起!”
莊熾累成這樣,心疼的人不獨帝皇僖妃她們,還有一家人也在心疼著。那就是莊熾的嶽家,刑部尚書馬大人一家。
馬大人每每見到未來女婿累成那個樣子,便心疼的不行,趕緊讓夫人做了些她最拿手的,特別提神醒腦的小菜給莊熾送去,還特特傳授了自己熬夜審案之時的心得體會與小秘訣,讓莊熾感動極了!
馬大人臨走的時候,突然有些個不自在的從懷中拿出一個極為精致的荷包遞給莊熾,粗聲說道:“王爺隨身帶著,這裏放了最醒神的香草。”莊熾低頭一看,見荷包上繡的是自己最喜歡的勁竹。而且那樣的針線,分明是未婚妻馬佳媛的親手所做。莊熾立刻興奮精神的不能再精神了。趕緊伸出雙手將荷包接過來,小心的藏到懷中。
馬大人許是因為不得不給女兒和未來女婿傳遞東西而不自在,莊熾一接了荷包,他立刻揮手粗聲說道:“走了……”然後便以近乎落慌而逃的樣子疾步走開。
莊熾將手按在荷包外的衣服上,看著馬大人走遠的身影,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禮。來自嶽父一家的關愛,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終於到了萬壽節。萬壽節的正日子自然是萬方朝賀百官拜壽。隆興帝頭戴十二旒平天冠,身著明黃緙絲十二章福壽如意袞服,腰係十七版極品羊脂白玉帶,玉版上雕刻著隆興帝最喜歡的春水秋山圖同。足登玄地繡金雲頭靴。冠冕玉帶和靴子倒也罷了,都是內府按規製敬上的。倒是那件明黃緙絲十二章福壽如意袞服極其的講究,因為那上頭的刺繡是無憂自嫁給莊煜之後就開始繡的雙麵繡。
整件袞服以真金銀線和拈了孔雀羽毛的翠羽線精繡而成,通身繡三百六十五個不同字體的“壽”字,三百六十五隻蝙蝠,三百六十五個如意紋,寓福壽年年福壽萬代之意,當真富麗堂皇精美華貴的令人不敢直視。這身冠冕袞服將隆興帝襯托的無比威嚴高貴,帝王霸氣盡顯無餘。
隆興帝微笑的看著跪伏在自己腳下的萬方來使與文武百官行三叩九拜的大禮,山呼萬歲之聲響徹雲霄。自豪之情自隆興帝心中油然而生。他殫精竭慮一生,終於創下了這一番不世功業,能有什麼兩比這個讓他更自豪的!
抬起雙手虛扶,隆興帝朗聲道:“諸方使節與諸愛卿免禮平身……”
眾人起身之後,隆興帝先當親口宣布了禪位詔書,然後才開宴共慶。此次宴開千席,其繁勝之景足以讓每一個參與者銘記永生。
壽宴已畢,諸方使臣與文武百官依次退下,隆興帝坐在禦座之上,看著漸漸散去的人群,對侍立在身邊的太子笑著說道:“太子,朕的天下到此為止,以後就看你的了。”太子忙跪下稱是,表示一定會在守住祖宗基業的基礎上努力將之發揚光大。
隆興帝自是滿意極了,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便起身回宮,今日之後,他總算是能將身上這千鈞重擔卸下來,與皇後過幾年清閑日子了。當年新婚之時他對妻子的承諾,總算是有了兌現的時間。
隆興帝直接與皇後一起回了懿坤宮,皇後先服侍他寬了衣裳,換上一襲皇後親手縫製的交領寬袖常服,隆興帝動了動身子,舒服的笑道:“阿蘅,還是你做的衣裳穿著最舒服。”
皇後含笑為隆興帝整好衣裳,扶著他的手臂笑道:“皇上,您先歇一會兒,妾身去去就回。”
隆興帝笑問道:“你去哪裏?”
