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1937年8月30日寫於開封的信中有這樣的話:“我希望你能不斷地和我通信,布告你在上海的生活,使我得到許多慰藉。在百忙中我常想念你,如同想念我的親骨肉一般。”
戰爭阻止了他們的見麵,他無法放下抗日工作;她也不能離開豪門望族,來牽線追隨他。好在還有書信,她娟秀的字跡就是他最大的溫暖,支撐他熬過失眠的夜,走過戰火硝煙。
然而,他們的通信也漸漸中斷了。
等冼星海到了武漢後,他進入郭沫若領導的政治部第三廳工作,此後再沒有回到上海,也再沒有見過盛建頤。這一段名門閨秀和窮小子的愛情就此告終,或許該責怪戰爭無情,或許該埋怨門第的成見,說到底,他們有緣無分。
午夜夢回的時候,他或許遺憾,或許傷心,或許後悔,但他始終放不下對祖國的愛和未完成的抗日工作。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在戰火彌漫的武漢,冼星海迎來了他的第二份愛情。
冼星海和錢韻玲的相遇有些戲劇化。
1938年1月,一個噩耗從上海傳到武漢,著名學者、教育家、社會活動家錢亦石教授因病去世了。這是個令人尊敬的老人,他積極投身抗日,次子錢遠鏡因此在戰場上犧牲;他熱心提攜後輩,他的家就是上海左翼文學藝術家的聚會場所,冼星海曾經多次得到他的指點。
為了紀念這位前輩,冼星海決定為他寫一首挽歌。
追悼會當天,冼星海在現場遇到一位身穿黑紗的單薄女子,她臉色蒼白,眼睛紅腫,眉宇間是止不住的傷心和藏不住的悲痛。
這位姑娘是來拿歌譜的,她緩緩走向冼星海,接過了那份沉重的歌譜。在看過之後,她立刻淚流滿麵,神情悲戚,冼星海忍不住出言安慰,在交談中,他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原來她竟是錢亦石教授的女兒。
這便是倆人第一次正式認識。
那時候,她青春爛漫,絢麗如夏花;而他年少成名,才華橫溢。她唱著他寫的歌,那是被百萬戰士傳唱的歌,傲骨錚錚,氣勢凜然,而少女的心裏卻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漸漸生出柔情。
錢韻玲是武漢一所小學的音樂教師,也是抗日歌詠隊的一名骨幹隊員,在工作中時常能和冼星海見麵。追悼會之後,他們漸漸熟悉起來,一個是存著仰慕,一個是懷著憐惜,想多多照顧恩師的女兒。
一見已傾心,日久更生情。
每次冼星海指揮歌詠隊排練演出,錢韻玲都會站在離指揮最近的位置,一邊唱歌,一邊偷偷望著他。
愛是無法掩飾的,冼星海很快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沒有拒絕。不僅如此,在歌詠隊中,在電影錄製中,兩個人的接觸越來越多,交流越來越多,兩顆心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冼星海說:“韻玲拿熱水來給我洗腳,拿靴子給我換,我覺得她心地很好。不僅純真可愛,而且外表美,又能處處表現出來。我不禁很感動,甚至我要愛戀她起來。”
這已然是一副陷入愛河的模樣,他從一個偉岸的男子,變成了甜蜜羞澀的孩子。他開始給錢韻玲寫信,信裏的稱呼一換再換,由“韻玲小姐”到“韻玲”,又到了“玲”。
都說治愈情傷的最好方法是時間和新歡,錢韻玲的出現,讓冼星海初戀的傷痛漸漸恢複。而錢韻玲的喪親之痛也在冼星海的親切嗬護中逐漸撫平。
他們相互溫暖,就像茫茫夜色中的兩盞燈火,遙遙呼應。
誰說愛情一定是轟轟烈烈的呢?他愛她的溫柔和細致;愛她帶來的靜好歲月;更愛她走進他苦悶的生活,點燃他的後半生。而她呢,她仰慕他,就像草木追逐驕陽,就像螢火蟲不敢和星辰爭輝,就像泥土心甘情願的滋養那株嬌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