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會不會摔了?
已經是元月十六,府衙大牢裏的囚犯睡得很粗糙,打呼磨牙放屁呻吟咒罵……此起彼伏。
戰亂流年,徭役沉重,蘇州城內外的盜匪鬥毆扯皮事件很多,因此,大牢裏人滿為患。
冷知秋是特殊“疑犯”,很優待的享受了一個小“包間”,別人是木柱子結構牢房,她是石條壘砌的密閉空間,一扇鐵門開了個窗,供胡登科嚴密盯梢。
胡登科搬了把椅子,對著鐵門而坐,牢頭奉茶給他提神。
“衙內還有何吩咐?”牢頭強打精神,克製瞌睡。
“把門開了。”胡登科揉了揉鼻子,站起身來。
“誒?”牢頭費解不已。不是要看緊了這個疑犯嗎?開門做什麼?雖然很不理解,他還是遵照吩咐,打開鐵門的大鎖。
胡登科走進去後,對牢頭道:“從外麵鎖住,鑰匙扔進來給本衙內。”
噢——高!這招太高了!外麵就算有人想劫持囚犯,也沒有機會了。牢頭滿臉崇拜的把鑰匙扔進鐵門的窗戶,看著胡登科將鑰匙揣進懷裏。
冷知秋半靠著躺在窄窄的木榻上,沒有睡著。她的腦子既十分清醒,又十分糊塗。清醒的知道,胡登科進來,這下要糟糕了!但又稀裏糊塗的渴望異性靠近。
如果胡登科再走近,她該咬舌自盡,還是對不起項寶貴算了?唉,如果她能說話,還可以嚐試勸阻。
“唔唔……”冷知秋張合著嘴,衝胡登科搖了搖頭。
胡登科怔住。他這個人,從未停下目光去欣賞書本、仕途以外的風景,不記得自己的妻子是什麼模樣,不理解春花秋月的詩詞。奇怪的是,此時此刻,暗香撲鼻,他看冷知秋的模樣,感覺有些破天荒的激動,突然開了竅一般。
那眉眼是動人的,仿佛含了千言萬語;那紅唇是誘人的,仿佛等待著描摹。他突然喜愛那如玉剔透的顏色,連那散落胸前的柔軟發絲,都讓他想起許多從沒放進心裏的詩句。
“瑟瑟金風,團團玉露,岩花秀發秋光。水邊一笑,十裏得清香……須知道,天教尤物,相伴老江鄉。”
聽他喃喃念著,看他抬起手來,目光發直,冷知秋暗叫“苦也”,迷藥害人,在這個不懂男女之愛、隻知為仕途奮鬥的胡登科眼裏,她竟然成了“尤物”,竟然讓他忘記身份利害,腦子裏隻剩淫靡。
如何是好?最注意權衡利害關係的人,也會受藥香蠱惑。
無可奈何,冷知秋隻能往他嘴裏那些詞句的相反方向做鬼臉,怎麼醜怎麼扭曲自己,嘴歪了,臉頰吸成了黑窩,美目皺眯,小瑤鼻跟著皺歪,還嫌不夠,猛一甩頭,秀發頓時亂了,絲絲縷縷粘在那張鬼臉上……
“呀!”胡登科嚇了一跳,怎麼剛才還是個仙子,轉眼變成了鬼婆?
他的腦子暫時清醒過來,使勁揉了揉眼睛。
“冷氏,你怎麼這副德性了?”
冷知秋渾身都在發抖,渴盼把身旁這個一看就惡心的男人拉下來“合體”,臉上卻要使勁把自己扭曲得更醜。
她不語,想說話也說不了。
胡登科有些心煩氣躁的走來走去,“不會是抓錯人了吧?”這麼醜的女人,為何他竟然想要撲上去?這輩子都沒那麼衝動過,腰下三寸已經蠢蠢欲動。
冷知秋心裏直叫:快滾出去啊,蒼天呐!夫君,快來,嚶嚶……
做鬼臉是很累的,她累得頭皮血管突突直跳,眼淚都下來了。
終於,就在胡登科煩躁地開始寬衣解帶,決定“鬼婆”也不介意去纏綿——那千鈞一發的刹那,牢房外來了個冷知秋更加淚流滿麵的“救星”。
紫衣公主的聲音像冬雷滾滾、夏日午後雪亮的閃電,猛抽在胡登科激蕩的心尖。
“胡登科,爾意欲何為?!”
胡登科渾身一戰,腰下一痛,難受地捂住身體,下意識就跪倒,等著挨耳括子。
“開門!”
他又才想起門鑰匙在自己身上。
卻聽紫衣公主對身旁的丫鬟冷冷吩咐道:“去取鞭子來,先讓那小賤人脫層皮。”
冷知秋以為胡登科終於要開門出去,便鬆下了皺起的鬼臉,一聽紫衣公主的話,心裏不由得再叫“苦也!”
想她一個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姐,窮困潦倒、被人恥笑的日子也過了,刀光劍影也經過了,連牢房都已經二進宮了,這哪裏是她想象的生活?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難以接受的考驗?
她還能一如既往的淡然麵對嗎?
養在深閨不知世間險惡,未嫁人婦不知情感多磨。一輩子待在強大的羽翼下,當然是幸福的,可是,世上有真正強大的羽翼嗎?項寶貴又把她給弄丟了……她又得麵對會不會“摔碎”了的問題。
這次十分無奈,她不能動彈,不能言語,身上中了危險的春藥,蒼天叫她如何自保?
“還愣著做什麼?快開門!”紫衣公主柳眉倒豎,接過丫鬟遞來的鞭子,鞭子的手柄用絹帕包了好幾層,她拿在手裏還是嫌棄的哼了一聲,戴著紫金雕花護指的無名指和小指都翹了起來,生怕被鞭上的血腥穢氣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