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開張,大不吉利(2 / 3)

冷知秋道:“以青史觀之,堯舜湯武,占的不過是三頁紙,數百字。在當時,卻有千萬人為之築高台,千百日為之費血汗。脫離塵世的方外之人,要把它看得忒輕;王侯將相乃至君上,又把它看得忒重。是輕是重,全看先生您自己要選哪一種人生路。”

那位先生沉吟不語,隻覺得她的觀點冷靜之極,不偏不倚,竟然無可辯駁。

冷知秋便從他麵前走過。

又有人上前考她對聯、詩詞,很快折服而退。

卻有個人要考她八股文章、科舉應對。

冷知秋怔了怔,扭頭指著顧博道:“這個我不會——您去問顧先生吧,他教這個在行。”

眾人不由得哈哈笑起來,為她誠實的模樣,頗為可愛。

那考八股的人便有些得意,故意刁難她:“女院長不是說‘盡可出題’麼?”

“不錯,明湖居書院不僅我一人,還有這四位先生,才學全都在我之上千百倍,我這個院長是個中人而已,一人辦不成書院,和這四位先生一起,才有這蘇州自己的明湖居書院。”冷知秋道。

孫仲文幫腔:“我們唯院長馬首是瞻,若有不服的,可先過我等四人這一關。”

冷知秋心裏一暖,這種支持信任,從在地牢裏初會時的猜疑,到三百多日的相處考驗,最終有了今日的默契相守,她能體會他們在背後的力量。

孫仲文等人支持冷知秋,不僅僅是為了項家,事實上,到了今天,他們真正支持的人就是冷知秋本身而已,因為書院是以冷知秋的名義而建,和項寶貴半毛關係也沒有。

作為冷知秋的丈夫,在妻子事業關鍵時刻,項寶貴沒有出席露麵。

作為冷知秋的合夥人,慕容瑄也沒有出現。

剩下真正的團隊,便是共同進退的在場五人自己。

站在書院二門照壁前,那是一麵粉白的牆壁,光潔方正,沒有任何刻畫。

冷知秋居中而立,手撫著照壁。

“諸位先生,明湖居書院暫時沒有錢建造恢宏高大的講堂、學齋、經堂、文廟,隻把大部分經費用於三棟藏書閣和這一麵白玉照壁。自今日始,書院將對所有人開放,接收各方捐書,刻印或者手抄皆可,一旦收錄進藏書閣,便在這照壁上記下捐書人的大名。我有一個夢想,夢想有一天,這裏將成為蘇州最大最好的藏書寶地,這個夢想需要諸位與我們一起實現。”

這就是冷知秋與孫仲文等四人商議的書院開張途徑。

一年多時間,除了冷景易四處活動開辦的官方學政衙門、學社,南山書院、鹿鳴書院已經全麵占領蘇州民辦教育的市場,並且摸索了一套“炒賣生員資格”的辦學方針,來適應蘇州學子們底子薄、見識短的實際情況。

明湖居書院既要異軍突起,又要保證正常的教學風氣,不跟風走歪路,還要不成為出頭鳥,遭兩家書院排擠,就需要一個比較溫和、又有鮮明特色的方式,來尋找立足點。

這個方式,就是廣泛吸納捐書,建立蘇州最大的藏書閣。有了藏書閣的旗幟,才能慢慢形成效應,吸引人前來就讀。

白玉照壁刻上捐書人的名字,將會讓這些人成為書院的一分子,不自覺為書院做宣傳,甚至他們本身也會因此加入書院就讀。

“諸位請隨我至藏書閣一觀。”

冷知秋帶頭將人往藏書閣引。

那些知名的大書院,亭台樓閣渾然一體,氣勢恢宏。但整個明湖居書院,基本上都是簡單的竹舍、石台,傍湖而建的墨池算是比較突出的建築,因此,看上去,它顯得有些寒酸。

但冷知秋帶眾人參觀的藏書閣卻不同。

藏書閣分三座連體,第一座是廣廈,第二座和第三座都是三層高的閣樓,全部造在漢白玉石壘砌的月台上,雕梁畫棟,六合大門,規格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難怪冷知秋說大部分經費都用於造藏書閣,區區千兩白銀,造這三棟閣樓,根本一文錢也剩不下來。

