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得遠處轟隆隆炮響,嚇得她四肢冰涼,腸子都打結了。她沒空去恨梅蕭,去疑惑中間發生了什麼插曲,她隻想逃跑,或是祈禱夫君項寶貴能夠順利衝進來救走她,祈禱他不要再受傷。夫妻吵嘴是一碼事,麵對如今這樣的局麵,她哪裏還有心思去生氣?隻想一家團聚了再說。
可聽帳外遠處那一聲聲巨響,亂七八糟的呼喊,她縱然再安慰自己、相信項寶貴,也是枉然徒勞。她不淡定了。
目光紛亂的掃過帳內,一遍又一遍,怎麼逃跑?掃過地上淩亂的衣物,掃過帳中的火盆,掃過桌上未幹的硯台和折疊的白帕……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她突然衝到火盆前,抬腳踢翻,將一床錦被裹在身上,便縮在角落裏,靜靜等候火勢蔓延,先是地上的竹席、毛毯,接著是矮幾以及上麵整齊端放的白帕,帳中光亮奪目、如同白晝。
“大帳著火了!”外麵觀望大營南麵戰局的守衛驚覺,大叫一聲。
冷知秋在守衛們衝進營帳的那一刻,使勁掀開營帳一角,滾了出去。那帳布是釘死在地皮裏、壓了石塊的,急忙中,她用盡了平生所有的力氣,當時不覺得手痛,隻顧著滾出帳外,丟下錦被往人少的地方疾奔,直到跑上一條黑壓壓的小路,似乎上了魚子長坡,她才稍稍鬆下一口氣。這時,手掌心的劇痛終於慢慢清晰,它已經被營帳布的邊緣勒割得皮破肉綻。
按說那些守衛不會追不上她,可他們忙著救火,中軍大帳是主帥紫衣侯住宿、辦公的地方,燒毀了,主帥住哪裏?更何況還要搶救紫衣侯的書信、令箭、虎符等等許多重要的物品,至於那個“禍水紅顏”逃跑了還是燒死了,他們暫時可顧不上了。
冷知秋跑的時候,心裏存了兩個想法:一是要往人少處走,二是要往高處跑。
到高一點的地方,她就可以看看南邊到底是什麼情況,興許還有法子瞧見夫君項寶貴。
可是越爬越高,小路蜿蜒,卻反而延伸到樹叢緊密、荊棘橫生的幽僻深處,別說看不到外麵的情況,連聲音也漸漸聽不太清了。
她正要返身往回走,卻聽附近有幾個人在說話,靜悄悄黑壓壓一片中,就像幽靈鬼怪在對話。她不信鬼神,但一路疾奔,出了些汗,這會兒一停下,汗液蒸發,加上這陰森的境遇,頓時背脊發涼。
隻聽有個聲音道:“砍這裏,砍那裏會砍斷手。”
又一個聲音道:“這把是寶劍,砍這裏會在他後背心割個大洞。”
“哎喲,痛死老娘了!”另一聲暴喝。
聲音仿佛從地底下傳來,經過反複回蕩、繞行,已經聽不清男女,但這對話內容卻真真切切。
冷知秋茫然聽著,循聲找去,手按到一處蒿草密集的土牆,不料那土牆竟然是鬆動的,一按就轉開來,一股風直往裏麵吹,仿佛一個帶著巨大吸引力的漩渦,將本就失去重心站立不穩的冷知秋卷得跌跌撞撞滾了進去,土牆隨之在她身後關攏,風停歇,一切歸於寧靜。
“……”見鬼!
冷知秋抱著雙臂,在黑咕隆咚的空間裏瑟瑟發抖。
這時,卻聽清了那幾個說話的人,語音分明是冷兔、項寶貝、公公婆婆,還有個聲音不太熟悉,但聽過。
“小兔!”冷知秋驚喜的喊。
然而她的聲音反複回蕩了許久,卻不聞冷兔答應,他們這些人自顧還在說話,似乎根本沒聽到她的呼喊。
“叮——”
“砍斷了,砍斷了!太好了!”
“我們快走,一會兒梅蕭趕回來就糟了。”
“我兒子人呢?他和那個臭書生撕破臉了嗎?”
冷知秋終於聽出,還有個人是夏七。聽他們說話,似乎是夏七和冷兔、項寶貝悄悄來救走了項文龍夫婦。
他們怎麼知道項文龍夫婦關在附近?他們又是怎麼進來的?這裏到底是哪兒?為何他們聽不見她的呼喊?
“老七!小兔!我在這裏!”冷知秋惶急地又喊了幾聲,卻聽黑暗中人聲與腳步聲都漸漸輕了、遠了……這就仿佛一個人好不容易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就是夠不著,隻能絕望的溺斃……
真希望這隻是一場詭異的噩夢。
良久,冷知秋有些虛脫的蹲坐下身,捧著劇痛刺骨的右手掌,茫然睜大眼睛,看著四周黑乎乎一片。
坐了一會兒,她覺得似乎有點力氣了,便鼓起勇氣慢慢起身、往前試探著走,一步、兩步……走著走著,才發覺似乎是個幹燥、逼仄的甬道,有微微的氣流通過,並不窒息。
“小姑娘,別往裏走了。”一個聲音突然道。
“呀!”冷知秋嚇得心都差點蹦出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