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原本是代表著李躍新的那條雪蠶,顏色轉變得較快,也較鮮紅;若按原本的速度,在另外一條雪蠶還未轉至完全豔目紅色時,代表著李躍新的那條雪蠶就會先行達到最頂峰的暗黑色;也就是那一條是極有可能率先死亡的。
但是,也就是在眾人眨眼的功夫裏,兩條雪蠶身體的顏色竟然異變突生。
喝下墨白鮮血那條雪蠶,竟在這瞬息之間,那顏色似突然被人注入了大量的黑色素一樣,一下就由淡淡的紅影往濃黑轉變。
安王府的人群中,有人緊張得忍不住低低掩嘴驚呼了起來。
而喝了李躍新鮮血的那條雪蠶,顏色轉變的速度竟然完全慢了下來,甚至幾乎已經停滯不會再往深去轉變;眾人定睛望去;那條雪蠶的顏色鮮紅如血,顏色明亮鮮豔,且看那雪蠶昂頭轉目的模樣,顯然比剛從盒子拿出來的時候精神多了。
很多人的麵色在這個時候再無無法淡定,而開始似那兩條關係到墨白與李躍新終生的雪蠶一樣,頃刻大變;有人變青;有人轉白;有人泛紅。
總之,甚少有人的臉色還能在這種情形下,還能保持著原本的平常狀態。
風絡嘴角微揚,眉梢之處也斜斜勾起,隱約的似乎可見他眼底流泛出勝利在望的得意曙光。
然而,他眼角的笑紋還未完全展開,桌子那兩條關係到墨白與李躍新終生的雪蠶,這時它們身體的顏色又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先是喝了李躍新鮮血的那條雪蠶,原本幾乎凝定不變的鮮豔血紅顏色,竟在瞬息間發出了跳躍性的轉變,一下就變得又深又濃;那鮮紅霎時不見了影子,它渾身顏色在眨眼的功夫裏;完全成了暗黑色。
反觀那條喝下墨白鮮血的雪蠶;竟也在這時發生了逆轉性的變化。
它身體濃深的顏色,竟也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唰一下從濃黑變成了淺白,然後又從淺白漸漸往紅色上加深。
眾人的懸在嗓眼上的心,都隨著這兩條雪蠶身體顏色變化而悠悠地在半空飄蕩著;一會兒輕鬆歡喜;一會兒又緊張捏汗。
但這兩條雪蠶,在逗弄了眾人一番心性之後,似乎也失了再活潑變色的興致。
兩條雪蠶顏色變化的速度竟都在同一時間慢了下來。
這簡直比舉刀欲砍人腦袋的劊子手給人的感覺,還要讓人感覺窒息緊張。
眾人盯著兩條雪蠶,連半點眨動都不敢。
不過,兩條雪蠶身體顏色變化的速度雖然慢了下來,卻也在緩慢之中發生著漸變。
隨著兩條雪蠶身體顏色發生變化越來越明顯;風絡臉上的顏色也越來越明顯了。
一刻鍾後;喝了墨白鮮血那條雪蠶的顏色完全凝定不變了;那是無比奪目的鮮豔紅色;眾人正在暗中鬆口氣。
但是,那條雪蠶在昂頭有氣無力地瞥了眾人一眼後;居然很直接的將頭一歪,倒了下去。
而另外一條雪蠶,身體顏色已完全變成了濃黑色;相反,它昂著頭,卻精神十足地睥睨眾人一樣,在眾人暗暗驚心的時候;它竟然也來個頭一歪,就往旁邊倒去。
眾人被眼前這完全不合常理的一幕給驚得心又劇烈地跳到嗓子眼去。
這些人當中,唯安王爺一張偏黑的臉,仍舊擺著一副永遠別人欠他數百萬銀兩的冷酷表情;而東方語與墨白則麵色如常,一點驚慌之意也難從他們臉上覓見。
風絡看見這情形;雖然他的身體仍在龍椅正中端坐得筆直;但他的臉色也同樣微微起了變化,眼角眉梢那一抹得意自信在不知不覺中已隱了去;他的眼眸裏,也有了淡淡的狐疑與驚訝。
顯然眼下的情形,也並非他的設計。
“請問陛下,現在這情形,該如何判斷?”安王爺冷眼瞥了瞥那兩條一樣歪頭倒在桌上的雪蠶,毫不遲疑越眾而出,麵向風絡冷靜提問。
風絡沉吟了一下,眉頭暗垂,“這個……”
他目光無意一掃,竟在這時驚覺那條喝下墨白鮮血的雪蠶忽然又生龍活虎地昂揚著頭,精神抖摟著轉著小眼睛看大殿眾生百態。
他眼神頓時激射出暗冷光芒;而溫雅隱笑的臉龐這時也沉了沉。
“禦醫,你們上前檢查一下另外一條雪蠶。”
