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結局(2 / 3)

王朝雖然在幾十年內改朝換代,換了兩代皇帝,但如今大聖王朝的國富民強,國家昌盛,天子雖是個冷冰冰的人物,卻比惠王更加勤政,在國家大事上更有魄力,八年而已,已然將大聖王朝變成九州之上最強大的國家,一方麵他將強權控製在手中,而削弱了王族跟諸侯的兵權,一方麵他勵精圖治,采納賢能之人,肅清朝內貪汙無能的臣子,不得不說,他是近百年內最有德能的君王。

或許,以他的野心,他的強權,他的霸道,他的抱負,會在將來的十年二十年內,讓大聖王朝擴大版圖,周圍的小國均臣服於他的腳下。

漸漸的,無人在記得,如今的禎帝,曾經是大聖王朝的秦王,是他野心勃勃地殺出了一條血路,用最殘忍最直接的法子,從自己同父異母的親皇兄手中,奪取了政權。

雖然手段殘忍,但他是比惠王更有作為的帝王。

而自己……也不過是那麼遙遠的過去之中參與此事的一人而已,甚至,已經無人再記得他了吧。

張少錦的名字,並非是胡亂起的。

李暄,李為父姓,張,是隨母姓氏,李家老夫人就是張家之後。

而少錦,是他的字。

李暄,字少錦。

這便是他起名為張少錦的真正緣由。

他是張家長子,沒能光大門楣,是他不曾擔負自己的責任,在惠王跟秦王的權力爭奪廝殺的遊戲之中,他也隻是一個臣子,一顆棋子而已。

棋子,是隨時都可以被犧牲掉的。

惠王會犧牲他,而秦王介意他跟惠王的關係,絕不會留不可信的臣子在身邊重用,仕途上,早已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一切,仿佛是注定。

惠王器重的臣子,大多被殺,也有被終身囚禁在牢獄,獲得自由之身的屈指可數,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用斷一條腿的代價,得到了自由,得以見到病重的老夫人,至少安安靜靜地送了她最後一程,不曾留下任何遺憾。在他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許人人都會說天子殘酷無情,但坐在龍椅上的男人,都是一樣的狠心。

要不是因為她的求情,別說是傷了一條腿,哪怕是手腳筋盡斷,被折磨的隻剩一口氣,也不見得天子會留他一命。

他已經是那場皇權搶奪惡戰之中最幸運的一人了。

腿傷雖然無法徹底治愈,但並不厲害,做任何事都不妨礙,他並不過分在意。

人生,原本就有舍才有得。

舍棄了李暄,活下來了張少錦。

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一絲的怨恨。

如今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記得他,天子才能容忍他活著,容忍一個對君王犯下大錯,以下犯上,大膽欺君的罪人活著,甚至活的這麼好,這麼安寧。

這比趕盡殺絕,已經是最大的恩賜。

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閉上眼,他安靜地轉過身子去,回憶過去,他的心如此平和,哪怕沒有一分波瀾,或許證明,他當真釋懷了。

張少錦斂眉,長久駐足讓他的身子發涼,雙腿發麻,但他還是咬緊牙關,邁著很緩慢很平靜的步子,一步,一步,一步,朝著前頭的馬車走去。

“你慢點走,我來扶你。”

身後一陣倉促的腳步,從黑暗的轉彎處傳來,她心急地小跑著,跑來他身邊的下一瞬,雙手扶著他的左臂,隻因她實在看不得他踉蹌而孤單的身影。

她知道他不能久站,也不宜久坐,才會看他總是坐著看賬冊的時候任性地提醒他去庭院賞花,才會在角落目視著他離開的身影許久還不肯離開,看他走的那麼疲累最終心軟現身出來扶他回去。

她不是一個心特別軟的人,但看著喜歡的人受苦受累,她再倔強的脾氣,再固執的心腸,也會不由自己。

張少錦看她頭也不抬,隻是默不作聲地扶著他走去停靠在樹下的馬車,方才聽她的嗓音有些異樣,他不免低聲問道。“你哭了?”

“沒哭,從小到大,我就沒哭過。”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她已經將臉上的淚痕擦拭幹淨才走出來的,卻沒想到聲音卻聽得出來。

“小薑。”他的眸光定在薑小芹的身上,但這一回,打斷他話的人,是她。

她點頭,這一回似乎有了遲疑:“我知道,我送你走了,我再回家,往後我不會纏著你的。”

若她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她的執著,就隻是癡纏而已,方才他的話,她又不是聽不清楚,何必裝傻?

