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這口氣明顯鬆得太早了些。
就在她終於回去的時候,在離剛才她與靜雲談話不遠的一處樹叢裏,微微有一陣輕微晃動。
一陣晃動之後,忽然有一條矯健的人影自樹叢裏閃掠而出。
流光閣。
“世子妃,我打聽到消息了;原來真有人等不及已經暗中對風銀星下手了。”
東方語看著一臉嚴肅的夏雪,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道:“哦,他被人怎麼樣了?”
夏雪瞅了瞅四下,突然湊近東方語耳邊,幾乎咬著她耳朵,道:“我聽到靜雲親口說,她看見他開始服食五食散。”
東方語玩味一笑,眼神流轉出淡淡的耐人尋味。
“五食散?那可是個好東西,服食之後,人什麼煩惱憂愁都沒有了;在那會他的世界裏,肯定快樂似神仙。”
夏雪的表情卻仍如冰霜一般嚴肅;她自然也是知道五食散的厲害;一旦服食上癮,久而久之,不但再也離不開,服食的人,就是身體與腦袋都會在服食的過程中,慢慢地消毀。
用不了多久,整個人就會變得異常消瘦,神誌也會變得癡癡呆呆。
“那眼下我們還需要做什麼嗎?他被逐出去那麼多天,也沒見他與什麼聯絡過;那簪子的主人到底是誰,我們現在還是沒有什麼線索。”
東方語垂下眼眸,嘴角一撇,涼涼道:“那我們就逼他聯絡簪子的主人。”
室內光影離合;兩個少女在交頭接耳地密密低語。
三天後,墨白和身體又好了些;他臉上那層死氣的灰青之色終於淡去。
安王爺似乎放心了些;來流光閣的頻率也就沒有以往那麼密了。
不過,他每天都早出晚歸;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麼。
這一天,是風銀星被逐出安王府的第十天。
在東方語暗地的逼迫下,他終於無法在五食散的麻痹下,過著醉生夢死的頹喪生活。
他一早做了偽裝,然後乘著馬車在帝都街道繞了好幾個圈圈,在確定身後切切實實沒有人跟蹤之後,他迅速從馬車裏鑽到一頂與馬車擦身而過的轎子裏。
馬車繼續在帝都裏繞圈圈;他卻坐著轎子直奔郊外一座佛寺而去。
佛寺香火鼎盛,香客都眾。
風銀星穿著一身普通得有些樸素的衣裳,混在香客裏往佛寺走去。
他走過正殿前的廣場;佯裝參觀的模樣,繞到了佛寺側殿,然後又兜兜轉轉到了佛寺修建在另一座山頭的晨鍾亭。
光影離合;他去到晨鍾亭的時候,隻看見一抹纖細的身影站在那口大鍾一麵;他隻能看到那影子的最下截曳地裙擺。
裙擺沒有過分繁複的花紋,但卻色彩斑斕,遠遠望去,猶如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一樣。
“你約我到這來,莫非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你已經得手了?”
女聲冷冷淡淡,自大鍾斜麵繞到了風銀星耳裏。
她似乎並不知道風銀星已經被安王爺貶為庶民,並早逐出安王府的事;因而才如此爽快的赴約,並且一見麵便是自信流溢地問起她上次與風銀星所提的血咒之事。
風銀星怔了怔;他忽然記起安王爺雖然給皇帝上了奏折,稟明已經將他驅逐出府;但這事並沒有公開;她會不知道也不足為奇。
他沉默了一下,輕輕笑了笑,卻對她提的問題避了開去。
“我今天來,是有另外一件相當重要的東西要給你看;我相信你看到這件東西,心裏一定會歡喜的。”
那女子並沒有被他引起多少好奇,不過是順著他的意思問道:“是什麼東西?”
“就是這個。”風銀星神秘一笑,忽然探手入懷,一陣窣窣窸窸之後,掏出了一個小包裹,“那個人幼時穿過的衣裳。”
“衣裳?”女子聲音微微拔高,聽起來驚訝之餘又含著一絲不滿,“你約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風銀星幽戚戚地笑了笑,眼裏閃爍著莫名寒芒,“你別不高興,先聽我說呀。”
女子挑眉看了看他,仍舊不悅地輕輕哼了一聲,不過她倒是沒有說話,隻用眼神催促他快說。
“這可是他穿過的衣裳;你不是很恨他嗎?這衣裳上麵除了留有他的毛發與血液之外,還有那個女人的毛發;而且,現在他就快要死了,你看到這個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
女子看著一臉興奮詭秘的風銀星,冷冷嗤了一聲,“莫名其妙。”
不但女子覺得此刻風銀星莫名其妙;就連一路尾隨他到這來的東方語,也搞不清楚風銀星做這件事說這番話,究竟想做什麼。
不過,東方語在看到風銀星對著大鍾另一麵的女子掏出小衣裳時,目光便當即冷了下去。
她側目,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即使一身普通布衣仍難掩絕代風華的男子,微微笑道:“原來還真有安嬤嬤所說的泡過毒藥的衣裳;不過,很顯然我之前估計錯誤;是因為我實在沒料到人心之惡,似乎真的無關人性;誰能想到當年對你下毒的不是胡側妃,而是一個隻比你大幾年的小孩子呢。”
那男子隱隱一笑,笑意絕代裏有微微寒光流轉,他的聲音依舊溫醇,不過卻少了往昔三月陽春的醉人,而多一縷森森入骨的寒意,“是,我也沒有想到,我曾經懷念的對我露出笑容維護的哥哥,竟有這般險惡用心。”
東方語與墨白在這邊低低輕語;那邊的女子一陣沉默之後,忽然難掩緊張道:“他快要死了?難道你已經成功除掉那個女人了嗎?可我怎麼沒聽到一點消息?”