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有風絡暗中授意;禦醫也不敢做得太過份;不過,就算他們不過份,想要借著檢查的時候,暗中將那條精神抖摟的雪蠶給弄死,也並不是什麼難辦的事。
當然,就算難辦,他們也得硬著頭皮去辦。
誰讓他們是臣,風絡是君。
他們此刻可是從身到心,都深刻地體會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鐵律。
墨白垂著眼眸,眼底隱隱有寒光閃過,寒光閃動裏,又微微濺出一縷譏諷輕笑。
他雪白長袖貼身下垂;精致如玉的修長手指也自然隱在長袖之下。
無人窺得見這個時候,在兩名禦醫靠近桌子,企圖暗中下手弄死那條通體顏色鮮豔而且精神抖擻的雪蠶時,他掩在長袖之下的指尖微微動了動。
這一動,那條雪蠶四周,便有如暗置了一層無形的金鍾罩一般。
兩名禦醫分別試了又試,卻仍是無法暗中下手弄死那條雪蠶;兩人見無法完成皇帝暗下的任務,頓時著急了;兩人暗下悄悄交換了眼色;又開始對著那條雪蠶幾動手腳;然後,到最終,卻終還是徒勞無功。
這時間一長,風絡也就看出端睨來了。
不過,這個時候,安王爺卻沒有再保持沉默,讓他們有機會繼續下手弄死那條雪蠶。
因為那條精神抖擻的雪蠶,已經維持著昂頭轉動眼睛四瞄的動作有一段時間;按照他們先祖留下的辦法,這條雪蠶的存活,與它身體蛻變之後的顏色,都已經毫無懸念地驗證了最後結果。
墨白才是安王爺的親生血脈。
風絡縱使這時再心有不甘,也不能再讓兩名禦醫繼續待在雪蠶旁邊去查驗。
“陛下,現在按照陛下你所提議的,用先祖的辦法來驗證他們兩人血脈真偽,已經得出了結果;還請陛下按律處置那個冒充的家夥罪行。”
風絡暗下皺了皺眉,看向李躍新的眼神一瞬掠出深深冰涼與冷戾。
李躍新無意撞上他如此讓人驚恐的眼神,一瞬覺得心底發涼;這涼意竟迅速的在這一眼之間,自腳底升上了頭頂。
風絡扭頭,再不看他,而是淡漠吐字:“來人,將那個企圖冒充皇親國戚的男人押下去。”
風絡一聲令下;殿內便有侍衛似陰風一般掠了過去,一下拖住李躍新,兩人一左一右的以閃電般的速度將他往殿外押去;根本沒有留一絲機會給李躍新再開口說話。
接下來,風絡自然無法再推翻自己提議用祖法甄別出來所得的結論;不過,仍是以吉時已過為借口,將這場大典給無限期延後了。
安王府一眾人對待這個結果,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梁側妃一回到安王府,立時跪在安王爺麵前請罪。
不過安王爺既沒有表現出暴怒怨恨也沒有表現出歡喜;隻是淡漠瞥她一眼,不帶感情地說一句:“你的本意也是為王府好;你回去吧,這件事以後不必再提。”
如此這般,便算是輕輕揭過了;胡側妃知道安王爺沒有處罰梁側妃之後,心裏實在不甘;想著梁婉那個女人,二十幾年來都裝得怯弱柔婉,騙了大夥這麼久;終於在關鍵時候露出了嘴臉,差點將整個王府的人都置在極度危險的顛覆之中,王爺卻如此輕易就將梁婉放過,實在是讓人心裏不忿。
不過,胡側妃不忿歸不忿;在她故意到流光閣企圖煽動東方語跟安王爺討說法不成之後,她也就灰溜溜的躲回她的無憂居去;她是沒有膽量直接到寧安軒跟安王爺麵前叫囂要處置梁婉的。
這場世子大典風波過去之後;忽然有一天,宮裏傳來一件大喜事,據說是陽妃已懷有龍胎足有三月之餘。
這件喜訊傳出來沒多久;風絡竟然不顧眾多大臣反對;堅決要冊立陽妃為皇後。
旨意一出,當即通過各州令層層下發;說是準備在兩個月後舉行封後大典。
“兩個月後?冊立陽妃為皇後?”東方語涼涼一笑,挑眉看著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我沒聽錯吧。尤妃竟能容忍她安然地懷孕三月有餘?而尤相竟也能容忍陛下賜這樣的旨意封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為後?”