但她這次領會的,卻不是他的意思。

在張少錦上了馬車之後,他卻掀開厚重布簾,朝著她探出手掌,沉聲道。“上馬車,我先送你回去。”

“你說什麼?”正欲轉身的薑小芹陡然怔住了,她不敢置信,猛地轉過頭去看他,在那一瞬,張少錦清楚地看到她臉上未幹的淚痕。

放一個妙齡女子在半夜獨自回家,若是薑小芹有個好歹,他定無法原諒自己。而看到她的淚痕,他心中更多內疚和自責。

“天色已晚,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張少錦俊朗的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但看來依舊正氣,不若方才那麼刻板。“跟我坐一輛馬車,該不會毀了你的名節吧……”

“我都把三次婚事鬧翻了,哪裏還有什麼清白名節?”薑小芹大方地自嘲,既然這一夜之後,兩人興許再也不會見麵,他想送她回去,她又何必絕他的好意?話音未落,她便拉住他的大手,頭一回觸碰到他那麼溫暖的手掌,她坐上馬車的一刻間,不禁有些恍然若失。

他是謙謙君子,雖然是商人,卻沒有沾染半點風流惡俗的習慣,很快就鬆開了手,但她卻有些留戀,或許原本更在意的人就是自己。

可惜,他們沒有緣分。

她可以等,等到他願意接受她,隻是他連等,也不要自己耗費光陰。

“小薑,你有十八了嗎?”漫長的沉默過後,他還是跟往日的張少錦一樣,溫和親近,言辭之間,沒有任何一分不快,仿佛方才,任何事都不曾發生。

“我年紀不小了,快二十四了。”她看著他,輕笑出聲,沉溺在他溫暖的眸光之中,她總是輕而易舉就迷失了自己。

她是薑家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要不是長著一張永遠不變的娃娃臉,興許哪怕賠上幾箱子的金銀嫁妝,也無人敢要,無人問津了。

“是嗎?看起來真小。”他扯唇一笑,低低歎息一聲,在眾人的眼中,他是成熟穩重,做事可靠的商人,而眼前的薑小芹,人人都當她才十七八歲,卻已經是一個早該嫁人生子的年紀了。

“我於你,已經不再那麼年輕了,你不怕嗎?”他依靠在馬車一旁,安靜地開口,嗓音厚重低醇,凝視薑小芹的眸光突然有些異樣的光彩,雖然依舊轉瞬即逝。

“人不可能一輩子年輕啊。”薑小芹迎接著他的目光,胸口又疼又熱,但她還是強顏歡笑,不想將淒涼狼狽的模樣留在他的記憶中。

好聚好散。

就像是爹常說的,再豐盛的宴席,也會有散的一天。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她甚至不再厭惡廚房,心甘情願為他洗手作羹湯,甚至恨不能將薑家菜譜裏寫的沒寫的菜色,全部做給他品嚐。

但爹說錯了一件事,抓住了男人的胃,也可能失去那個男人的心。

她已經獻出了自己的真心,也真正的死了心,知道感情是何等的滋味,興許就該安心過原本的生活,而不該負隅頑抗。

“到薑家的路好遠啊,我們說說話吧,我不想鬧得這麼僵。”率先發話的人是薑小芹,如今戳破了自己的身份,她更加自如,畢竟她不必繼續欺騙一個曾經喜歡過的男人。

“好。”他笑,眼底唇畔的笑容,多了幾分溫度。

“你打算從過去走出來嗎?”她並不懂得迂回,問話向來直來直往,見他驀地斂去俊朗麵孔上的笑,眉頭輕蹙,更是應了她許多回的揣測,她話鋒一轉,精致俏麗的麵龐上消散了所有的神情:“就像是我一樣,我不再留戀年少輕狂少不更事拖累家人的薑小芹,我想擔負薑家三小姐身上所有的責任。雖然不容易,但我決定要這麼去做……”

“小薑,你比我見過的許多姑娘,更有主見。”他沒料到小薑如此細心敏銳,或許正如她所說,他們並不了解對方的所有,就這麼拒絕一個真心實意的女子,或許以後就絕不會再有。

“越是難的事,就越要咬緊牙關,否則,很容易功虧一簣。”她笑靨綻放,眼底再無一分黯然,清脆的笑聲,宛若銀鈴般悅耳動聽。“這是我家老頭子說的,現在想想,他還真是說了很多有道理的話。”

張少錦的目光一沉,再看到她的開朗笑靨,亦不曾讓他的心好過一些,低低地問。“你不怨我?”