風銀星舔了舔嘴唇,並不直接回答她,反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反問道:“你好像很緊張?你為什麼會覺得緊張?你不是恨他恨得要死嗎?這會聽到這消息,你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為什麼你表現出來好像很在乎他的樣子?”
女子被他連番追問,頓時不快地冷笑一聲,道:“你管我是高興還是緊張;總之他們死了,對你隻有莫大的益處,不是嗎?”
“對了,那個女人到底怎麼樣了?時間已經過了期限,你給她下的血咒應該已經成事了吧?”
風銀星眼見再也無法顧左右而言它,若他還想她相助,隱瞞是隱瞞不住了。
他嘿嘿笑了笑,眼神微見閃縮,“那個……那件事我搞砸了。”
“搞砸了?”女子臉色一沉,聲音充滿震驚,“你怎麼會搞砸的?不就是弄幾根頭發念念咒語的事嗎?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好?”
風銀星一臉愧色,他低下頭,小聲道:“可血咒能夠成功不是還有一個條件嗎?”
那女子怔怔道:“你是說在一定距離之內連續念咒語?”
風銀星點了點頭,又小聲道:“因為、因為我在數天前就已經被逐出了安王府;你知道的,若非王府中人,是很難靠近王府四周的,所以……那件事就沒法再繼續下去了。”
“你……”
女子一陣氣急,忍不住狠狠剜他一眼。
“你別生氣;生氣也於事無補不是;我今天約你來,就是想問一下你,還有沒有別的異術,可以不用近距離就能在不知不覺中奪走他們的性命。”
“你看,如果你還需要毛發血液的,我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你隻要將方法告訴我就行。”風銀星揚了揚手裏的小衣裳,獻寶似的目光閃亮看著女子。
女子目光古怪地瞟著他,懷疑道:“如今你都被逐出安王府了;就算能夠除掉他們,你也回不去;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的事,你會肯做?
女子雖然沒有說後麵這句她最想表達的話;不過風銀星從她的眼神裏已明了一切。
“我被逐出安王府,完全是拜他們所賜;我就算不能重回安王府,也一定要除掉他們,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再者,隻要他們一死,我其實還是有機會重回安王府的;你想想,我畢竟是安王府的長子;我的兒子也是長子;王爺就算再狠心;若是他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他一定不會願意再失去一個兒子的。”
“而且,我除掉他們,你高興我也高興;既然大家都高興的事情;我當然樂意去做;不過,在高興之餘,我希望你在必要的時候,能夠在他麵前為我說上那麼幾句話,那我重回安王府的希望自然就更大了。”
“我幫你?那你回去之後,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那女子甜甜一笑,笑容裏充滿了算計的味道。
“好處怎麼能少得了你的。”風銀星低低笑了起來,他垂目拿眼角瞄了瞄女子風韻的身段,眼底流露著幾分不懷好意的味道,“除了之前我們定下的好處之外;我還可以滿足你另外一個要求。”
“哦?”
“你不是想要一個孩子來提高地位嗎?事成之後,我一定幫你達成這個願望,如何?”
女子沉吟了一下,“成交。”
“不過,異術的事,可不是到菜市場去買賣白菜,你想換別的就換別的;你還是自己想辦法繼續對她用血咒吧。”女子眼睛一轉,轉出淡淡耐人尋味的神色掠過他手裏拿著的小衣裳,“這件東西,我倒可以先拿回去,或許什麼時候就用得著了。”
風銀星低低一笑,神態十分滿意,“那就一言為定。”
“不過,在那個女人死之前,你可不能讓他先死。”女子沉默了一下,垂下眼底裏微微泛出幾分痛苦,“我要讓他嚐嚐失去至愛的滋味,讓他感受從天堂墜入地獄的痛苦。”
“對了,你一直都沒跟我說,他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快死了?”
風銀星扯了扯嘴角,抬頭看她,眼裏一瞬憤恨交加,“說起來,我也想不通到底是怎麼回事;原先我以為那不過是他們設的一個圈套;可是,如果是這樣;他就不應該到現在還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斷氣一樣;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被逐出安王府。”
女子沉默著想了想,目光古怪中隱含憐憫,她默默看了看他,隨即嘴角噙了抹寒涼笑意,卻是含笑不語。
風銀星小心翼翼將那件小衣裳包好,道:“這件衣裳上麵含有慢性毒藥,你切不可直接用手接觸它。”
他說著,將包裹遞了過去。
“我知道了。”女子接過他遞來的小包裹,塞進懷裏藏好之後,便自大鍾之後轉了出來。
日光透過樹影斑駁打在那張臉上,一瞬驚訝了遠處東方語的眼。
“想不到,那支簪子的主人竟然是她!”她說著,淡淡一笑,明眸裏笑意生花,然眸光閃閃中卻透著縷縷恨極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