“小語,無權無勢的女人對於他來說,或許才是最好最令他放心的;畢竟沒有渾厚的家庭背景,以後就不能在朝政上對他有所製肘。”
東方語沉吟了一下,笑意含涼,道:“這話說得也不錯;不過反過來,自然也有不利之處;若真讓陽曦當上皇後,依她無權無勢的背景,怎麼管得住皇宮一群女人;且不說別人,單單說尤妃好了;如果陽曦越過她還壓在她頭上當上正宮之主;尤妃又豈會與她好相處。”
“小語,我看封後這件事的背後目標,隻怕並不僅僅是為了打壓尤氏勢力這麼單純。”
少女挑了挑眉,眼神越發的驚亮透澈,“你是說,風絡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將陽叔叔引到帝都來,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雁回峰絕穀裏的瑪瑙?”
墨白淡淡點頭,眼神若有所思,“應該錯不了。上次他想要借我的身份將安王府打壓下去,以為那次就可以一舉平穩拿回財權與軍權;他怎麼也料不到事情到最後會功虧一簣;所以才會再次將主意打到陽曦身後的瑪瑙身上。”
東方語微微一笑,笑意爛漫如花,卻又透著冰晶的亮,“可是,上次陽曦懷孕的事情,不是他故意搞出來好將尤如虹擠下去,不讓她順利當上皇後的嗎?其實這麼多年以來,他膝下隻得尤妃育有一女;就算禦醫們一直對他遮遮掩掩,他自己也應該意識到是哪方麵出了問題吧?莫非他還想故伎重施?”
墨白沉吟了一下,眼神一瞬閃過複雜眸光,“小語,你還記不記得上一回我們跟蹤風銀星的事?”
東方語怔了一下,隨即心中一緊,“你該不會想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是?”
墨白皺了皺眉,眼神隱隱泛冷,“我也但願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如果按照你據說,他早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陽妃卻能獨得聖恩,順利懷上龍胎,你說這樣的事情,他能不起疑嗎?”
東方語點頭,心緒同樣複雜起來,“也是;他若是心裏明明已經起疑,卻還要裝出一副歡喜的模樣,並以這個為理由詔告天下,欲將陽妃拱上後位;那他的用心可真是日月昭昭了。”
“不過,也有可能,他本人並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意識到自己某些方麵出了問題;畢竟,在陽妃之前,不是還有一個小公主存在麼。”
東方語沉吟了一下,眼眸轉動,眉宇間便流泛出隱約寒涼光澤。
她勾唇,淡淡輕笑,“墨白,既然他已經準備要對安王府開刀,那我們也得做個懂禮儀的人才是;不回敬他一點小禮物,我們怎麼也說不過去。”
墨白也隱隱笑了起來,看她的眼神溫柔流漾,憐惜依舊。
“你說得對,我們該對他禮尚往來的。”
東方語抬眸,凝定他妖惑眸子,兩人相視而笑,她涼涼道:“來,我們好好謀劃,該送他多少件禮物為好。”
十天後。
離帝都南城門二十裏處;一輛馬車火急火燎的往帝都趕。
不過,車夫在拐彎之後,卻突然勒住了馬匹,車輪也在瞬間戛然而止。
而他正忐忑不安地看著前麵;正前方陣陣灰塵揚飛之處,奔出一隊便服裝束的漢子;雖然他們身著便服;但他們渾身上下自然散發的冷峻氣勢,與那冷漠的眼神,讓人見之立時便察覺出他們絕不是普通人。
那群人在看清勒停的馬車後,後麵那一隊人馬也同時在距馬車一丈外的地方停住;不過,為首一騎卻在大手揮停身後那隊人馬後,自己一拍馬背,往馬這邊奔了過去,他停在馬車前麵,沉聲道:“請問裏麵是雁回峰下絕穀的陽逸夫婦嗎?”
車廂裏麵坐著的確實是陽逸與丁香姨;他們之所以馬不停蹄往帝都趕,當然是因為聽到陽曦準備被冊立為皇後的聖旨。
不過,能夠一下就叫破他們身份的,他們自認少之又少。
陽逸在車裏皺了一下眉頭,心想莫非是曦兒派人來接他們的?
為首那騎在馬背上麵無表情的家夥絕不是陽曦能夠使得動的。
因為他是墨白座下最得力的親隨之一煉鐵。
“陽先生;我等是奉白公子之命前來迎接你夫婦進城的。”
“白公子?”陽逸呆了呆;不過一下就想起了煉鐵所說的是何人。
因為這個稱呼,跟那個人的氣質容貌實在太過讓人印象深刻;即使時隔幾年;陽逸對他的印象亦未曾淡去半分。
“他如何知道我們要來帝都?”
