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腰間摘下短劍,拔去劍刃,將那一截雕琢鑲嵌精美的劍鞘橫塞在史相宜嘴裏,讓她咬住。

“如此,嘴薄了些,臉也尖了些,嗯——”梅蕭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

他複製了一個幾乎完全相同的“冷知秋”!

“唔……”史相宜強忍著淚,轉眸看身旁的冷知秋,突然明白過來,自己大概是要扮演什麼角色。

她很想反抗,很想求紫衣侯不要這樣對待自己,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當別人的替代品,即使那俯身親吻她的男人,是那樣風月俊美、絕世孤立。

衣衫漸漸剝落,她生出一份羞怯,即使理智是抗拒憤恨的,身體卻做出誠實的反應,經不起碰觸撩撥,呼吸越來越急促。

梅蕭卻突然扯過錦被,將她劈頭蓋臉的蒙住,隻露出兩條腿在外麵,瑟瑟發抖。

“知秋!”他的眼神變得陰鬱又狂熱,矛盾之極,連呼喚這萬分熟悉的名字,也帶了惡狠狠。

他不急不躁的脫去身上的衣袍,隨後便毫無預警的用力壓上去。

“唔——”錦被裏一聲被劍鞘阻斷而不成聲的痛呼。

在史相宜不由自主的踢腿抵抗中,梅蕭退了出來,看著絹帕上點點絲絲的血跡,唇邊微微勾起。

“知秋,你是我的了,誰也搶不走。”他抽走絹帕,折疊起來,鄭重放在矮幾上。

這時,帳外李將軍的聲音再次響起:“小侯爺,那項寶貴將襄王帶來了,說是和您約了晚宴的。卑職不敢擅自動手,更不敢動用天鉤大火銃,萬一傷了襄王,卑職就是死罪。”

虎皮榻上,冷知秋的眉微微蹙了一下,眼睫輕顫。她聽到項寶貴的名字,也漸漸想起適才片段的聲音,隻是缺氧太久,喉嚨疼痛難忍,實在沒力氣撐開眼皮。

梅蕭冷哼一聲,道:“李將軍,你再去拖延一會兒,本侯稍候自有對策。”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欲望很快平息下去,這個“洞房花燭”沒有什麼激情澎湃,隻是一個儀式罷了。

他擦拭自己,便起身一件件穿好衣袍,又仔細梳好了如膏墨發,戴上翼龍烏紗冠,神清氣爽的走到虎皮榻邊,將史相宜從錦被裏挖出來,推開,他自己坐在榻邊,伸指刮了刮冷知秋的臉頰,如嫩豆腐般的微涼觸感令他心神一蕩,正要俯身去吻,不料史相宜突然拾起地上的短劍,哭道:“我殺了你!”

梅蕭半俯著身子,側目瞧了瞧她。

她不著寸縷,腿內側染著點微紅,站立不穩的樣子。女子絕美的身姿令人驚歎,梅蕭卻無動於衷,隻對那點糊開來變作指甲大小的“朱砂”皺了皺眉。

史相宜拿著劍的手抖如篩糠,腳步卻半點也邁不開,絕望的看著梅蕭起身,走到她麵前,輕輕推開短劍,為她披上一件暗紅織金團繡的袍子。

這袍子顯然屬於梅蕭,帶著一股淡淡的桐木香,曳地拖著衣擺。

史相宜手裏的劍鬆落,當啷掉落在地,她動不了手。這個瘋子一般的男人,輕易的征服了她,讓她絕望、恐懼,又眷戀那短短片刻的繾綣歡愉、乃至撕裂般的痛苦。

一個女人,往往臣服於摧毀她貞潔的男人,這是某種天性。

“小侯爺,您會娶奴家嗎?”她傻傻癡癡的問,看他的手指靈活忙碌,為她係上繩帶,扣上玉腰。

梅蕭垂著眼皮不看她的臉,“來,乖乖替本侯再做一件事。”

“小侯爺……”史相宜跟在梅蕭身後走出營帳,卻被過長的衣袍絆了一跤,摔趴在地。

梅蕭看著她,沒動靜,他在等她自己爬起來。

史相宜心裏一痛,抽抽搭搭又哭起來,跪坐在地上,忍不住問:“既然小侯爺是拿奴做冷知秋的替代,如今也替代完了,可放了奴家?”

