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結局(3 / 3)

薑老爺索性眯上眼,不再正眼看她:“今兒個晌午,反正人家少爺也要來府上,趁時間還早,你趕緊回屋去梳洗一番,換件像樣的衣裳,也跟其他姑娘一樣打扮打扮,然後出來一起吃頓飯。”

“爹,你是不是打算隨便找個男人就把我嫁了?也算了卻你的一樁心事?”一聽薑老爺似乎全然不滿意自己的口氣,薑小芹更是滿麵漲紅,起的胸口暗暗起伏。哪有當爹的居然還嫌棄自己女兒的裝束?她的確穿的尋常,沒有任何商家小姐的嬌麗模樣,黑發編成發辮挽在腦後,紮著一條粉色頭巾,身著淺紫色的布衣布裙,她的確滿屋子都是綢緞衣裳裙子,身邊也不是沒有胭脂水粉,金銀首飾,更不是不會打扮,隻是她從早到晚都在酒家下廚做菜,難道還要打扮的明豔動人去做菜嗎?給誰看?給端菜的小二哥看嗎?他以前也是廚子出身,到底知不知道悅來酒家的廚房有多忙?

“我倒是這麼想,不過找到一個願意娶你的人多不容易,你定是不知曉的。”薑老爺懶洋洋地睜開眼看她,不冷不熱地嘲笑她一番,仿佛她不是自己的女兒一般,說話實在過分。

以前變著法子地寵著她,如今就變著法子地詆毀她,不過幾年功夫,她的爹當真是六親不認了。

她卻不覺得要把自己嫁出去是個難題。

方才來的太匆忙,還未洗去手上的髒汙,她走到一旁的金盆內洗淨雙手,低聲抱怨。“有什麼難的?你大方點加幾箱子嫁妝,杭州城裏多的是人娶你的女兒。”

“這不就是要我做賠本的買賣嗎?”薑老爺瞥了她一眼,板起臉來,對於女兒的好提議,他卻不肯一口答應。

真是個小氣鬼。

薑小芹暗自在心裏嘟囔,冷笑一聲:“難道還有人不要薑家的嫁妝嗎?”

“不過啊,這個少爺倒是自願要娶你,而且啊,還說薑家不出一文錢的嫁妝也沒關係。”薑老爺看她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更是了然於心,他從躺椅上坐起身來,摸著自己發白胡子笑道,眼底的一道精明,卻轉瞬即逝。

薑小芹聞到此處,卻也有些詫異錯愕:“真的有這樣的人?”那些個提親的人,哪一個不是衝著薑家的財富來的?她可不覺得她沉魚落雁,善解人意,讓那麼多富家少爺相中她。

“是啊,他還說啊,他看中的是你的人,而不是薑家的錢財,所以沒有嫁妝也無妨。”薑老爺嘿嘿笑了兩聲,看過這麼多說親的人,唯有這個少爺的這一句話,聽著都讓人覺得此人可靠。見薑小芹沉默不語,不再刁鑽回嘴,他眼底的笑意更深:“臭丫頭,這回爹總算給你找了個與眾不同的人了吧,是不是聽了也覺得動心了?別急,吃飯的時候就能見著人了。”

聽來,這個男人當真跟以前那些不太一樣。

但是……都過去半年了,她不曾再遇張少錦,他定是把她徹底忘記,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老爺,張公子到了。”管家走到外堂來,朝著薑老爺稟明門外的客人身份。

那個人也姓張?熟悉的姓氏,依舊讓薑小芹陷入短暫的怔然。

“說曹操曹操就到,不過他怎麼提前來了,是不是等不及要見你了?”薑老爺聞言,頓時從躺椅之中站起身來,拍了拍雙手,一臉是笑,一看薑小芹的裝束,唯有歎了口氣:“算了,來不及打扮也沒法子,說不定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再邋遢人家都喜歡你呢。”

喜歡她嗎?

她這幅模樣走在街上的話,沒有薑家的名號,她跟尋常百姓有何兩樣?

薑小芹毫不理會薑老爺的言語,不管來人是誰,若不過是個看中薑家錢財的男人,看到她的真麵目也好,最好他打道回府,打消念頭,另尋新歡。

隻是走進來的那個俊偉男人,又是誰?她睜大圓亮眸子,擰著柳眉,甚至連擦拭雙手的白色絲帕落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是她看錯了嗎?

是她還想著他嗎?還忘不了他嗎?

否則,如何又會將來人看成是他的模樣?

“小薑。”

但這個世上,唯有他是這麼喊她的。

她看著看著,他越走越近,他的臉上依舊還有溫和笑容,儒雅風度,根本就像是她還在張家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就是薑老爺口中的張公子?就是上門來說親的男人?