質疑的是女聲;煉鐵猜,那個女人八成就是被自己女主人以十分不悄兼不滿的語氣形容過的丁香姨。
也許是受了東方語那輕溫不屑的語氣影響;煉鐵的聲音冷淡之中也隱隱的含了一絲不屑。
“陽先生,公子知道現今陛下已將即將冊立陽妃為皇後這事詔告天下;他估計著你這知道消息後,一定會日夜兼程趕路;這會應該非常疲憊了;是以才安排我等在此恭迎先生二人,略盡地主之誼以示回報當年先生對他的大恩。”
煉鐵答得有理有據,態度不卑不亢;沒有表現出過從的謙卑,也沒有表現出過度的自傲。
陽逸見狀,輕輕點了點頭,在心裏暗自讚歎。
他想了一下,才道:“你說是白公子派你等前來;可有什麼信物憑證?”
煉鐵立時自身上掏出了墨白交給他的信物;陽逸一見,當即便信了。
因為那似玉非玉的令牌,不但精致,且上麵緣刻的字體十分獨特,他之前在墨白身上看見過;知道這東西可不是別人輕易能夠仿冒得來的。
而且,依他對墨白身份的猜測,這東西也絕不可能會隨便露在別人眼前。
煉鐵將陽逸夫婦自南城門外接走之後,先帶他們換了一身精美舒適的衣裳;按照煉鐵的說法,是白公子安排他一定要這麼做的。
至於原因,煉鐵隻轉述了墨白一句話:佛要金裝;人靠衣裝。
陽逸原本無所謂的;但丁香姨是女人;女人天性愛美;況且他們所到之處是天子腳下,權貴雲集的地方;若是穿得太過寒酸,自然容易被別人輕視。
煉鐵帶他們換過衣裳之後,按著時間計算了一下,然後在帝都巧妙的兜了一個圈子,再然後領著他們夫婦二人到了天香樓用膳。
不過,去到天香樓的時候,卻發現大廳早已客滿。
按照陽逸的意思,是建議煉鐵去別的地方用膳也是一樣;但丁香姨在看見人滿為患的大廳裏,眾人除了吃得香吃得歡之外,竟然還沒有一般食客粗鄙不雅難以入眼的吃相。
起碼放眼望去,人頭攢動的大廳裏,熱鬧歸熱鬧;但從這些人的吃相與衣著,便可對這些人的身份可見一斑;這能來這裏用膳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的人。
這可是身份的象征。
丁香姨一想著自己的女兒馬上就要冊封為東晟皇後;她覺得自己當然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了。
既然如此,她又怎肯屈就自己到別的低檔酒樓用膳。
她眯著眼睛,撇了撇嘴角,對煉鐵道:“我聽說像這種高檔的酒樓,一般不是都設有專門招待達官貴人的雅間嗎?不如你去要一個雅間,我們就在這裏用膳好了;免得四下跑來跑去;我現在還覺得有些頭暈呢。”
她說著,舉起袖來,扶著額頭,作出怯弱頭暈狀。
陽逸見狀,立時關切扶住她,問道:“你怎麼樣了?這暈車都暈了一路,到現在感覺還是這麼難受嗎?”
煉鐵見狀,有些無奈道:“這裏自然是設有雅間的;不過就不知道目前還有沒有空的。”
丁香姨輕蔑地瞥了他一眼,道:“就算沒有空;以你家公子的身份,叫掌櫃的騰一間出來給我們不就行了。”
陽逸聽了這話,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低聲道:“阿香……”
“陽夫人,這家酒樓可不是有錢就能進來用膳的。”煉鐵麵無表情看了看丁香姨,“不如請兩位隨我到櫃台那邊看一看吧。”
丁香姨有些不悅地斜睨他一眼,心想不過是讓人騰一個雅間的小事;竟然也做不好;看來那個什麼白公子的身份也不怎麼樣。
隨即她心中又微微得意起來。
那個白公子一定是知道曦兒就快是東晟的皇後,有心想要巴結他們;所以一早的就派人到路上迎接他們,這一路又是安排他們買新衣裳;又是安排他們到這種高檔的酒樓來用膳。
可是,想起這個;丁香姨心中的得意立時轉變成了不悅。
那個白公子也太不會做人了;既然早就打算安排他們到這裏用膳,為什麼不事先訂好雅間等著。
陽逸看問題自然與丁香姨看問題的角度不同;他聽聞煉鐵這麼一說;心下怔了怔;眼裏隨即流露出幾分疑惑與若有所思。
煉鐵似乎對這兩人的心思仿若未覺般,大步走在前頭,就往櫃台那邊走去。
“掌櫃的,我們想要一個雅間,現在還有空出來的嗎?”