皇後卻賣了個關子,隻笑著說道:“等下您就知道啦。”
隆興笑著揮了揮手,讓皇後去了,他則自去榻上小憩,許是卸下重任之後隆興帝整個人都輕鬆了,他竟很快在榻上睡沉了。
當皇後親手端著一碗清香四溢的壽麵走進來之時,看到的是她勞累大半生的丈夫安靜的躺在暗八仙紫檀羅漢榻上睡的香甜極了。
皇後立刻放輕了腳步,將手中的壽麵輕輕坐在桌上,悄悄的坐在隆興帝身邊,用手中的團扇為熟睡的隆興帝送去陣陣清風。
隆興帝這一睡便睡了大半個時辰,當他醒來之時,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相守一生的發妻坐在自己的身邊,臉上盡是恬淡悠然的淺笑。隆興帝伸手握住皇後的手,夫妻相視一笑,多少情默契盡在此中。
“真香,是什麼?”隆興帝聞到淡淡的清香,便笑著問了起來。皇後扭頭看看桌上已經冷卻的壽麵,笑著說道:“給您做一碗長壽麵,已經涼了,您再歇會兒,妾身重新做一碗。”
隆興帝微笑起身,走到桌旁拿起象牙箸挑起淡綠色的長壽麵,笑著說道:“不打緊,朕正想吃點兒涼的。”因這麵是皇後用新茶兌了少許青艾汁調的麵,出鍋之後又用淨水過了一遍,所以麵都放涼了也沒有沱,反而越發筋道了。
皇後走過來笑道:“那妾身去配了菜碼拌一拌。”
隆興帝笑著點了點頭,不忘綴上一句:“象當年那碗一樣。”
皇後垂眸微笑輕輕點了點頭,端著麵走開了。隆興帝坐在桌旁遙想當年,嘴角噙起了回味的笑意,回味著那段他人生中最艱苦,卻也是最快樂的時光。
不等隆興帝追憶完過去,皇後已經端著拌好的麵回來了,隆興帝伸手接了過來,將壽麵大口大口的送入口中,雖然距離當年已經過去近三十年了,可這味道卻同當年的一模一樣,讓隆興帝在吃麵的同時心中不勝唏噓。
用罷了長壽麵,隆興帝漱了口,又靜坐了片刻,才與皇後一起緩步走出房門,邊散步邊聊天兒,享受著放下重擔之後的悠閑時光。
隆興帝可是悠閑了,他將所有的擔子全丟給太子,太子從此便得過上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幹得比驢多的悲慘生活。好吧,禦膳其實也沒那麼難吃,可是那大一桌子製式菜肴擺好之後,再好吃的東西也會因為放的時間太長而失去味道。而且還有那麼煩瑣的種種儀規,隻要想一想往後的日子,太子便忍不住朝著太子妃長長歎了口氣。
太子妃與太子做了多年夫妻,兩人的感情又很好,她自然能明白太子的心情。她隻能笑著看向丈夫,溫柔的執起丈夫的手,輕笑說道:“爺,父皇將重任交托給您,您隻能接著好好幹,將來若真的是膩了,大不了也學父皇唄,橫豎已經有了先例,憑誰也不能說什麼。”這也就是太子妃與太子感情好,要不然她再不能對太子說出這樣一番話。
太子伸手將太子妃攬入懷中,鬱鬱的點了點頭,悶聲道:“也隻能如此了。”
次日便是太子的繼位大典,想起十皇弟莊熾送來的那厚厚一疊足有一尺多高的禮儀規程條陳,太子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甚至常常咬牙切齒的想著,登基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免去莊熾兼領禮部的差使,除了禮部和兵部,其他隨便哪一部交給莊熾都行,就是絕不能叫莊熾再負責禮部了,他整理出的禮儀規製絕對能把聖人折磨成瘋子。
看著太子望著桌上厚厚一遝條陳,太子妃不太厚道的抿嘴笑了。太子見了氣不打一處來,本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心態,太子沒好氣的說道:“你也別樂的太早,我可聽十弟說了,封後大典的儀規不比我這個少。”
太子妃沒奈何的笑了笑,低聲抱怨道:“殿上,您道妾身不知道啊。十弟早把條陳呈與母後,母後早就給妾身了,您沒瞧著妾身這些日子加緊鍛煉身體麼,若沒好樣的體力,妾身都不一定能撐下來呢。”
太子一聽這話立刻覺得心情好多了,拉太子妃坐下低聲說道:“十弟如今還沒大婚呢,我們且有收拾他的機會。”太子妃瞧著太子那難得一見的孩子氣,隻笑著連連點頭,夫妻兩個象是達成什麼重大一致似的,相視而笑起來。
因為登基之前是要齋戒的,所以太子與太子妃隻是說笑了一陣,便自各安歇。淩晨時分,太子被近侍喚醒,在三次沐浴更衣之後,才由典儀官引領著獨自去祭太廟,向列祖列宗稟告繼位之事。祭廟過後再去祭祀天地,然後才回到東宮,換上玄色十二章紋袞服,卻沒有戴上象征天子威儀身份的冠冕。
換好衣裳的太子前往懿坤宮迎奉父皇,隆興帝與皇後看著身著玄色十二章紋袞服,已經初步流露出帝王威儀的太子,都欣慰的點頭笑了,看到兒子長大成人承繼祖業,帝後二人真是既歡喜又心酸,這一路走過來,真的不容易啊!