“有時候看著少爺,會覺得少爺很孤單,興許是我看錯了,興許是我多想了。以為我能讓少爺開心一些,能讓少爺介懷往事,雖然最終不能,但我還是要勸少爺一句,像是少爺這麼好的人,為何不放過自己,甚至讓自己孤獨這麼多年呢?人生最大的關卡,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她清楚她無法走進他的過去,若是她早幾年預見張少錦,是否就能避免今日慘痛的結局?

以前總是當薑小芹像是多嘴多舌的小麻雀,如今看來,她也有自己的頭腦,也有自己的心思,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她的這一番勸解,當真是說到他的心坎裏去了,他也不免對她另眼相看。

薑小芹看馬車徐徐放慢速度,掀開簾子探出螓首望了一眼,等待馬車徹底停下,她才利落地跳下馬車,回眸一笑。“薑家到了,我回去了。”

“外麵風大,帶著這個吧。”張少錦看著她俏麗的小臉,不知為何,他漸漸放下了心中的防備,從身上解開披風,遞到薑小芹的手邊去。

“不用了,我不冷。”

她輕搖螓首,說完這一句,便轉身走入薑家的大門,她的確沒有說謊,再也不會對他說謊了。

她的身子不冷,一點也不冷。

冷的麻木僵硬的,是她的心。

張少錦目視著她走入朱紅色的大門,反身將門關上,徹底消失不見,唯獨馬車依舊停在薑家門口許久許久,才駛離相反的方向。

往後的半年,在杭州城內經常聽到有關薑家的消息,陸陸續續,層出不窮。

據說,離家出走的薑家三小姐回家了。

據說,薑家三小姐生了一場大病,足足病了大半個月才痊愈。

據說,薑家三小姐頻頻出現在悅來酒樓,做菜的手藝一點也不比兩個年長的姐姐遜色,酒樓的生意更好了。

據說,薑家三小姐很可能會成為薑家最能幹的女兒,甚至薑家的所有生意,她會全部經手,也就是說,薑家的大筆財富,會落入她的手中。

據說,薑家三小姐又成為了商賈之家富家少爺娶妻人選之一,好幾個富家子弟親自登門拜訪,隻為了能夠贏得這個富貴人兒的芳心和青睞。

據說,這些富家少爺,薑家三小姐一概不見。

據說,薑老爺早就有了中意的人選,已經在暗中操辦婚事,過不了幾個月,薑家的三小姐也會受父母之命而出嫁。

人人都很好奇,到底這個乘龍快婿是誰?

但很不巧的是,薑家再也沒有任何傳聞,再無任何下文,讓不少好奇之人,等的脖子都酸了。

“我答應接管酒樓的生意,當初不是說好了不再逼我嫁人?”薑小芹一聽到這個消息,當下就從酒樓出來,匆匆忙忙趕回薑家,一推外堂大門,隻見薑老爺躺在紅木躺椅之內,安逸地品著茶杯中的大紅袍,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薑老爺早知薑小芹的這副脾氣跟自己沒有兩樣,抬眼看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哼了一聲。“臭丫頭,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虧我還花了銀兩讓你去讀了幾年書,看看你說的話,比不識字的丫頭還無知幼稚,哪裏像是個好好的姑娘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個年紀還不嫁人,難道要當一輩子老姑娘?”

知父莫若女。一看薑老爺這副篤定的模樣,薑小芹就知道,他定是已經把婚事說的差不多了,她麵色死白,緊皺著眉頭,當真是恨極了薑老爺這一招先斬後奏!

或許換做別人她就沒法子,對付自己的爹,她還是有自己的方法。

眼眸一轉,她壓下胸口的怒氣,冷冷淡淡地問了句:“這次又是什麼人?張家的二少爺,還是雷家的大少爺,要麼就是馮家的六少爺?”

挑了挑半百的眉毛,薑老爺更是篤定淡然,抿了一口茶,全然不上女兒的當。“跟你說了,你又要去鬧翻天,一而再,再而三。你真當你爹年紀大了,就跟豬一樣蠢笨了嗎?”

“不說下廚的人不能拿食材開玩笑?真不知是誰說的。”她沒好氣地說道,父女關係還是緊張,但百善孝為先,她雖然是嘴上說說,卻還是不能再跟薑老爺賭氣。

看薑老爺不鬆口,哪怕是誰家的公子也不說,她如何讓那家人知難而退?她沉下臉來,心裏突然比每一回更加不安,難道她到最後,還是要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