其餘竹舍、亭台的錢,實際上是冷兔變通籌集,因為具體招工用料的事都是冷兔在操辦,冷知秋並不知情。

至於冷兔籌錢的渠道,隻有冷兔自己心知肚明,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全由項寶貴掏了腰包……

如今,冷兔已經卷包袱去了無錫,帶著好幾樁未了結的曆史遺留問題。

這邊參觀到一半,主客融洽,相談甚歡,冷知秋一個小女子站在人群最前麵領頭,並不怯場。

就聽占地好幾畝的書院大門外,鑼鼓喧天,人聲響起。

新聘的門子飛跑著來報:“院主,有人捐書來了!”

“咦?”誰消息這麼靈通?覺悟這麼高?

冷知秋高興的帶著人去大門迎接,隻見浩浩蕩蕩十幾個人挑著書箱,書箱上全部貼了紅封。

領頭的一個中年人遞上帖子,冷知秋打開來看,捐書人名叫:青霜。

青霜?是誰?

中年人作揖道:“小主捐贈一共九十九冊書給貴書院,還請笑納。”

冷知秋捏著帖子費解:“你家小主如何得知書院受贈書籍?敢問你家小主是否認得鄙書院哪位先生?”

孫仲文等人也湊過去看帖子,紛紛搖頭,表示不認識。

那中年人笑道:“小主認得院主夫人,和您是極相熟的。其餘不必多問,院主笑納這九十九冊書便可。”

冷知秋頓時覺得下巴要掉了,幸虧麵具撐著。

這個什麼青霜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居然認得她?還很相熟?開什麼玩笑……

中年人示意後邊的人放下書箱,便帶人走了。冷知秋無奈,隻好讓孫仲文將“青霜”的名字刻上了白玉照壁,讓這個不知男女的人,成為明湖居書院第一個上榜的人物。

待書箱搬到藏書閣,開箱驗取,一冊冊均是裝裱精美之極的好書,天文地理、經史子集、山南海北,應有盡有。

不管心裏多麼疑惑,冷知秋真是樂開了懷,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

雖然有些波折,但明湖居書院元宵燈會好歹圓滿結束,效果可圈可點。

那時天色已經發暗,人們都往蘇州城裏趕。

今晚元宵花燈,從東城擺到西城的長龍,熱鬧不言而喻。

冷知秋皺眉等在她那間竹舍,先回來的是小葵和張六,二人神色古怪,離得遠遠的。

小葵進屋和冷知秋說“六爺找來了”,隨即便低頭退出去。冷知秋多看她兩眼,張六便進來了,撓著帽沿,不好意思的對冷知秋笑笑。

“夫人,小六六這兩天著了風寒,屬下惦記著,便去看看他。”

“忘年病了?”冷知秋吃驚,忙問:“可好些了?”

“那孩子體格不錯,發了兩日汗,今日已經能喝米湯了。”張六說著,突然想起倪萍兒的話,又補充說明:“小孩子斷奶斷得倉促,體格總會下降,萍兒給他續幾天奶,就沒事了。”

萍兒?冷知秋挑眉看張六,奇怪他什麼時候改口叫倪掌櫃為“萍兒”,又為何如此了解母嬰的瑣事?

“倪姐姐可好?”她問。

“還是老樣子,挺好。”張六的語氣柔和親切得自己都未發覺。

屋外,有人碰翻了花架上一盆水仙,啪嗒一聲,碎裂開。

冷知秋問:“何人?”

良久,屋外響起小葵的聲音:“小姐,是有隻野貓頑皮,已經跑了。”

冷知秋便又問張六:“這幾日你魂不守舍,都是因為擔心忘年?”

張六張了張嘴,卻有些無言,臉先紅了起來。

“……”冷知秋莫名其妙看看他,也不催促,先辦事要緊。“既然不想說就先不提也罷,天色晚了,你速備馬車,送先生們回項園,再叫老七來陪我進城,我要去一趟慕容府。”

張六鬆了口氣,答應著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夫人您進城找慕容家主?怎麼不叫少主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