梅蕭勃然怒道:“你胡說什麼?!”

什麼替代?豈有此理!他剛才是和他夢寐以求的女子完成洞房花燭的儀式,與這個抽抽搭搭、黏黏糊糊的女人有什麼幹係?!

史相宜被他的臉上的殺氣驚了一抖,頓時噤聲,她要活命,不要死……這個紫衣侯八成是受了刺激,瘋了!隻要過幾天,他清醒過來,就該知道,和他“洞房花燭”的人是她史相宜,不是冷知秋,到時候,他就會娶她了吧?

所以一定要忍耐,這個時候不能違逆他。

“小侯爺,妾身錯了。您要妾身替您做什麼事?”

史相宜做夢也想不到,梅蕭要她做的事情,竟然是——死!

梅蕭將她帶到南麵甕城上,突然下令,讓侍衛用鐵鏈綁住她,綁在一根鐵旗杆上。又在她腳下四周堆起木柴,淋上火油。

梅蕭將一方絹帕塞進她錯愕驚呼的嘴裏,“小侯爺——唔……!”

遠遠的曠野裏,上百個黑衣武士簇擁著一個黑袍男子,那男子披著銀灰色的大氅,長發翻飛如妖魅,一張臉奪日月之星輝,眉梢帶笑,嘴角精致,凝眸遠眺的剪影,在最後一點暮光裏,奇偉如神祗。

這些黑衣人的旁邊,是一隊襄王的侍衛軍,襄王騎在紅鬃馬上,頭頂“襄”字龍旗獵獵招展。

襄王的年紀在四十開外了,還活著的同輩皇子中,數他年高,手中軍隊實力也是最強的。隻不過他向來宣稱自己隻有幾千侍衛軍,低調說話,但高調做人。

此刻,他頗有興味的觀摩著蘇州守備大營、淮安軍與一旁那些來曆不明的黑衣人之間的對峙。

項寶貴這個人,他算是認識了,父皇禦封的琉國國相,昨晚突然坐到他的床頭,叫他進京後立刻造反篡位——他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還用得著說嗎?隻是想不通項寶貴特地跑來說這麼一句,是何用意。

“項寶貴,看看這是誰?”梅蕭在甕城上方的呼喊,拉回了襄王的注意力。

隻見粗石塊壘成的甕城城牆雉堞上方,一根鐵旗杆搖搖晃晃,上麵綁著一個穿了紅長袍的女子,仿佛新嫁娘的喜慶奪目,依稀能辨出,那張臉絕塵姿色,頭上隻有簡單的一枚珠釵,兩耳各一點紅豆耳環。

美人絕代!襄王暗歎著,扭頭去看項寶貴。

彼處,斯人那巋然不動的側影,此刻仿佛突然拉長了一些,垂了五尺長的青絲,揚起,如魔君降世。

這個魔君隻是眯起眼,盯著旗杆上的女人,卻一聲不吭。

張六在他身旁低低疾呼:“少主,少主夫人她……”

史相宜慌亂的目光觸到項寶貴,怔了怔,也不知哪裏來的智慧,突然就明白,那就是表姐冷知秋的丈夫,他是來救妻子的?!

“唔唔——!”史相宜激動得掙紮起來,眼神乞求的黏住項寶貴。她不想被燒死,快把她當冷知秋救走吧,拜托老天爺了!