掌櫃眯起一雙精明眼,目光閃閃地打量著三人。
半晌,才慢悠悠道:“客官,現在我們酒樓裏還有一個空著的雅間;不過,你確定你們真夠資格到雅間用膳嗎?”
“要知道,想要進入我們天香樓的雅間,那可是有幾條鐵律規矩的;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
掌櫃的表情雖然不帶什麼歧視或輕蔑,但他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已在明顯暗示他們三人不夠資格進入天香樓的雅間。
丁香姨一聽,心下頓時冒火了。
“不就是一個吃飯的地方,還有什麼了不得的鐵律規矩!”
掌櫃懶洋洋瞄了眼她氣憤得鐵青的臉色,漫不經心地扭頭,往身後牆壁上那幅大字指了指,然後慢吞吞道:“這上麵已經寫明了訂用本酒樓雅間的規矩,請你隨意慢慢看。”
聽得掌櫃這麼一說,不但丁香姨一臉不忿地抬頭往牆上那幅大字看去;就是陽逸也挑開眼眉,迅速閱讀起那幅大字來。
大字當中隻列了三條規矩:第一,錢不能少;第二,身份不能低;第三,有錢有身份?想上雅間?可以,先拿五千兩大通錢莊的銀票押著。
當然,這些都是在有雅間空著為前提。
丁香姨看完大字之後,霍然扭頭盯著煉鐵,暗地咬牙道:“錢不能少?多少錢才算不少?身份不能低?什麼樣的身份才不算低?還有,為什麼非得先拿五千兩大通錢莊的銀票押著?有這麼霸道不講道理的規矩嗎?現在這的雅間居然隻有一間是空餘的?是不是吹大氣的?”
她說得極大聲;不過掌櫃就算知道她有意說給自己聽;掌櫃也不會動氣;反正這種事他見得多,也經曆得多了,通常對這三條規矩表示出生氣的人,都是沒有錢又沒有背景的人。
如果真有錢又有背景的人,他們是巴不得將這三條規矩變成六條規矩甚至更多;這樣好突出他們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來。
煉鐵看似一臉慚愧地低下頭去;實則他在心裏感歎著自家主子將人心謀算太準的本事。
“陽夫人,能來天香樓訂下雅間用膳的,最起碼帶在身上的銀票不會少於五千兩;至於身份,如果是從三品以下的,一概不予接待;當然,他們也可以在大廳用膳。”
丁香姨鐵青的臉色,在煉鐵悠悠浮沉的語氣中,慢慢白了下去。
不能少於五千兩的銀票?不能低於從三品的官銜?
這什麼地方!
煉鐵滿臉慚愧地瞥了她一眼,又道:“說起來,這事都怪我沒辦好;是我沒事先訂好雅間,讓兩位白來這一趟。”
丁香姨一聽這話,原本灰白的眼神霎時亮了亮,“這麼說,你身上就有現銀五千兩?你家公子的身份起碼也在三品官銜以上?”
煉鐵沒有應答,隻是另外道:“我看我們現在隻能到別的地方去了;對麵那家酒樓也挺不錯的。”
丁香姨似乎跟自己卯上一般,她盯著煉鐵,道:“你不是說疏忽才沒提前預訂嗎?剛才掌櫃的還說目前還有一間空餘雅間,你現在亮出你家公子的身份,我們直接要了那個雅間不就行了。”
掌櫃招呼完其他客人,聽聞這句,又轉了過來,懶洋洋道:“哦,這位夫人,空餘出來的這個雅間,不管你們是什麼身份,身上帶有多少銀票也沒用的;因為那個雅間專門就是留空出來,不給任何人用的。”
煉鐵默然,他知道那是公子為自己與世子妃所留出來的雅間,除了他們兩位,任何人,就是皇帝來了,也不能進去。
陽逸這會才慢慢插了句話:“掌櫃的,這又是為何?”
