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協調式的思維。作者說:“研究表明,由於使用計算機和互聯網,我們的某些認知技能得到了加強,有些是大大加強了。這些技能通常涉及手眼協調、反射反應、視覺信號處理等低層次的或者較原始的大腦功能。”

對此,我有切身體會。一次,鄰家幼女婷婷闖進我的山間辦公區,硬要和我分享網絡。我讓她隨便挑一台筆記本,用Manual Switch將網絡切換給她。婷婷跟我並排坐在一起,在玩“植物大戰僵屍”。隻見她用“植物”同時對付幾路並排行進的“僵屍”。雖然手忙腳亂,居然利用手眼協調,將大多數“僵屍”擋在了門外。我當時就陷入沉思,在我們的教育體製內,哪種教材和考試能讓小孩子具備這種快速反應下的手眼協調素質呢?我從來不反對我的孩子玩遊戲,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工業化的現代教育對高科技條件下所需“更原始的大腦功能”開發不足,玩遊戲可以補充小學教育甚至大學教育在這一關鍵素質方麵的不足。

(四)保持人之所以為人

《淺薄》這本書的最後,轉向一個在業內屬於老生常談但永遠重要的永恒主題:將來到底是人支配機器,還是機器支配人。

既然傳媒即信息,媒介的技術性變革會決定性地改變人的思維方式。這件事會不會做過頭,結果讓媒介技術最終支配了人本身?

作者借魏澤鮑姆之口說,“人之所以為人的最大特點恰恰就是人最不可能計算機化的部分——我們思想和身體之間的聯係,塑造我們記憶和思維的經驗,我們具有豐富情感的能力。在我們跟計算機越來越密不可分的過程中,我們越來越多的人生體驗通過電腦屏幕上閃爍搖曳、虛無縹緲的符號完成,最大的危險就是我們即將開始喪失我們的人性,喪失人之所以區別於機器的本質屬性”。問題是正確的,但解決方案在我看來有點消極:“避免這種命運的唯一途徑就是我們要有足夠的自我意識和無畏膽識,拒絕把我們精神活動和智力追求中最‘人性化’的工作,尤其是‘需要智慧’的任務委派給計算機。”本書作者看來不是這方麵的專家。

四、結合現實來思考“淺薄”問題

我們這一代人經常覺得80後、90後非常淺薄。因為他們不愛思考我們那一代人偏好的深刻問題,其思維深度甚至不超過140個字。但近來我越來越發現,80後、90後的淺薄,具有比深刻更加高明的意義。按我們那個年代的思維,值得談論的,至少應是在100年、100萬平方公裏的時空效力下,什麼是正確的。但我們經常無法正確判斷在5分鍾、50米範圍的時空效力下,什麼是正確的。而80後、90後的淺薄,通過互聯網上話語機製的競爭篩選,經常化為一種對此在(以50米為比喻)、當下(以5分鍾為比喻)價值的敏感和洞穿。舉例來說,“華南虎”事件淺薄不淺薄?很淺薄,無非一隻假虎而已。80後、90後淺薄中的深刻就在於,他們不抽象地議論什麼是官僚主義,而是將聚焦點集中在老虎的胡子上、眼睛上……比我們這一代人抽象地泛泛而論官本位、官員的虛偽、體製的弊端,效果如何呢?效果要好得太多了,而且解決了實際的屬於“這一個”的問題。而不是像我們這樣,泛泛空談,一旦具體到實際問題上,連提起一桶水都做不到。所以我們要向他們學習這種回到事物本身的“淺薄”。

當然,需要忠告他們的是,淺薄一旦離開了深刻,那就不再是本質直觀,而成了照相機和皮球。照相機沒有大腦,一按就拍;皮球腹中空空,一拍就跳。照相機和皮球倒是不缺當下與此在,但僅僅是沒有大腦的認識者與實踐者。

傳媒即思維。互聯網改變人的思維方式。這種改變,不光意味著改變,還意味著“揚”改變前後好的方麵,“棄”改變前後不好的方麵。

順便再說一下貓。我最近與女兒青青係統地研究了一下貓的信息。發現貓可以發出幾十種具有明確語義的信息,比如,山中野貓在路上忽然像狗一樣肚皮朝上向你打滾,表示絕對服從,有認你為主人之意。尾巴尖動而尾巴不動,表示在思考對策,等等。他們這麼聰明,為什麼不能進化為更高智慧的動物呢?關鍵就是因為沒聽懂麥克盧漢這句話:傳媒即信息。因此一個重要的曆史教訓就是:別把傳媒不當傳媒(而當做磨牙工具等)。對互聯網也是這樣,而且更是這樣。

薑奇平

中國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書長、《互聯網周刊》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