天色全黑,一陣沉寂。

很快,對峙雙方都點起火把。

梅蕭負手,腳踏丁字步,翼龍紗冠上兩側的龍翅被風吹得發出金屬彎折抖動的脆響。

“項寶貴,你我兄弟知交一場,今日是蕭與知秋洞房花燭的良辰,既然你來了,正好湊個熱鬧,哈哈!”他笑得文雅內斂,聽不出絲毫喜悅。

項寶貴抿緊薄唇,美目已經眯成了一條線。那旗杆上綁的女人確實很像冷知秋,還有那珠釵與紅豆耳環……但是,梅蕭為何要如此對待她?怎麼下得去手?不可思議。

一對昔日好友,遙遙相望。

張六望著甕城雉堞上方那依稀可辨的身影,因一句“洞房花燭”,突然想起一樁令他渾身難受的往事。

“少主,那賤人是什麼意思?他已經和少主夫人洞房花燭了嗎?”張六的臉有些扭曲,像是要吐出來。

項寶貴想起有一次,他和梅蕭一起經過一座山崖,梅蕭看到崖上有一朵罕見的岩雪花,十分喜歡,便帶了鐵鑿、背上繩索,要爬上山崖采摘。結果,爬到半途,腳下一滑就摔了下來。項寶貴接住他,要幫他將那朵岩雪花采下來,梅蕭卻死活不肯,非要親自動手去摘。

那一回,梅蕭爬上去又跌下來,費了好幾次周折,磕得渾身是傷,終於將那朵岩雪花摘在手中。

他是個對所愛的東西極計較、認真又有些偏執的人。

“不會,不可能……”項寶貴皺眉沉吟。梅蕭要得到知秋,不會那麼隨意、姑且。但那綁在城樓上的女子是怎麼回事?看模樣,分明就是他的嬌妻冷知秋,難道……梅蕭發現知秋已經是他項寶貴的人,所以發瘋了?要和她同歸於盡?

梅蕭卻不再看項寶貴,轉向史相宜,抬起她的臉觀賞,嘴角抹一絲冰涼的笑紋,湊到她耳邊低聲耳語:“長得確實很像知秋,不過,你別怪知秋,一會兒你做了鬼,就去找冷景易吧,是他將你送到本侯麵前,好成全本侯得到知秋,順便殺了項寶貴,嗬嗬,嗬嗬嗬……”

“唔唔!嗚嗚……”史相宜瞪大眼睛,淚水滂沱。

一個侍衛將火把遞給梅蕭。

梅蕭笑吟吟舉著火把,緩緩伸向她腳下的木柴垛。

“梅蕭!”項寶貴長喝一聲,盯著那團漸漸靠近“冷知秋”的火把,忍無可忍。“你瘋了嗎?若敢殺她,我必將你碎屍萬段,將你父母全家開膛破肚,血洗滿族!”

不管梅蕭是不是真的發瘋,此刻,項寶貴已經被這詭異而突然的狀況折磨得近乎瘋狂。

火把暫停。

梅蕭哈哈仰天長笑。

“知秋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她已經是我的人了,哈哈哈!項寶貴,我現在就讓她從世上消失,讓她永遠屬於我梅蕭,你再也搶不走了!哈哈哈!”

黑衣精衛們麵麵相覷,張六目眥欲裂。

果然瘋了!項寶貴狠狠閉了一下眼睛,扯住馬韁繩的手骨節聳立,咯吱作響。

就在梅蕭的瘋狂大笑中,一道黑影帶著胯下駿馬,如箭一般衝向甕城。

“少主!不可!”黑衣精衛們驚呼。

高老二急忙指揮兵分三路,兩路保護少主,一路從側麵攻甕城,又發訊號,召集其餘幾千精衛。

就在這片刻時間,北營軍寨沿線,五重弓箭兵,輪番上陣,射下黑壓壓密不透風的箭雨。

梅蕭微笑著看夜色裏,錚錚殺氣,黑影重重,箭雨唆唆;看有人中箭倒地,看項寶貴揮舞長劍,拚命衝上來。

時間差不多了。

他手中的火把一鬆,落在柴垛上,淋了火油的柴垛,“轟”一聲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