煉鐵一臉慚愧看過去,“陽先生,來天香樓的人都知道,這裏永遠有一間空餘出來的雅間;那是專門為此間主人所預留的;從來不對別的客人開放。”
“我看,我們還是到對麵那家酒樓先用膳吧;我看陽夫人此刻一定餓壞了。”
丁香姨還欲強著不肯離去;陽逸隻得柔聲勸說了幾句;然後幾人才轉身離開去了對麵酒樓。
在對麵酒樓用膳的時候,雖然點的菜肴多是山珍海味,絕不是陽逸平日在絕穀裏能夠吃得到的東西;不過丁香姨的心思顯然還在剛才天香樓被拒的事情上;正鬱鬱的在想著要如何提高自己身份,如何迅速賺大把大把銀子;好為自己的女兒增光。
原本她剛才是想對掌櫃說出自己便是未來皇後的娘親來著;不過被陽逸暗中阻止了她;說是現在陽曦還未冊封為皇後,他們不能在這個時候用她的名頭,萬一有什麼不好的風聲傳到宮裏去;一定會對她的未來造成不利影響。
丁香姨聽聞這話,想了想,才忍了下去。
不過,現在滿桌山珍海味堆在麵前,她竟然連一點食欲也沒有;滿心思都是剛才讓她覺得屈辱的一幕。
用完膳,煉鐵說按照公子吩咐,暫時將他們安排在皇宮附近一處宅子休息。
去那處宅子的途中,當然得經過多條繁榮的街道;其中這些繁華的街道當中,又有一個特別熱鬧的地方。
集無數風雅場所成排成列。
這些風雅場所中,其中有一個地方在他們途經的時候,異常熱鬧。
那是一個鬥狗場。
東晟貴族之間流行養狗,幾乎每戶富貴人家裏都養有好幾條狗。
當然,煉鐵絕不會獨獨帶陽逸夫婦過來看鬥狗的;他按照墨白的吩咐,是要在鬥狗到結尾,眾人發生爭執之時再做出巧合的樣子,將陽逸夫婦帶到附近去看看。
眼下,就在離他們馬車不過兩丈的地方,一群人圍成一圈又一圈,正在激烈地議論著什麼。
陽逸本來不欲多事;他此刻也沒興趣去瞧這些熱鬧;不過,他不想去湊這個熱鬧卻是不行;因為附近的百姓都被這場熱鬧吸引了過來,前行的街道已經被堵塞得水泄不通;他們的馬車根本通不過去,若是要倒回頭再走,也不是不行;不過他們得下馬車步行一段路才行;因為就在這眨眼的時間裏,他們剛才的來路上,也同樣湧來了大批百姓。
陽逸無奈之下,隻得與丁香姨下了馬車,準備步行穿過人群,然後再等著煉鐵讓人將馬車駕過去。
這一下馬車,他們就是不想看這熱鬧也不行;因為百姓擁擠,在不知不覺中就將他們二人擠到了爭議的邊緣。
被百姓圍在中間的是幾個年輕男子;瞧他們衣著,與舉手投足所表現出來的氣度風雅,誰都看得出他們出錯很好。
起碼家裏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不過這會,卻在大街上為了幾條狗打架的問題,而糾纏著爭吵了起來。
陽逸無意細看,聽著那幾個年輕男子的激烈議論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便欲護著丁香姨擠出人群。
“哎,剛才眼看著就該是尤公子那隻金龍獲勝的,偏偏到最後林公子的黑熊使了詐,也難怪他們在這爭論不休。”
“看他們越爭越烈,今天這事隻怕難以善了。”
“就是就是。”
“你看那尤公子,人家的爹可是當朝丞相,他平日鬥狗多半是他贏,今日突然被一隻名不見經傳的小子那隻黑熊殺敗,他心裏能忿氣嗎?”
“噗,那是你們有所不知;以往多數是他的金龍贏,別人不過是看在他爹是丞相,而姐姐又是太子妃的份上,才讓著他的;可今天……咳,今時不同往日了;自然也就沒有人再對他相讓了。”
“我看今天這事不好辦;就算他們家那什麼什麼了;可人家根深葉茂,無論如何根基總是在的;偏偏那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厲害,才被背後那幫平日巴結著尤公子卻又恨著尤公子的人,給拱出來當槍使了。”
“也是也是,你看那邊不是還站著刑部尚書的侄子嗎?聽說他一直都跟尤公子站在一塊的。”
“你們看那邊,那是刑獄司的弟弟,聽說他養的悍馬在尤公子那條金龍手下敗了好幾回呢,說不定今天這林公子的黑熊最後能取勝,就在他暗中出力……”
陽逸護著丁香姨一路擠出人群;然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話卻也聽了一路。