“好,好!”隆興帝連說兩個好,上前向太子伸出手,太子舉雙手托著隆興帝的手臂,扶他升輿前往金殿。皇後看著丈夫兒子緩步走遠,笑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文武百官以及諸方來使都已經候在午門之外,聽到靜道鞭聲響起,所有人立刻整齊化一的跪了下去,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窺禮。之前漠南與東南的兩場大捷已經讓大燕威揚四海,四夷莫不臣服。
太子扶著隆興帝,從禦道緩步前行至金絲楠木九龍寶座,隆興帝緩緩坐下,太子則侍立於一旁。文武百官行三磕九拜大禮,山呼萬歲之後,隆興帝緩聲叫起。著宗令淳親王爺宣讀正式的禪位詔書。
三辭三讓之後,太子才端端正正的跪在隆興帝麵前,由隆興帝親手為他戴上象征著至高無上皇權的十二旒冕冠。隆興帝細細的為兒子整理好冕旒充耳與結在頸下的纓,欣慰的笑著將兒子雙手扶了起來。
按帝序排列,太子繼位後便是大燕仁宗,隆興帝親自選了致和二字為仁宗帝號。然後起身毫不猶豫的離開了那張他已經坐了太久太久的金絲楠木九龍寶座。這張寶座從此便是仁宗致和帝的了。
仁宗率文武百官和諸方來使跪送隆興帝,隨著隆興帝的身影的漸漸走遠,大燕仁宗一朝便拉開了序幕。接下的各種儀規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之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這場禪位大殿足足持續了整整一天。新帝仁宗回到東宮之時,已經累的徹底沒樣兒了。
太子妃率東宮所有人朝賀新君,太子強打精神揮了揮手,隻叫太子妃一人留下,其他人全都散去。太子的三個嬪妾垂頭退下,每個人心裏都不甘極了。雖然太子妃是正妃,理當留在太子,不,理當留在皇上的身邊,可是皇上連看她們幾個一眼都沒有,這讓原本心中忐忑不安的三個嬪妾越發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信心了。
這一夜是新君在東宮的最後一夜,明日一早,他就要搬進勤政殿,而太子妃也要搬入承乾宮,為她的冊後大典緊張忙碌起來了。
太子妃上前服侍仁宗寬了龍袍,為他按揉著酸痛難當的為肩背,仁宗甚至還小憩了兩刻鍾,這才算是緩過勁兒。握著妻子的手,仁宗緩緩說道:“我們出去走走吧,明兒就要搬家了,在這裏住了十多年,還真有些舍不得。”
太子妃雖然沒有太子住在東宮的時間長,可她一嫁給太子就成了東宮之主,東宮對於太妃來說不隻是一個居所,而是她心中最看重的家。
夫妻二人默默在東宮走了一圈,才相攜回房安置,行過登基大典,他們都不用再持齋戒,總算可以同房了。
次日大朝,仁宗首先為父皇母後上尊號,尊隆興帝為至誠懿聖威寧武德太上皇,尊皇後為孝慈聖仁莊誠壽恭皇太後。然後便大封有功之臣。一直壓著未曾封賞的軍功此時正是頒賞的最好時機。