他分明拒絕了她不是嗎?

張少錦凝神看她,正色說道:“我已經從過去走出來了,想開始新的生活。如今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一個妻子了,張家也需要一個當家主母,你願意嗎?”

“我。”她當真是愣住了,手足無措,雙目泛光,鼻頭一酸,卻驀地掉頭轉身就跑開了:“不願意!”

明明是她做夢都夢不到的甜蜜情話,但為何她還是要離開?

她並非矯情造作的女子,實在是有自己的心思,麵對英俊翩翩的張少錦,她更是自慚形穢。小步跑到庭院之中的水池旁,從水中倒影中審視自己的這一身裝束,沒有任何裝扮倒也算了,更別提裙衫上還有大片麵粉痕跡,又是一身煙火氣味,甚至還不如在張家當小廚娘的時候呢!

當真是她在張少錦麵前最丟人的一回。

早知道來的是他,她就不該跟爹回嘴鬧脾氣,至少也該回屋子換一身幹淨衣裳再來。

“小薑……”張少錦疾步走來,這或許是他最快的步伐,卻還是耗費了一陣子,才能在水池邊找到她的蹤跡,他走向她的身後,輕輕覆上她的肩膀。“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可沒有那麼小氣,不過,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嗎?”她捂住小臉,卻不肯回頭,但她絕不會欲擒故縱,隻是她想要確認他的心,是否因為她而改變。

“你問的是哪句?是我已經從過去走出來了這一句,還是我缺一名妻子這一句,抑或……是我看中你的人,不是薑家的財這一句?”他眸光一沉,問的更加仔細,見她始終不肯回頭看他一眼,更覺胸口悶痛。

薑小芹心花怒放,親自聽到這一句話,比任何膩人情話更讓人銘心刻骨,嗓音也難掩歡喜之情:“你要是決定了,往後就再也不能改了。”

張少錦笑著點頭,他用整整半年的時間,整理了自己的心境:“不改了,你呢?半年裏有沒有變心?”

“沒有,我隻知道,我喜歡你,想跟著你,每一天都比一個人來的開心許多。在張家的時候,我常常這麼安慰自己,我可以等,隻要你承諾我一定會給我一個結果,好的結果也好,壞的結果也罷,我都可以忍受。可是沒想過,你居然還會回心轉意。”她擰著眉頭,望著水中的倒影,她的身後站著他,可惜如今她的模樣,實在不適合麵見將來的夫君。

張少錦當真萬千感慨,心中百轉千回,緣分來了,他這回不願再鬆手了。“我還能遇見你,真是上天給的福氣。”

見薑小芹依舊掩麵不肯轉身,張少錦低聲開口:“可是為何你還不肯回頭?”

“我如今的模樣可真難看,衣裳也不幹淨,臉也不幹淨……”她頭一回覺得這麼羞赧,麵容浮上緋紅顏色,輕聲抱怨,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俏。

“沒事,你這身打扮很俏人。”他輕輕扳過來她的身子,神色一柔,眸子之內盡是暖意。她雖然是富家小姐,但隨性所欲的裝束,更讓她顯得與眾不同,自然不做作。“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任何一麵都要容忍,這話是你說的。”

“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她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光影,他當真並不介意自己如此邋遢的模樣,或許打動他的,原本就不是她的麵容。她噙著明麗笑容,嗓音有些哽咽,當真是心神激動。

他據實以告,說的鎮定自若,本是實情,他不必造假。“這半年來幾乎每一天都會記起一遍。”

每看到一道熟悉的菜肴,他都會想起薑小芹,但握住筷子品嚐一口覺得味道不同,他便會黯然地放下筷子。

看著賬冊的時候,他也會想起常常在身後陪她的薑小芹,可惜一轉身,卻沒有她的身影。

最後一麵說的那些話,總是縈繞在他的腦海,總是想起她的笑靨跟她的淚痕,直到最後,他才知道。他喜歡她,跟她一起的時候,他更容易顯露原本的喜怒情緒,興許他喜歡她卻不自知,但這麼多年,也唯有薑小芹讓他察覺的到自己內心的寂寞。