他越聽,眉頭便皺得越高。
僅僅是一場看似年輕公子們玩樂的鬥狗,就可對其他各權貴間錯綜複雜的關係窺見一斑。
一路心思浮沉,陽逸他們漸行漸遠;已經將那些人的議論遠遠拋在了身後;但是剛才無意聽到的話,卻一直在陽逸腦裏回放。
那個不肯服輸的尤公子,他的父親與姐姐,顯然是當朝丞相與尤妃;而其中據說,這個皇後也該是由原本是太子妃的尤妃來當才是;後來因為發生了一些意外;皇帝便利用那次意外事件,順利的將尤妃刷了下去,最後不顧君臣反對,刻意要冊立曦兒為皇後。
陽逸想到這裏,一路的憂心這時慢慢的達到了頂點。
當年,陽曦偷偷出穀,陽逸原本是要追出去的;但是,丁香姨那時卻先他一步發現這件事;後來索性使了詐絆住陽逸,再後來,等到陽逸識破之後,丁香姨卻因為思念女兒而病倒了;這一病還纏綿病榻數月之久;陽逸為了照顧丁香姨,也就隻得放棄再去追尋陽曦了。
誰料到,待丁香姨的身體慢慢恢複之後,他們突然就聽到皇帝詔告天下的旨意,說是要冊立陽曦為東晟皇後。
丁香姨一知道這事,立時就鬧著非要出穀來帝都找自己的女兒不可;陽逸也擔心著陽曦,也就同意了。
但現在,看起來,東晟的皇後並不是那麼好當的。
陽逸一路心事重重隨著煉鐵安排,終於到了離皇宮不遠的宅子休息;而丁香姨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女兒即將貴為一國之母的巨大喜悅中,兀自得意歡喜著;根本沒有察覺到陽逸的異樣。
這一夜,丁香姨因為激動而翻來覆去睡不著;陽逸則因為擔憂而度過了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翌日,丁香姨一起來,就瞞著陽逸迫不及待跑到皇城外麵,說要求見陽妃;不過守衛沒從她身上看到任何能夠證明或代表身份的東西,當即很盡職地將她轟了回去。
這樣的小事,原本風絡是絕對不會留意的;不過這會風絡留意了;但他的注意力卻又遠在城門之外;因為按他預估,陽逸夫婦聞訊趕來,也絕不會在短短的十多天時間就趕到了帝都。
是以他才會讓欽天監將冊立皇後的吉日定在兩個月後;他起碼得留出足夠的時間讓陽逸夫婦從那遙遠的邊陲之地趕到帝都來。
隻不過,風絡並沒有料到,自他放出陽曦孕訊,冊立皇後的旨意還未公布;就有人先一步猜出了他的意圖,還更先了好幾步就截住了陽逸夫婦;與此同時,還在接到陽逸夫婦的頭一天,就先巧妙地改變了他們夫婦的外表;還利用那幾個看似無意的巧合,安排了一出又一出的戲來敲打陽逸。
這會,陽逸醒來,看見丁香姨一臉忿忿兼垂頭喪氣的回來;頓時怔了怔,立時關心問道:“阿香,這麼早,你去哪裏了?”
丁香姨聞言,眼眶一紅,隨即低頭小聲抽噎了起來,她一邊舉袖拭眼淚,一邊氣憤道:“相公,我……我就是想趁著你還沒醒來的時候,先到皇城去探探情況;可是那些狗腿子的守衛們,見我是個麵生的;又向我要令牌,要文書什麼證明的;我跟他們說我是陽妃的娘親;他們卻將我冷斥一頓,說我是冒充的,死活不肯讓我進宮見曦兒。”
“相公,你說這該怎麼辦呀?曦兒她在宮裏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已經來到這了;可我們又進不去;那些狗腿子的守衛們,連通報一聲也不肯……真真是狗眼看人低;等到曦兒當上皇後,我一定讓他們好看。”
“阿香,你怎麼如此莽撞呢;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叫你不要獨自到皇城那邊轉悠嗎?這是天子腳下,若不是那些守衛們看你一個無手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說不定會不隻將你冷斥幾句轟走了事,反而將你當意圖不軌的人氏給你抓起來呢。”
丁香姨一聽這話,滿臉不忿瞬時成了無限憂愁。
“這可咋辦呀?”
“你在這待著,我出去找找人,試著看看,也許他會有辦法讓我們進宮見曦兒一麵。”
丁香姨愣了一會,“你是說,你打算去找白公子幫忙?可我們連他到底是什麼身份都不清楚,他能夠幫得上忙嗎?”