主帥嚴信被封為衛,定雙國公,二子可襲爵,三代之內不降等世襲。正印先鋒,睿郡王莊煜加封為睿親王,世襲罔替,副印先鋒忠勇郡王季無忌加封為勇親王,在漠南立刻在守邊衛國大功的季光慎被加封為靖國公兼武德將軍,承繼老靖國公一脈,除了他們之外,其他所有立功的將軍也都按所立軍功大小各有封賞。一時之間武將一邊各個都喜氣洋洋,暢快的不得了。
文官一係看到對麵武將們的喜意,心裏便有些忐忑了。因為與武將們比起來,他們平日裏再盡忠職守,都不會立下那麼顯赫的功勞。
封賞過武將之後,仁宗便開始頒布對於文官的封賞。如今文官之首便是敏郡王莊熾。當所有的文官聽到仁宗宣布晉敏郡王為敏親王之時,大家心裏都踏實了。有敏郡王比著,他們也不會太差。
果然文官沒有料錯,仁宗按照三月裏的吏部考績,提拔封賞了忠於王事勤政愛民的好官,對於那些疏於政務的官員,仁宗當然不會濫行封賞。自然那些人心裏也都明鏡似的,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大封群臣之後便是大赦天下,凡大燕境內已定罪之囚犯,隻要所犯並非十惡不赦之大罪,皆可降等減刑,等候秋決之人不必被殺頭了,服刑之人半數以上都被恩赦出獄回家與親人團圓。因此恩旨一下,大燕監獄便空了一大半。
仁宗不隻是大赦天下,還下旨減免了一年的賦稅。這一道恩旨最得民心,當各地百心聽到免賦一年的好消息,高興的都要瘋了,他們紛紛湧上街頭趕往衙門,想送上萬民傘萬民折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京城的百姓不敢衝到皇宮金殿謝恩,便都湧入煙花爆竹鋪子,不惜血本的大肆購買各種煙花爆竹,要好好的歡慶一回。
是夜,京城的夜空中閃爍著無數燦爛的煙花,爆竹之聲更是響徹雲霄。這歡慶之聲無處不在,自然也傳入了慎刑司的大牢之中。
如今慎刑司大牢裏都快人滿為患了。先住進來的有季繡雲季弄雲姐妹,莊烴莊嫣兄妹,寧王餘孽莊炅,韃韃可汗以及以柔然王儲哈赤丹大王子為首的所有進犯大燕的柔然親貴將軍們。
“外頭出了什麼事?”被關押的眾人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竹之聲,不免有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牢子們看到牢中的人犯不安靜,便提著鞭子凶神惡煞般的走了過來。狠狠一鞭子甩到牢門之上,牢子惡狠狠的喝道:“老實點!”
一個柔然貴族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問道:“請問這位大人,外頭如此熱鬧,可是有什麼大喜之事麼?”
新君登基,慎刑司的牢子們也得到賞賜的,所以他們的心情還不錯,便破天荒的沒有喝斥,而是收回鞭子抱著胳膊說道:“我們太上皇禪位,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繼位大典,能不熱鬧麼!要不是爺們被你們這群狗東西累著,爺兒們早就出去慶賀了!”