不知何時,不知是兩年中的哪一日開始,她居然無形地影響著他,一點一滴,水滴石穿。

挽留她在自己的身邊,是他最終下的決定。

果真跟她說的一樣,一旦下了決定,事情就豁然開朗,一旦猶豫不決,事情就永遠無法解決。

人生能遇著一個真心之人,已經是難能可貴的緣分。

這份感情簡單又純粹,沒有摻雜任何雜質,而他身上的不足,甚至也不曾讓她知難而退,如此癡心喜歡他的女子,他不想錯過,更不想再鬆手斷送這份緣分。

過去,已經離自己很遙遠了。

現在,就在他的麵前,他的咫尺之間。

因為做出這樣的決定,他才暗中跟薑老爺見麵,耗費了數月時光,曾經碰過壁,但最終薑老爺被他的誠心真意觸動,答應他若是他說服了自己女兒,他也不會反對此事。

想著張少錦居然早已拜見了自己的父親,可見他的誠意真切,之前當真以為永遠都失去了他才生了一場相思病,卻沒想過最終還能柳暗花明,薑小芹抿著唇兒,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她卻激動地快要掉眼淚。

炎炎八月,晌午暖熱的光耀,照在兩人的身上,漸漸融化了彼此的隔閡。

兩人目光交換,眼神灼灼,感情不知何時生根發芽,糾纏肆意,互相喜歡,當然是最好的開始。

哪怕,他們還需要一段時候,去學習如何相愛,如何相處,如何讓彼此幸福。

他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兩人一道望向水池中中的粉色蓮花,錦鯉在水下嬉戲遊玩,各得其樂,而岸上的這對男女,也心生澎湃。

“我們何時成親?下個月初八,是個良辰吉日。”

“不用這麼急,我們相處一段日子,摸清楚對方的性情,也免得以後總是吵架。”

“好。”他淡淡一笑,並不曾戳穿她,他很清楚,他們吵不起來。尖牙利嘴的三小姐,到了他的麵前,就隻是拔掉了爪牙的小薑而已。而他,家中的教養和涵養,讓他絕不會為難自己的女人,定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

因為經曆過那一夜之後,他確定了自己的心,他不要讓她流淚,他更喜歡她的笑容,沒有任何雜質,燦爛的宛若星光,足以驅散他內心深處的陰霾和灰暗。

她的出現,讓他見到了未來的希望,路口的光明。

她轉念一想,自己雖然有些氣不過他半年都不來看她,卻暗中說通了薑老爺害的自己生氣傷心,才會想著要刁難他,推遲成親日子,畢竟她也想其他的姑娘一樣,被人寵著嗬護著疼愛著。其實說實話,她已經等了他兩年半,他要她明天就嫁給他她也會點頭的啦!她突然後悔自己在出嫁前,還要故作高姿態,早知如此,就答應下個月初八不就得了?心頭,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可是如今再反悔,實在是丟人。

她突然嬌嗔一聲,小拳頭捶向他的胸膛,賭氣說道:“不過你可不能拖著拖著就忘記啦。”

張少錦被她惹笑了,沉聲道,答應了她看似矛盾的擔憂。“好,何時你說成親,我們就成親。”

她踮起腳尖,依靠在他的懷中,察覺的到他身上的體溫,紅唇旁的笑容更深更甜了。

半年後。

江南三月。

沒人料到薑家三小姐會做出比三年前逃婚更加離經叛道的事來。

跟張家少爺成親之後,居然就將悅來酒家的生意,全部交給夫婿打點,一個月隻來酒家一兩回,要想吃到她做的菜色,還要提前預定,害的酒家門口常常排著長龍人流。

還美名其曰,要不是夫君勸服她,一個月兩回她還不肯,她還不想下廚咧!她隻想做菜給自己的丈夫吃,至於外人,你有錢也不一定買的著,想買還要趁早咧!

“老爺,你說三小姐這麼做是不是為了報複您啊。”賬房先生孫叔看著薑老爺不得不提前親自培養幾個八九歲的外孫孫女下廚的功課,再也無法過以前的安逸日子,天天忙的滿頭大汗,他重重歎了口氣,才這麼問道。

薑老爺頓時眼紅脖子粗,怒氣衝衝地轉向說著風涼話的賬房先生:“報複?你說那個死丫頭是為了報複我才這麼做?”

“三小姐出嫁的時候,您不是當真沒給她任何嫁妝嘛?三小姐會不會是咽不下去這口氣才跟你作對?甚至把酒家都給張家經營了?也不肯日日下廚了。”孫叔點點頭,說的當真像是有這麼回事。

“臭丫頭,腦子真是壞了!張家那麼有錢,女婿都說不要了,她還介意嫁妝做什麼?”薑老爺一聽,臉色一沉,重重地將手中的青菜一丟,更是氣得胡子都飛起來了。

“老爺你說是這麼說,還真是摳門……哪有人家嫁女兒不給嫁妝的?”

賬房先生無奈地搖搖頭,一語道破天機,從廚房走了出去,唯有留下一個漲紅了臉的六旬老頭。

養女兒真是虧大了。

真是他這輩子做過最虧的生意了!

嫁出去的女兒,還不如潑出去的水啊!