陽逸衝她笑了笑,那一知光澤發亮的金發在空中一劃,他已轉身走了出去。
“我敢肯定,他一定能幫得上忙。”
他的身影已然遠去,隻剩他的聲音還在空氣中嫋嫋不絕。
按照煉鐵的說法,墨白是要讓陽逸認為他昨天自城外接他們進城,再做後麵一係列的安排,隻是為了報答當年陽逸相救的恩情。
而後麵的事情,陽逸夫婦要如何進宮去麵見此刻的陽妃;則是陽逸他們自己的事;墨白完全不會插手。
不過,煉鐵臨走時,曾留下了墨白的口訊,說是假若陽逸想要見墨白的話,可以到銅化大街28號來,隻要說是來見白公子的,就自然會有人領陽逸去見墨白。
此刻,陽逸滿腔心事的走在銅化大街上,28號是一間很雅致的茶肆,隻提供上等的香茗與精致的幾味點心;到這裏來的客人多是有身份且風雅的權貴人物。
當然,這些客人在進入茶肆之前便已被人暗中做了甄選,並不是有身份會附庸風雅的就能夠進入裏麵。
所以,陽逸走到門外,望著裏麵雅致清靜的環境,與三兩低頭輕聲交談的茶客;他一時不禁怔在了外麵,舉起的一隻腳也在將要踏進去的時候下意識縮了回去。
就在陽逸猶豫的瞬間,煉鐵挑了簾子,自裏麵走了出來。
“陽先生?你是來見白公子的?你請進。”
陽逸看見他,頓時怔了怔,“煉鐵?你也在?”
煉鐵仍是那副麵無表情的冷麵神模樣,對著陽逸將手勢往裏一比,道:“我是恰巧過來跟公子彙報一些事情。”
陽逸心中一喜,道:“這麼說,白公子他現在真的在裏麵?”
煉鐵點了點頭,隨即領著陽逸往裏走。
墨白此際就在一間獨立的雅室坐著,看見煉鐵領著陽逸進來,他隨意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陽叔叔,好久不見;看樣子陽叔叔還是風采依舊。”
“白公子,確實好久不見;想不到公子倒是出落得比從前更風華絕代了。”
“不過,我看陽叔叔今天來,不是來找我敘舊的吧?”
陽逸默了默,臉上隨即閃過一抹不自然。
不過他看墨白神色淡淡,並沒有其他意思,他心中才覺得舒服了些,而臉上的不自然也就漸漸的淡了開去。
“是,我今天來,一是來謝謝公子昨天的招待;二,是為了求公子你幫一個忙。”
陽逸也不掩飾,看定墨白,直接道出他的目的。
反正,遮遮掩掩說出最後目的,反而更落得不自然;還不如一開始就痛痛快快表明他的來意。
“你是想讓我想辦法將你送進宮中見陽妃一麵?”
陽逸張了張嘴,苦笑了一下,在墨白那似乎能看穿人心的妖惑眸光下,隻得點頭承認:“是的;我來到這裏,才發覺要以自己這個平民百姓的身份,想要進宮見曦兒,實在是異想天開。”
墨白隱隱笑了笑,他看著陽逸,也沒有拒絕亦沒有點頭答應。
卻是沉吟了一會,才慢慢道:“陽叔叔,看在過去的情份上,你這個忙我無論如何也得幫的;不過在我答應幫你進宮去見她之前,我覺得有些事情必須先讓你有所了解。”
陽逸心中一凜;他直覺墨白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不會簡單。
墨白端著杯子,優雅而高貴地呷了一口香茗,才看著陽逸,道:“陽叔叔,昨天的事情我都聽煉鐵說了;也是他這人記性不好;竟然記憶了那麼重要的事情,沒有事先到天香樓訂好雅間;讓你和丁香姨受委屈了。”
陽逸一聽這話,心中一涼,隨即腦中靈光一閃;似是霎時明白了昨天的事情也許根本就是眼前這個妖魅男子刻意吩咐屬下那麼安排的。
“白公子,昨天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隻不過是換個地方吃飯而已。”陽逸語氣淡淡,不過他緊盯著墨白的視線,卻在無意中泄露了他此刻略略緊張的心情。
“你若是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這會,誰也沒有提起多年前那些不愉快的舊事。
墨白引陽逸主動前來,是為了宮裏那步棋,自然不會提;而陽逸來此是來求他幫忙;見墨白不提;他自然也有意忽略過去;畢竟那會的事,鬧得彼此都不太愉快。
墨白淡淡勾唇,嘴角隱約的揚出一抹優美弧度,他擱下杯子,淡淡道:“我其實就是想跟陽叔叔你談一談陽妃即將封後這事。”
“陽叔叔你雖然初到帝都,可昨天一行,你也應該多少眼見帝都這個地方,寸步都是當朝權貴;這個地方最不乏的就是有錢有權的人。”
墨白微微停頓;陽逸疑惑看他,一臉的茫然。
墨白微微一笑,音容隱約,風采驚豔魅惑。
“我這麼跟你說吧,陽叔叔你以為按照你目前的身家財產,能與帝都之中那些人相比?”
陽逸晃了晃腦袋,遲疑道:“我還是不太明白公子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