牢中眾人一聽這話個個都流露出一絲喜色。因為新帝登基必是要大赦天下的,那他們就有活命甚至是回歸故鄉的機會了。
牢子冷冷掃了眼帶喜色的眾人一眼,冷哼一聲道:“你們別做夢了,皇上已經頒布了大赦詔書,你們,一個都沒在詔書之上。”
牢子冷冷的一句話立刻將剛剛升起希望的眾人打入地獄之中。連新帝登基他們都得不到大赦,這輩子他們就再也沒有指望了。幾個頭發已經花白的柔然老者立時放聲大哭起來,他們再也回不了柔然,這把老骨頭就處拋在大燕這異國他鄉了。
柔然人哭成一片,獨有他們的大王子哈赤丹卻沒有任何動靜,他依舊保持著這些日子以來未曾變過的姿態,緊緊抓著牢籠的鐵杆,癡癡的看著與他隔了三個囚籠的莊炅,雖然哈赤丹的樣子極為狼狽,可他看向莊炅之時那異樣的神采卻始終沒有消失過。
牢子們心情本來不錯,可柔然人一哭便惹火了他們,今兒可是皇上繼位的大喜日子,這群沒眼力勁兒的柔然人卻在這裏嚎喪,這不是成心添堵麼!
大為光火的牢子們衝進牢房,胡亂甩著鞭子恐嚇道:“再嚎父割了你們的舌頭!”
此言一出,果然整個牢房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犯已經沒了牙齒,若再沒了舌頭,就連喝口水都很困難了,那可真就得活活等死,憑是什麼人,在麵對死亡之時,心中總是恐懼逃避的。
柔然人終於安靜下來,牢子們走出牢房,又查看了其他人犯的情形,才出門吃酒了。今日普天同慶,他們難得有機會得到特許在當班的時候可以吃一頓喜酒,這樣難得一遇的機會每一個牢子可都不想錯過。
牢子們走後,莊嫣爬向莊烴牢門的方向,急急叫道:“哥哥,太子大哥登基,別人不赦也該赦我們啊,我們可是太子哥哥的親弟妹。”
形容枯稿如垂死之人的莊烴好半晌才吃力的睜開眼皮,冷冷吐出兩個字:“做夢!”便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說了。原本莊烴已經被圈禁了,可是隨著莊嫣季繡雲季弄雲姐妹的落網,隆興帝知道了更多的內情,一怒之下立刻將莊烴重新關入慎刑司中,這一關便關到了現在。
莊嫣其實也知道自己再難逃出升天,她隻是不甘心不死心,她也是堂堂皇室貴胄,怎麼就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原本被關在內府之時,境遇總比現在要好一些,可是沒想到季繡雲季弄雲的招供將她也拽入這慎刑司大牢之中,從此便真正進了人間地獄。
倚在牆角半死不活的莊烴其實遠沒有他表麵上那麼認命,他心裏此時也在翻滾著,莊嫣那句話說的沒錯,他與太子也是流著相同血脈的人,大赦天下,他才應當是頭一個被赦之人。此時的莊烴全然忘記了自己曾經做下的種種大逆之事。就算是天下的囚犯都被赦盡了,他也不可能得到特赦。
莊嫣聽著外麵傳來的爆竹聲,突然伏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直哭的嘶心裂肺,大有水淹慎刑司之勢。莊嫣此時真的是腸子都要悔青了。若是她什麼都沒做,安安份份的當她的順寧公主,老老實實的嫁給寧國公世子,又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不堪不堪的田地!
莊烴又睜開眼睛看了莊嫣一回,可是什麼都沒有說。他知道莊嫣哭的是什麼,其實他心裏後悔極了。若沒有當初的野心與不甘心,今日,他必也少不了一府親王之封。
慎刑司牢中諸人心思雖不盡相同,可有一點卻是一樣的,他們都悔不當初,隻是人生如何有後悔藥,既做下了種種惡事,他們便得去承受隨之而來的惡果,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這不是人力所能改變的。
登基大典過後七日,便是冊後大典,又是一場繁盛至極的熱鬧。京城裏的慶祝活動也足足延續了半個月才慢慢平靜下來。
封過了有功之臣,開始正式臨朝理政的仁宗便著手處置慎刑司裏的犯人了。
其實案子都已經審清了,隻不過是壓著沒有進行判決罷了。大燕人犯都好處置,可韃韃可汗以及柔然王儲哈赤丹等人卻有些讓仁宗為難。按他們的罪行,怎麼都夠處斬的。可是韃韃可汗是韃韃部的首領,而哈赤丹又是柔然的王儲,若是輕易一刀斬了,必定會為將來埋下隱患,說不準什麼時候韃韃人和柔然人便會以為首領王儲報仇為名,興兵再次侵犯大燕。
“來人,宣睿親王敏親王禦前議事。”仁宗放下手中的折子,向外高聲喊了起來。
沒過多一會兒,身著親王服色的莊煜和莊熾快步走了進來。兩人正要見禮,仁宗便走下來搶先攔住,笑著說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禮,坐下說話。”
莊煜莊熾謝座後一左一右的坐了下來,仁宗將為難之事說了一遍,莊煜立刻站起來說道:“皇上放心,憑是誰敢進犯大燕,臣弟必當將來犯之敵盡數蕩平。”
仁宗笑笑道:“五弟英勇,朕是盡知道的。”如今莊煜都是三個孩子的爹了,仁宗也不好總“煜兒煜兒”的叫他,這才改口稱“五弟”,不過感情卻沒有因為稱呼的變化而疏遠。
莊熾卻皺起了雙眉,搖搖頭道:“若是能不戰而消人之兵,豈不更好?”
仁宗看向莊熾笑問道:“十弟以為如何?”
莊熾站起來說道:“回皇上,臣弟以以應當放了韃韃可汗與哈赤丹大王子。”
“什麼?”仁宗與莊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人齊聲驚呼起來。要知道生擒這兩個敵酋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有多少將士為之付出的生命的代價。
“十弟,你混說什麼,難道我們拚命擒來的敵酋是為了輕易放回去麼!”莊煜勃然大怒的瞪向莊熾,憤怒的喝問起來。
仁宗也皺眉看向莊熾,他倒沒有動怒,反而若有所思的看向莊熾。
莊熾忙躬身道:“五哥先別生氣,請聽小弟細說。”
莊煜哼了一聲,粗聲粗氣的說道:“講!”
“皇上,五哥,韃韃可汗與哈赤丹大王子在各自部族國家都是經營多年之人,必定有極深的根基,您們說對不對?”莊熾不疾不徐的輕聲說了起來。
仁宗與莊煜都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們當然知道。
莊熾又說道:“此二人被我大燕所擒,國中空虛,其他的親貴必定會趁機舉事取而代之。”仁宗莊煜又點了點頭,這個是必然的。
仁宗聽到這時便已經明白了,莊煜臉上的怒意也漸漸消去,他也想明白了。
“十弟之意是將此二人放回,讓韃韃與柔然陷入無休止的內亂之中,從而徹底的虛耗國力,使他們再無進犯我大燕之事力。”仁宗緩聲說道。
莊熾忙躬身道:“是,臣弟正是如此想的。”
莊煜雖然已經想明白了,可心裏到底有些不甘,隻沉聲道:“就這麼白白放回去,那可不行!”
莊熾笑道:“當然不能白放。臣弟以為不如明碼標價,讓韃韃部和柔然來贖人。”
莊煜皺眉道:“他們能來贖麼?”
莊熾笑道:“咱們想法子逼的他們不贖不行不就得了。”
仁宗和莊煜見莊熾一臉慧詰的笑容,不由同時開口笑罵了一句:“小滑頭!”
仁宗罵罷又對莊熾笑道:“十弟,等韃韃可汗與哈赤丹被贖走,你就該大婚了,若贖人之事辦的漂亮,朕就額外給你十天假期如何?”
象莊熾這樣身兼數職的親王婚假隻有七天,若能額外再得十天的假期,對於整天忙的象隻陀螺,一刻也不得停歇的莊熾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誘惑,他立刻大聲應道:“是,臣弟遵旨。”
仁宗哈哈大笑,上前將莊熾扶起來,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快去忙吧!”
莊熾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落入仁宗的“圈套”之中,是誰說他家皇上大哥仁厚沒心眼兒,莊熾哭的心都有了。處置俘虜之事與他的職責原本八杆子打不著,如今怎麼也落到他的頭上了。
看著莊熾鬱悶的告退,莊煜向他的皇上大哥挑了挑眉,到底還是他們兄弟兩個有默契,剛才配合的多麼天衣無縫,輕鬆愉快的便將這件麻煩事丟給了莊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